第49節
“歧,讓他過來。”百耳本來還沒睡著,聞聲睜開眼,暗自觀察了那亞獸半晌,才坐起身開口為歧解圍。 歧松口氣,沖那亞獸揚揚頭,便趴下了。 亞獸遲疑了一下,才抬起腳從獸人之間的空隙走了進去,畏畏縮縮地來到百耳面前,又花了半天時間才鼓起勇氣。 “我……我叫桑鹿。”這樣害怕,他還知道自我介紹,可見頗知禮儀。 百耳神色微柔,沖他點了點頭,“你好,我是百耳。坐!”他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獸皮,示意對方坐下。他不喜歡仰頭看人,也不愿意為了對方站起。雖然對于桑鹿的臟有些想皺眉頭,卻有風度地沒表現出來。 桑鹿看百耳沒有像開始被獸人圍著時那么兇,心稍稍放下,大約也知道自己很臟,因此只挨挨蹭蹭地坐了獸皮一個小角,大部□子倒還在外面。 “百……百耳,我……我想……我想跟你們一起……一起走……”安靜了一會兒,桑鹿才輕輕地開口說出來意。 百耳愣了一下,周圍那些被聲音驚醒正豎起耳朵偷聽的獸人們也吃了一驚,不由自主抬起頭看過來。他們怎么也想不到一個亞獸會主動要求跟著他們離開這個安全的地方,踏進外面的獸潮中。 “為什么?”這太違反他對亞獸的認知了,百耳不得不問清楚。 桑鹿目光閃爍了一下,似乎往旁邊某處瞟了眼,又迅速低下頭,如果不是那張臉太臟辨不清顏色,百耳幾乎要以為自己看到他臉紅了。 “我……我……諾救了我。他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桑鹿開始還支支吾吾,等終于說出口之后,反倒鎮定下來。 百耳還沒反應過來,原本對周遭漠不關心的諾赫地一下撐起身體,驚愕地看向幾乎沒什么印象的亞獸,疑惑地問:“你跟著我干什么?”別說他記不起自己是不是真救了這個亞獸,就算救了,不是應該的嗎?那么多亞獸都被獸人救過,也沒說要跟著他們啊。 桑鹿輕顫了下,整張臉上唯一出色的烏黑大眼睛瞬間溢滿了淚水,欲掉不掉。諾頓時感受到了歧之前的糾結心情,想要再說點什么,又怕自己一出聲對方的淚水就掉了下來。 “我……我要……做你的……伴侶。”哪知看著一碰就會出水的亞獸竟然會大膽說出這樣的話,雖然磕巴的語氣為他的勇氣打了不少折扣,卻更讓人不忍拒絕。 諾傻了,哪里有亞獸上趕著給獸人做伴侶的,而且這亞獸那么一小點…… “你沒成年吧。”他覺得有些煩惱。自從腿瘸后,他就再也沒想過找伴侶的事,更知道不會有亞獸能看得上他,如今出現這種情況,他不僅沒覺得高興,反而很頭痛。怎么會有這種亞獸啊?看那一副小可憐的樣子,是想找阿父,不是找伴侶吧。 哪知他這句話剛出口,原本看上去比軟骨獸膽子還小的小亞獸表情瞬間一變,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大聲說:“我成年了,我上一個雪季成年的。”雖然他竭力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兇悍一些,但那軟軟糯糯的聲音就算是在這夜晚的山洞里也驚不到人。 諾默然,彎轉身子,將頭埋到尾后,正好看到自己少了的那條腿結出的疤痕,呆看了半晌,然后閉上眼睛。他想,百耳能解決的,所以他完全不必去理會那個莫名其妙的小亞獸。 桑鹿嘴扁了扁,又變回了之前來的小鵪鶉樣,可憐巴巴地看著百耳,“百耳……諾……諾生氣了嗎?” 百耳微微一笑,“沒有。”目光中有著審視,“你為什么要做諾的伴侶?” 桑鹿眼中閃過一絲羞澀,低下了頭,亂發頓時將他的臉遮去了大半,他嚅嚅地說:“我沒有親人了……那天我差點被巨尾獸吃掉,是諾救了我,他還受了傷……我就想跟著他……”每當想到那天諾從獸群中沖過來將他護在身下的情景,他的心就又酸又軟,常常忍不住想要偷看那匹獸形并不好看,但卻對于健壯獸人的挑戰毫不畏懼的三腳雜毛狼。當白天聽到諾要跟百耳離開山洞時,他就覺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個大洞,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直到后來下定了決心,才覺得輕松起來。 “你不怕我是邪靈?”百耳眼中泛起一絲笑意,但卻并沒馬上放過這個小亞獸。 “諾不怕,我也不怕。”桑鹿抬起頭,目光毫不躲閃地看著百耳的臉。他想諾那么好的人都聽百耳的話,百耳就算是邪靈也不會太壞,雖然他對付亞獸的手段很可怕。 “這里很安全,離開這里,意味著要面對獸潮,你不害怕嗎?”百耳眼神已經變得異常溫和。他想,一個剛才從獸潮中逃生出來的亞獸,能為了諾離開安全的地方再次踏進讓他害怕的地方,只這份心就值得人珍惜。 “怕……”桑鹿唇輕顫了下,但眼神很堅定,“可是諾要走,我要跟著他。” 這一回百耳是真正地笑了,笑意進了眼,進了心。 “好,你就跟我們一起吧。”他說。 聽到他肯定的答復,桑鹿先是有些迷茫,然后才反應過來,臉上登時露出欣喜的光芒,急忙伸出一條腿:“給你。” 百耳愣住,不解地看著那條從獸皮下探出來的纖巧玲瓏的臟黑小腿,“干什么?”這里有部落的嫁妝是送出一條腿么? “綁啊……像……像他們一樣……”桑鹿以為他又反悔了,眼睛里再次泛起霧氣,結結巴巴地說,同時指了指被綁著的那些亞獸。 百耳撫額,擺了擺手,嘆息:“你是自愿的,不需要,去找個地方睡覺吧。”怎么會有這么傻又這么*哭的亞獸。 聞言,桑鹿眼睛里的水霧頓時散得干干凈凈,歡喜地說了聲好,便自覺擠到了諾的身邊,挨著他睡下了。 看到諾一瞬間緊繃的身體,卻沒出聲讓桑鹿離開,百耳不由心中好笑,卻又有一絲欣慰。諾是他來此地后除允外,最先認可的朋友,他自然希望這個沉默寡言但卻冷靜睿智的朋友有個貼心的人。 次日,為了亞獸不至于無力走路,百耳讓人給他們每個人分了半個獸人巴掌那么大的烤rou,絕對吃不飽,但卻能勉強維持他們的活動。 “你可以扔掉它,但是如果跟不上大家的速度,別怪我把你扔下。”看到一個亞獸硬氣地想把手里的rou塊扔掉,百耳淡淡說。 被扔下意味著什么,不用說,小孩都知道。連獸人都不敢單獨在獸潮里行走,何況是一個亞獸,不被撕碎才怪。 那個亞獸臉微微發白,但還是收回了手,默默地啃起來。 “每個人都能分到一袋水,由你們自己背負,誰不帶,又或者扔掉打翻,那么直到下一次遇到水源之前,你都將不會再有水喝。”百耳冷冷地看著他們,示意獸人們把裝水的獸皮袋提過來,分給亞獸們。 “你們最好弄清楚……”目光緩緩對上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他眸子微瞇,射出凌冽的光芒,直看得對方惶然轉開眼去。“這里不是部落,不會再有人寵著哄著你們。別試著挑戰我的耐性,后果絕不是你們能承受的。” 有的事情點明了,聰明的,自該知道怎么做。當然如果真的蠢得太過,百耳絕不介意舍棄,以免拖累其他人。 怕亞獸受驚亂跑,將他們綁在一起的繩子并沒解開,只是稍稍放長了一些,盡量不影響到他們的行動。只是一夜之間,這些平時看著神采飛揚的亞獸已面黃唇青,萎靡不堪。 “百耳,現在可以放了那儂吧。”看著他們已經準備出發,卻絲毫沒有放開那儂的打算,族長和一眾部落的獸人都急了。 “族長何必著急,既然已經等了一夜,再多等片刻又有何妨?”百耳一笑,伸手從夏手中抓過那儂,依然伸手卡住他的脖子,成功威脅住一個忍不住脾氣想要沖上來的獸人。“我們出了山洞,自然會把你心*的兒子還給你。” 族長頹然,揮手讓獸人們退下,目光掃了眼從昨天揭穿百耳邪靈身份開始,便再沒出過一個主意的族巫,心中大恨。明明當初力主殺死百耳的就是族巫,沒想到兩方真的撕破臉后,老家伙竟然又一聲不吭起來。如果不是族巫掌握著部落的文字傳承,而其接替人又已經死在了獸潮里,他真想把這個老東西給推進野獸群里。 百耳自不會去管他們內部的矛盾,安排好人手,便準備出發了。 “圖,你們要跟他走?”那儂昨晚并沒吃百耳他們給的食物和水,因此面色有些憔悴,但卻更讓他顯得楚楚可憐起來。他原本是神色漠然地被百耳拖著走,卻在看到圖薩一行人竟然也背起了獸皮包袱,才赫然清醒過來,不敢置信地問。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圖會離開他的身邊,哪怕是發生了昨天那樣的事,他還是堅信圖是離不開他的,不然又怎么會開口向百耳求情。 “是。”圖淡淡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應。這個亞獸他自獲得部落第一勇士的稱號那一天起便開始追求,算算時間,已過了四個雪季,如今決定放手,多少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只是他不想再繼續下去了,他雖喜歡美麗的亞獸,但是卻并不想要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會背棄自己的伴侶。 “為什么?你走了我怎么辦?”那一瞬間,那儂仿佛覺得心中有什么東西垮塌了,不由拔高了聲音,近乎歇斯底里地質問。 “你?”圖有些疑惑,“你又不是我的伴侶,你想怎么就怎么,干什么問我?”不是還有那么多獸人在等著他選么。對于獸人來說,在和亞獸結成伴侶之前,追求和放棄追求都是自己的自由,彼此之間并不存在什么約束。而那儂問話的語氣卻讓圖有種自己拋棄了對方的感覺,不由皺了皺眉,下意識地看了眼百耳,卻見他的目光正落在別處,這才微微松口氣,對于那儂的那點源自于習慣的不舍終于消失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