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圖愣住,抬眼看向百耳,見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含著淡淡的笑容,漆黑晶亮的眸子里映著自己的倒影,仿佛除了他以外再容不下別的人。就跟著了魔一般,他張開了嘴,咬上那團已經看不出是什么的東西。 咬……嗯,咬不動。圖終于回過神,濃眉瞬間糾結成一團。 “咬不動。沒味道。不能吃。”他生硬地給出結論,垂下眼,心卻為著剛才發現自己竟然就著一個亞獸的手吃東西而覺得別扭和怪異。哪怕他追求了那儂那么久,抱也抱過,親也親過,但卻從來沒有吃過對方喂到嘴邊的東西。在他看來,吃東西這樣的事,是一定要自己親手拿取的,那是屬于獸人特有的尊嚴。 噗——不知是誰先開了口,眾獸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顯然是很少看到圖這樣窘迫的一面。了解圖極深的薩雖然笑著,眼中卻露出些許驚訝。 百耳忍笑忍得辛苦。早說過他耳朵很好,之前去湖邊剖魚時,他就聽到了圖跟古說的那些話,所以此舉純粹是捉弄回來。 “多謝。”他聲音中帶著笑意地道了謝,然后不等對方看出自己的故意,轉頭對古說,“不能吃呢?!?/br> 古卻沒察覺出自己的義父已經為他找回了場子,反倒是為不能吃而惋惜,嘆氣說:“那邊有好多這種果子呢,這么大的,如果能吃,我們雪季就不怕餓了?!?/br> 聽到他的話,原本還笑著的獸人們都沉默下來。這兩天算是他們從雪季出來吃得最飽最痛快的兩天,但卻沒有人忘記之前的饑餓,尤其是在剛過去的雪季中。正如小古所說,如果這樣大的果子能吃的話,那么他們雪季或許就能吃飽肚子,更不用再放棄一些族人。 “小小年紀不要嘆氣?!卑俣鷳z惜地揉了揉古的頭,“放心,下一個雪季義父絕不會再讓你們餓肚子。至于這個果子,也許并不是沒有用。” 古的眼睛亮了亮,然后又黯淡下去,“但是它不能吃啊。” “不是只有能吃才有用處的?!卑俣⑿?,卻沒多說。他想,這東西應該可以當棉花用,做衣服,做被褥,那樣雪季也會好過許多吧。不過要怎么才能做出來,只怕要靠山洞里的亞獸了。 不等其他人追問,百耳已經端著果殼,拿著自己叉魚的木棍往湖邊走了。這幾天一直吃烤rou,難得有容器可以煮湯喝,他當然不愿意虧待自己。 背后傳來獸人們取笑圖的聲音,他不由莞爾。 因為獸人們的大量捕捉,百耳一直走到湖的另外一面才在淺水處叉到魚。弄了幾條,然后垛成塊,用了幾個果殼分裝,加水,放鹽和那種有薄荷味的青葉進去燉煮,直到湯成乳白色,散發出誘人的鮮香。 百耳和古分了一果殼,其他都給了獸人們。不過是潤潤腸胃,每個人也只得幾口罷了,當然,有想再喝的,也可以自己去抓魚來煮。 “明天我跟你們一起去看看那條河。”百耳看了眼天色,太陽已經快下山,于是只能推到明天去。反正還有幾個人行動不變,在這里多呆上幾天把傷養好點也并無不可,出去后只怕又要面對兇猛的獸潮了。 騰他們當然沒有不答應的。 吃罷東西,獸人們又抓著百耳要學吹曲子,學的自然是那首情歌小調,準備換鹽回去就吹給喜歡的亞獸聽,也許因此能賺回一個伴侶也不一定。反倒是最開始要學的圖悄然離開了人群,走到昨晚坐過的大樹下,背靠著樹干坐下,看著天空漸漸被夕陽染成火紅。 “你怎么不去學?說不定那儂會喜歡這個?!彼_來到他旁邊,問。 “你認為他值得我為他學這首曲子?”圖瞇眼,想起離開前那儂的拒絕,唇角浮起一絲嘲諷。情歌小調……情歌,只聽曲子里面傳遞出來的纏綿柔情,就知道這種曲子是要對著自己喜*的人才能吹的。他喜歡那儂嗎?當然喜歡,他喜歡那張比其他人都好看的臉,還有那永遠都昂著的下巴。 “你不怕別人學了,把那儂搶走?”薩雖然不贊成圖娶那儂做伴侶,但是如果圖執意如此,他也不會阻攔。 “如果要依靠一首曲子才能追求到亞獸,那我連勇士的稱號都不配擁有?!备挥谜f第一勇士。 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強大自信,薩笑了下,突然很想打擊他。 “今天你的目光一直跟著百耳。” 圖微僵,有些不自然地躲開了薩仿似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否認得迅速而果斷:“怎么可能,你看錯了。就他那樣子,有什么好看的?”說后面一句話時,他有些心虛。 反倒是薩并沒懷疑,但卻仍沒打算放過他,“他喂你東西,你吃了!”一想到當時的情景,薩就忍不住想大笑,他實在沒想到圖會被百耳捉弄。是的,就是捉弄,估計在場之人就只有他看到了百耳轉身前唇角浮起的那一絲狡黠的笑。 圖干咳一聲,連他自己都弄不清當時怎么就那么聽話,竟然真傻乎乎地咬了一口。如果不是因為咬不動,只怕要到吃下去才會反應過來。 “他都送到嘴邊了,不吃不太好?!辈恢窍胝f服薩,還是想說服自己,末了,還反問了句:“換你,你不吃?” 薩語塞。說實話,他還真不敢保證。因為據他對圖的了解,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聽人話的,而連圖都栽在了百耳的手中,自己只怕也逃不了。 “其實……”沉默了一會兒,圖再次開口,想說其實百耳并沒有那么丑。但不知為何,剛說了兩個字,就停了下來,似乎他并不想其他人知道這一點。 “其實什么?”薩久等沒有下文,轉頭看向好友。 “其實這里挺好的,如果我們部落能安在這里,就不怕野獸攻擊了。”圖的話題轉移得有些生硬,可惜薩沒聽出來。因為無論他怎么想,也不會想到圖會覺得百耳好看上面去。 “確實不錯。等我們換鹽回去,便帶著族人們搬到這邊來吧。” 圖并沒有立即回答,他想到了族長,想到了族巫,最后想到百耳身上。他很清楚,族長和族巫是容不下百耳的,但是這個地方是他們和百耳一起發現,怎么能夠獨占? “也許族長他們不會想來。”末了,他只說出這么一句話。頓了下,又糾正說:“應該是他們不敢來?!敝灰F潮還在,相信族長族巫以及那些亞獸們都不會愿意離開安全的地方。像百耳這樣勇敢而充滿智慧的亞獸,是部落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等獸潮退了,他們會愿意來的?!彼_說。他雖然覺得族長和族巫有私心,族里的亞獸們也嬌縱得厲害,但是卻從來沒有過拋下他們的想法。 圖冷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抬頭看向已經暗下來的天空以及開始現出形跡的星子,“天黑了?!?/br> 嗚嗚咽咽不成調的草笛聲在身后不遠處響著,間中夾雜著獸人們的笑聲和戲鬧聲。圖不自覺想起昨晚那首讓人覺得蒼涼悲傷的涼州曲。他想,百耳以后大約都不會再吹那首曲子了吧。 河流寬約十丈許,從兩山夾峙中奔涌而出,流經盆地邊緣,再由另一頭泄出。水流湍急,一邊是高聳入云的山峰,一邊是長著紫色細長葉片散發著淡淡清香的細長樹種。 百耳仔細察看了四周地形,發現正如騰所說的那樣,河道出入口的兩邊山峰險峭,想要攀援而出,無疑是做夢。所以,除了造船做筏而出外,別無它法。 “在這里,你們能判斷出大山部落所在的方向嗎?”他回頭問跟在身后的獸人。 “順著河往下走,大概能到。”去過大山部落次數最多的圖回答。獸人在方向的判斷上有一種莫名的敏銳,就像他們對于食物的毒性分辨一樣,也許這是大自然對于他們艱難生存狀況的一種補償吧?!拔矣浀迷诖笊讲柯洳贿h的地方,有一條大河經過。”說不定就是這條河。這句話他沒說,因為不能肯定。 也就是說,如果走水路的話,也許會比倒回去按原定路線走更快一些,也更安全一些。百耳心中浮起這個念頭,但卻并沒忙著跟眾人提出來。 “你們說要怎么辦?”他伸手摸了摸身邊的紫葉木,發現表皮光滑冰涼,泛著瑩紫的光澤,如果不是沒有節的話,倒是跟上一世的竹子頗像,就不知道里面是實心還是空心的。 “只有倒回去了。這水太急,我們根本不可能游下去。”接話的是騰,因為他曾經下水試過。 除此之外,并沒有人提出別的意見。 “如果那些野獸還沒散,怎么辦?”百耳追問。 “大不了沖出去?!蹦f。 聽到這句話,眾人沉默下來。因為他們才從獸潮里脫身不久,都知道如果再次踏進去,能活下來的只怕沒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