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莊洲突兀的笑了一下,眼神卻冰冷到了極致,“從頭到尾,都沒問一句我受傷沒有。” “不是東西!”和寬罵出聲來,心里也憋屈的厲害,“什么玩意兒,這還是自己親弟弟呢。你剛說沒兄弟緣,草他大爺的,沒有才好,跟這種吃里扒外的王八蛋什么關系都沒有才最好!” “我打算跟他斷絕關系的,但是我爺爺沒讓。他說有沒有這么個聲明,關系也已經斷了。沒必要再嚷嚷出來讓人家看笑話。” 和寬忙說:“爺爺說的對,你們真要鬧騰大發了,新聞光看你們倆玩反目了,這不是正好給曹家打掩護了么?咱不帶這么傻乎乎地搶人家的風頭的。” 莊洲重重地點了點頭,“對!” 和寬尋思了一會兒,覺得莊爺爺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應該還有后招,忙又問道:“沒別的啦?咱爺爺沒給你們小兩口出出氣?” 莊洲苦笑了一下,“他已經發話了,不許夏家的人再踏進濱海一步。” “老爺子真帥啊,”和寬佩服的五體投地,“早該這樣啦,你想啊,誰不知道濱海是莊家的根基所在,夏家非把他們的什么分廠弄到這里來,這不是擺明了要跟你們家擺擂臺么,最不要臉的就是這伙人居然指使你大哥打頭陣。嘖,這算計的……” 莊洲哈哈笑了起來,一肚子酸氣,笑得眼眶的都紅了,“你看,你都能看出夏家是在拿夏末當槍使,為什么夏末自己不明白?他真以為夏家放著那么多有能力有本事的子弟不用,單單看上他一個外孫?!你說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和寬看著他通紅的眼眶,嘆了口氣。他有點兒明白為什么今天莊洲要避開凌冬至約他出來喝酒了。再強勢的爺兒們也有不想讓媳婦兒知道的心酸和脆弱,估計夏末的事兒把他堵心的夠嗆。 和寬的好奇心得到滿足,開始真心實意的同情起自己的哥兒們來,“老子說句公道話,你跟夏末倆可不是沒緣分,有緣分也是被你們那個媽活活折騰沒了的。你說她當時……要換了是老子,都到那個份兒上了,啊,是吧,跟你們家都撕破臉了,老子豁出去了,臉皮什么都不要了,要死要活也得把倆孩子都劃拉走。留一個帶一個算怎么回事兒?而且帶的還不是年紀小的那一個。嘖。” 莊洲對他這個說法不以為然,“她要帶走兩個,我爺爺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他肯定不同意啊,”和寬理直氣壯地反駁他,“可是不管他同意不同意,你親娘她爭取了嗎?她豁出去為了你倆鬧騰了嗎?” 莊洲沉默了一會兒,淡淡說道:“她不會為了我鬧騰的。我長的像我爸,她最煩的人就是我爸。”怎么可能會為了我去跟整個莊家作戰?這半句話莊洲強忍著沒說。因為這半句話里帶著很明顯的、屬于受傷的小孩子撒嬌似的味道。他臉皮沒那么厚,即使對著自己的發小,他也說不出這樣的話。 和寬低聲咒罵了一句,又說:“不管長得像誰不都是她自己生的?” 莊洲沒吭聲。其實講大道理誰不會呢,讓夏雪瑩自己來講,只怕也是一套一套的。但是身在局中的時候,誰又能看的那么透?就算看透了,誰又能保證自己就做的公正?人畢竟都是有私心的。 和寬又問,“你家老爺子發話了,夏家指定沒戲。噯,夏末會走嗎?” 莊洲閉著眼睛神思昏沉,“應該會走吧。”夏家的廠子開不下了,夏末又以什么樣的身份留下來? 這樣也好。他想。這或許才是最好的結局。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每一種久別重逢都令人心生感動。 莊老爺子轉天一早就溜達到御景苑來了。 莊洲家的葡萄今年長得特別好,幾株都掛了果。莊老爺子琢磨著這幾天也該收了。長得過熟也不好,回頭再被麻雀啄了就可惜了。 凌冬至見他這架勢,索性打電話把大家都叫過來,就當是在自己家里過個采摘節好了。凌寶寶肯定高興,程安妮也說過今年要釀點兒葡萄酒,莊洲已經提前預備下了幾個玻璃酒罐,到時候大家一起忙活,多熱鬧。 莊老爺子趁著大隊人馬沒來之前拉著凌冬至坐在葡萄架下歇歇腳,把莊洲自己留在廚房捧著一堆酒罐子洗洗涮涮。 凌冬至給老爺子斟上茶水,靜靜等著他開口。昨晚莊洲喝的暈暈乎乎的被和寬送回來,凌冬至就知道莊家出了什么事。本來還想等著莊洲酒醒了問問他,這還沒來得及問呢,老爺子就親自上門了。 莊老爺子從口袋里摸出一張支票遞給他,“收著。” 凌冬至莫名其妙地接了過來,看見上面一串零嚇了一跳,“爺爺……這還沒過年呢。” 莊老爺子被他逗笑了,“拿著吧,這是曹家送來給你壓驚的。” 凌冬至沒吭聲。曹家送錢來,這就是要私了的意思。可是如果真的就這么無聲無息的私了,那莊洲和夏末鬧那么一通不就變成了滑稽劇嗎? “莊家和曹家沒有生意上的往來,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這個事兒鬧的動靜不小,曹家的人肯定會拼命籠絡底下的人,他們會不會供出曹明河現在不好說。就算最后真供出曹明河了,僅憑著傷人這一條,這件事也不會把他怎么樣,更不會把曹家怎么樣。”莊老爺子目光沉沉地看著他,“打蛇不死反被咬。冬至,這一棍子打下去是打不死曹家的。相反,若是結了曹家這么個仇人,對你對我們大家都沒有一點兒好處。真要兩家撕破臉,曹明河那個混賬王八蛋還不定會做出什么事兒來。賊難防啊。我不能拿你們的安全冒險。” 凌冬至明白是明白了,但心里終究是不舒服。 莊老爺子又說:“爺爺不會讓你白受委屈。這事兒遲早會給你一個交待。你信不信爺爺?” 凌冬至連忙點頭,“我信。” 莊老爺子的臉上的笑容顯得意味深長,“你放心,不會等太久的。有些人,就算你不想讓他死,他也會自己作死。” 凌冬至覺得莊老爺子一定還掌握了什么信息,還是很重要的信息。 莊老爺子不等他發問,就輕飄飄的把話題帶開了,“對了,你那個老家兄弟的事兒,爺爺找人給你辦了。估計再等兩天就有消息了。” 凌冬至頓時心花怒放,“謝謝爺爺!” 莊老爺子看他樂的這樣,心里卻有些感慨。人家這還不是親兄弟呢,聽說從小也不在一起,感情反而處的這么好,互相幫忙不遺余力。 都知道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可在有些人身上,怎么就那么難呢? 113、小七的店 ... 十一長假如期而至。 凌冬至頭一回老老實實窩在家里過完了整個暑假,又老老實實地窩在家里過十一長假,搞的凌爸和凌媽既感到驚喜又有點兒不安。兒子滿天飛的時候他們擔驚受怕的,消消停停的在家扮演乖孩子了,他們也有點兒不放心。后來還是凌爸安慰老伴兒說,“這孩子啊,別看他怎么有學問怎么人模狗樣的像個大人,還得成了家之后才能真正成熟起來。冬至雖然沒娶媳婦,但也算是有家有室的人了,所以收了心,開始腳踏實的過日子——古人誠不欺我。” 凌媽覺得這話說的也有道理,也就收起那點兒不放心,不再計較兒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的問題。其實凌冬至不在外頭瞎跑她心里特別高興。雖然凌冬至平時很少說這些事,但偶爾不經意的幾句話,她也能猜出他去的都是什么樣的地方,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真要出點兒什么事兒只怕是叫天都沒用。人老了,就樂意孩子們都圍在自己身邊,至少也得呆在自己伸手就能夠著的地方,時不時還要拎到自己眼前晃一晃才行,要不然她心里就不踏實。 十一長假,莊洲和凌冬至像上班似的按日子到凌家和莊家老宅吃飯,還應莊爺爺的邀請把凌爸凌媽并凌立冬一家三口請到莊家老宅玩了一天。老宅就坐落在半山腰,吃了飯一大家子沒事兒干就出門爬山,捎帶著遛食。莊爺爺特別喜歡凌寶寶,拉著他的小手就舍不得放開。像他這樣年紀的人都喜歡活蹦亂跳的小孩子,他的老戰友們好些都當上太爺爺了,可惜他命不好,兩個孫子都不著調的瞎折騰,剩下的那個孫子看著倒像是能走正道的樣子,可惜年齡太小,什么也指望不上…… 這樣一想,莊爺爺越發心酸起來,剩下的時間連看也懶得看莊洲一眼,只顧著聽凌寶寶嘰嘰喳喳地說他們幼兒園的各種小故事。小孩子通常口齒伶俐,然而他們特有的思維方式還是讓他們的敘述顯得沒條理,時常會有可疑的、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斷句和跳躍。即便如此,莊爺爺仍然聽的津津有味。 一輩子戎馬奔波的老將終于在這個陽光明媚的秋日里承認自己確實是老了,開始喜歡熱鬧的家庭生活,需要晚輩們的關懷和他們嘰嘰喳喳的笑鬧聲。 莊老爺子頭一次開始用十分客觀的、全方位評估的眼神打量他最年幼的孫子。 十一長假的最后一天,凌冬至剛剛從床上爬起來,臉都沒洗呢,就接到了慕容小七打來的電話。這熊孩子不知道在哪兒瞎逛,背景一片嘈雜的音樂,“冬至,今天有空沒?出來哥哥給你看點兒驚喜的東西。” 能讓慕容小七驚喜的東西還能是什么呀,凌冬至頓時一陣心跳,“辦……辦下來了?!” 慕容小七笑著說:“對。” 凌冬至想問問詳情,可是一張嘴問的卻是,“吃早飯了嗎?” “沒,”慕容小七說:“我太激動了,吃不下。你出來吧,咱倆一塊吃點兒,然后我帶你去看看店鋪。” 凌冬至連忙答應,心急火燎地洗漱換衣服,下樓的時候正好碰上跑步回來的莊洲。但凡放假,莊洲很少見他這么早起過床,頓時嚇了一跳,“出什么事兒了?” “小七約我去看看店鋪。”凌冬至一邊解釋一邊往外走,“大概是辦下來了。” 莊洲追著他問,“中午回來吃飯嗎?” “不知道,”凌冬至敷衍了事沖他揮揮爪子,“等我電話。” 沒等莊洲說一句“慢點兒開車”,凌冬至的小破車已經一溜煙開出去了。 莊洲酸溜溜的目送他離開,心里對他這些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族兄族弟們充滿了嫉恨。 古玩街前兩年經過政府整改,從原來一條破敗的小街搖身一變成了一條青磚鋪地寬闊美觀的步行街。街道兩側經過統一規劃,一水的三層小樓,修得古香古色,連牌匾都是老式的木質牌匾。街角的那家飯店居然還跟影視城里的布景似的,高高挑出一桿酒旗。 凌冬至覺得這里洋溢著一種裝模作樣的風格。雖然有涂脂抹粉之嫌,但看上去還真挺有那么一種裝b的調調,不由得贊嘆說:“挺好看,真跟影視基地似的。” 慕容輕忍著笑帶他往里走,“不好看也沒辦法,全市搞古玩的行家們都在這里扎堆呢。” 凌冬至心說既然行家們都在暗地里扎堆,明面上的裝扮又挺能糊弄外行人。那也算是雙管齊下了。搞不好人家規劃的時候打的就是這么個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的主意呢。 古玩街從空中俯瞰就是一根rou骨頭的形狀,中間筆直筆管的一條,兩端各有一個圓形的休閑廣場。慕容輕的店鋪靠近南面的廣場。因為是統一規劃,樓上樓下都已經做了基礎裝修,木制的門窗和地板,顏色穩重大方,材質雖然說不上有多好,但若不太挑剔的話,基本上不用再做二次裝修。里面什么家具都沒有,空蕩蕩的,看著面積還挺大。 慕容輕帶著他在樓下轉悠一圈,又往樓上走。一樓和二樓面積相同,加起來將近二百平,三樓略小一圈,衛浴齊全,可以住人。像他們這樣的店,到了晚上都會留人看店,有個能住人的地方是必須的。 “一樓接待普通客人,”慕容輕上上下下給凌冬至作介紹,“二樓準備一些貴重些的玩意兒,這邊再隔開一個會客區,弄一套講究點兒的茶具什么的擺在這里。三樓到時候我住,或者安排值班的人住。” “還打隔斷嗎?”凌冬至不知道別人都什么習慣,他自己是習慣了把臥室書房都分隔開。 慕容輕想了想,搖搖頭,“就這樣吧,我喜歡住的敞亮一些。” “進貨的事怎么樣了?”凌冬至問他。 慕容輕抿嘴一笑,“這事兒聯系很久了,沒有問題的。” “小七啊,那個……”凌冬至斟酌了一下,覺得有些問題他問或許不合適,但是不問的話他又實在憋的難受。 慕容輕的眼神有一種超越他年齡的通透,像是一早就知道他想問什么,“房子已經買下來了,所有人是莊臨。” 凌冬至愣了一下,居然不是莊老爺子自己? 慕容輕神色挺輕松,“我和莊臨已經簽了一份補充協議。五年之內,店鋪掛莊臨的名字,五年之后店鋪轉到我名下。莊臨算是以這套房產入股,每年分百分之十的利。” 凌冬至到這會兒才算聽明白了,“房子不是你出錢買的?” 慕容輕點點頭,“是莊家的人買的。” 凌冬至知道這是老爺子在給他家莊小三置辦產業,他那個不擅長計算的腦瓜子暗地里翻來覆去地琢磨房產的價錢,最終也沒能得出個結論來,于是苦著臉問小七,“那……你到底是劃算啊,還是不劃算啊?” 慕容輕眼神微暖,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房子加上莊家的背景,怎么看都是我占便宜啊。”在這個城市,這樣的地段,一套商鋪得多少錢呢。他之前最好的打算也不過是租下一套像樣的門臉,要是出錢買的話,只怕他什么都干不了了。何況,能一次性的解決掉慕容家這個隱患,別說只有百分之十,再多些他也是愿意的。再說他初來乍到,最重要的莫過于有個安全的、容他慢慢發展起來的環境。 在這一點上,慕容輕的腦筋相當清楚。 凌冬至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問他,“你的錢夠用不?我手里剛得了一筆錢……”得了曹家人送到莊老爺子面前的那筆所謂的補償金。凌冬至暫時不想把這筆錢并到基金里去,因為像慕容輕這樣的情況,如果走基金的路,實在得不到什么實質性的幫助。 慕容輕攔住了他,含笑搖頭,“干這一行,多少錢也沒有夠的時候。有多大的口袋做多大的買賣。我自問眼力還行,買賣總會越做越好的。” 凌冬至想了想,覺得把所有的錢一股腦都交到他手里也不保險,萬一到時候他全給折進去了,連個翻身的余地都沒有。于是謹慎的收回了剛才的話,“那我還是不給你了。我存著。萬一你這邊周轉不開,咱們還能有個后手。” “好,”慕容輕大笑,“走吧,我帶你在街上逛逛。” 凌冬至算是了結了一樁心事,至于以后他怎么發展,這是屬于專業技能領域的事情,他也幫不上什么忙了。心情好,跟著慕容輕在街上溜達的時候,凌冬至甚至有種過年過節的興奮感。 “晚上我請客,咱們好好慶祝慶祝,地方你選。”凌冬至拍著慕容小七的肩膀,興沖沖地說:“把小六也叫上,我把莊老二也叫來,正好你們見個面。以后咱們都不是外人了。” 慕容輕笑得五官都舒展開來,眉宇之間不屬于這個年齡的霧霾散開,自然而然的流露出逼人的青春氣息。凌冬至敏感的察覺到慕容輕身上發生了一些變化,相比較他剛來濱海的樣子,現在的他似乎要顯得輕松一些。 凌冬至一直覺得自己有點兒看不透這個青年。他這副樣子,應該……是好現象吧。 慕容輕選的地方是一家名叫“11度”的酒吧。從裝修看,開張應該沒多久。凌冬至他們要了個能俯瞰底樓大廳的包廂,等待莊洲和小六的到來。他們來的早,底層大廳里客人不多,琴師在角落里彈奏著一首舒緩的樂曲,三三兩兩的客人聚在一起,一派休閑格調。吧臺后面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青年正在上上下下擺弄著雪克壺,另外一個人則有氣無力地趴在吧臺上。大概是還沒到酒吧熱鬧起來的時間,兩個人看起來松松垮垮的。 凌冬至白天的時候跟小七一直在古玩街溜達,到兩點多才想起來吃午飯,結果一坐到飯店里,邊吃邊聊,一直吃到了三點多。所以晚飯兩人都沒吃,這會兒坐到包廂里,又覺得肚子有點兒空。莊洲和小六還沒來,凌冬至不耐煩干等著,讓服務員給做兩份炒飯先送來。 炒飯送進來的時候,凌冬至看見吧臺后面一直趴著的青年站了起來,他這一抬頭凌冬至才發現居然還是個熟人。 凌冬至問那個端盤子的服務員,“吧臺后面那個小伙兒,穿白襯衣的,什么人?” 服務員大概以為他要打什么離譜的主意,忙不迭地搬出了他的身份,“那是我們老板。是涂家的少爺。”說著還略有些不安的偷偷瞟了一眼凌冬至的反應。 隨便請客也能碰到熟人,凌冬至覺得這事兒還真巧,“涂小北每天都過來?” 服務員聽見他叫出了自己老板的名字,神情明顯放松了許多,“也不是。但是最近幾天老板一直在店里待到很晚。” 凌冬至隨口問道:“他最近怎么樣?” 服務員神情躊躇,片刻后搖了搖頭,“您還是別問了,我在這里工作,按照規矩是不能隨便跟客人說這些話的。” 凌冬至點點頭,也不再難為人了。 不過有些事就是這樣,想知道的時候問不到,不想知道的時候,又會有人主動送到你耳朵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