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莊老爺子開始覺得眼前這個孩子不能小瞧,鬼心眼太多了!他危襟正坐,用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問他,“你打算怎么辦?” “嗯?”凌冬至沒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說我和莊洲?不怎么辦,他要是能挺住就過。挺不住就各奔東西。還能怎么辦?” 莊老爺子,“……” “我總不能為了他,真把我爹媽都搭上吧?”凌冬至用一種“你的智商還是讓人很捉急”的眼神看著他,“誰不知道有權有勢的人不能惹?你們家的人隨便出來一個,我這等小屁民都只有繞道走的份兒。” 莊老爺子哼了一聲,不高興了,“我們莊家是那樣仗勢欺人的人家嗎?” “難道你以為你們不是?!”凌冬至用一種很無辜很震驚的眼神看著他,“明明你家夏末都威脅我爸媽的人身安全了,您都打發手底下的女特務開始撬我的墻角了,明明您都等著看我被你們家的人掃地出門了……這都不算的話,還有什么叫仗勢欺人啊?” 莊老爺子,“……” 還是有哪里不對。不過這孩子嘴皮子實在太伶俐,他根本繞不過他,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啊。老爺子仰天長嘆,終于明白為什么艾米麗會哭著回來了。 “與其問我想怎么樣,不如問您想怎么樣。”凌冬至一本正經地看著他,“一切聽從首長的意見。如果你大人大量放我等一馬,我就和莊洲老老實實過我們倆的小日子去。如果您老人家死活看不上眼,非得把我這個勾搭你家孫子走歪路的眼中釘滅掉才爽的話,我也不勞您親自動手了,這就回家去收拾東西,帶著我的行李,帶著我的貓,開著我的破車回我的老家去。保證這輩子都不在濱海市露面了。我現在就等您發話了。” 莊老爺子很蛋疼地看著他。這壞孩子非得給他扣上一個仗勢欺人的大帽子是鬧哪樣啊?他前輩子一定是個紅衛兵小頭目吧,上綱上線這一套搞的這么熟練……他老人家明明是個清清白白的老黨員,居然都沒人相信了嗎?! 凌冬至與他大眼瞪小眼地互瞪了一會兒,做恍然大悟狀,“我明白了。”說著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說:“您看我,小老百姓一個,考慮問題一點兒也不周到。您老人家的身份在哪兒擺著呢,那些話哪能擺到明面上說,我懂的,我懂的。” 莊老爺子更蛋疼了。 “我這就回家等著您派人來傳達您老的旨意。放心,放心,我絕對不敢泄露出去的,當然了,您什么身份地位,您也不怕我泄露出去對不對?我這就回去打包行李,等您老的旨意一到,我立馬出城。”凌冬至點頭哈腰地站起來。這半天的功夫,他歇夠了也玩夠了,還是趕緊回家喂貓去吧。 莊老爺子風中凌亂地目送他離開。 良久之后,莊老爺子搖搖頭笑了,“這臭小子。” 作者有話要說: 莊爺爺:這回打折了么? 凌冬至:您是長輩,必須打折! 莊爺爺:……還是很蛋疼…… 99、老燈泡 ... 莊老爺子在門衛室填了張表格,保安們跟房主莊洲聯系了一下,確認了訪客身份就放行了。老爺子肩膀上架著一只黑乎乎的鷯哥,溜溜達達進了小區。至于莊洲聽說他上門了會有什么反應他才懶得管,反正他不在家,就算著急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回來。 莊老爺子在小區里溜達了一會兒就找到了莊洲那幢房子的方位。之前七伯跟他說莊洲這座宅子的院子都收拾出來了他還有點兒將信將疑,這會兒離得老遠看見一片花團錦簇,他心里還是有點兒懷疑,他真的沒有走錯路嗎, 西府海棠已經快要謝了,枝頭的殘花中間冒出一叢叢嫩生生的小葉子。院子里辟出了一片一片的園圃,種花種菜都分布的清楚明了。后園種了幾株葡萄,枝條攀上高大的木架,層層展開的綠葉在廊檐下投下一片舒適宜人的蔭涼。莊老爺子很眼饞地看著葡萄架下的搖椅和木桌,他覺得坐在那里一定很舒服。 廚房側門外是一片菜園子,菠菜青椒西紅柿之類的常見菜都種了一些,靠近柵欄的地方還種了絲瓜和苦瓜,綠茵茵的,看著十分惹人愛。莊老爺子突然覺得在院子里開出一片菜園來種菜真是個不錯的主意。不但好玩,還能順便吃個新鮮。 這個新發現讓莊老爺子稍稍有些懊惱,以前聽他的老友們說起種花種菜,他都有些不以為然,覺得有那時間干點兒啥不好,非要跟自己的老胳膊老腿過不去,現在看看人家的菜園子,還真是覺得挺有趣。 院子里種了不少花花草草,院子的角落還有兩株半人高的芍藥,粉艷艷的花朵開的煞是喜人。莊老爺子覺得種點花也不錯,能看個熱鬧。再看看滿院子跑來跑去的貓貓狗狗,忽然覺得養幾只寵物似乎也挺有意思…… 鷯哥看見院子里那幾只很面熟的野貓,嚇得嘎嘎嘎一陣怪叫,火燒屁股似的從莊老爺子左肩膀蹦跶到右邊,再從右邊蹦跶到左邊。撲騰了一會兒,見貓貓狗狗們沒有誰特別注意它才算松了一口氣。這幾只貓貓看起來精神得很,一個個毛皮光潤,顯然不缺口糧,看樣子它的生命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莊老爺子安撫了一下肩膀上躁動不安的寵物,有點兒猶豫要不要進去坐一坐。這座宅子剛剛買下來的時候,他曾經跟著莊城言一起過來看過,當然那時候還不是眼下這副模樣,哪里都是光禿禿的,一點兒也沒有老宅看著舒心。他那時候還跟兒子嘀咕,說莊老二這是翅膀硬了,非得跟家長對著干,不讓住到外頭去他就非得給自己整個小窩。現在再看看,莊老爺子覺得有這么一個小窩還真不錯。 圍著院子溜溜達達,不知不覺又繞到了后園,隔著欄桿看著葡萄架下的搖椅,莊老爺子走不動路了。 他真的不進去坐坐嗎? 凌冬至從廚房的門口探頭往外看了看,老爺子還站在那里偷偷摸摸往里看。凌冬至不淡定了,這老爺子是知道自己被耍了,所以上面來興師問罪的?或者他決定順水推舟,把自己發配出去? 凌冬至比劃了一下手里的湯勺,轉頭問黑糖,“我能假裝沒看見不?” 黑糖同情地看著他,“你害怕他?” “倒不是害怕。”凌冬至想了想,嘆了口氣,“算了,都這么大歲數了,跟他計較啥。” 黑糖安慰他,“爹地他爺爺人可好啦,在老宅住著的時候還帶我去后山溜達,逮著的兔子都給我吃啦。” “……你個吃貨。” 凌冬至心頭忿忿,給你吃的就是好人,老子也給你吃的,你怎么還一心惦記著要把老子休掉?! 黑糖不覺得吃貨是啥不好的評語,吃得好才能身體壯,人類自己不也這么說么,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看見莊老爺子又溜達到了正門這邊,黑糖歡快地搖著尾巴跑出去了。凌冬至放下手里的東西,沖著天花板假笑一下,嘆口氣開門。 莊老爺子好像沒看見凌冬至臉上糾結的表情,笑瞇瞇地走進院子,順著小路溜達到了后園,如愿以償地坐到了葡萄架下的搖椅上。凌冬至聽到他長長舒了一口氣的時候,沒忍住,臉頰上抽了兩抽。 莊老爺子畢竟是長輩,既然進了門,作為晚輩總得招待一下。凌冬至翻出莊洲的茶葉泡了一壺茶,又切了果盤,一起端到了老人家身邊。 莊老爺子沖他擺擺手,“該干嘛干嘛去吧,別總纏著我。” 凌冬至,“……” 到底誰纏著誰啊摔! 凌冬至預感到自己今天是別想進書房進畫室了。算了,還是接著回廚房照著新買的菜譜燉湯去吧。說到燉湯,都快到中午了,不留莊老爺子吃一頓午飯好像有點兒說不過去。凌冬至偷瞥一眼自得其樂的老人家,頭疼的回去翻菜譜了。 老人家身體不好,入口的東西講究奇多,大魚大rou不行,生猛海鮮不行,味道刺激的也不行。凌冬至會做的就那么幾樣菜,除了爐灶上燉著的雞湯之外,翻來翻去也翻不出幾樣老爺子能吃的,眼看著午飯時間快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從自家菜地里揪了幾把小嫩菜,放在鍋里燙一燙涼拌,再摘幾個小嫩瓜拍點兒蒜末炒一炒。 等飯菜擺上桌的時候,莊洲也一頭汗的回來了,門衛給他打電話核實訪客信息的時候嚇了他一大跳,轉念想起凌冬至一個人在家,趕緊丟下手里的活兒打道回府。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是擔心爺爺欺負凌冬至,還是擔心凌冬至把爺爺給氣著。還好到家的時候一切正常,莊爺爺正擦著手上的水珠笑瞇瞇的在餐桌邊坐下等開飯。 莊洲松了一口氣,瞥一眼表情十分平靜的凌冬至,跟著洗手盛飯。 凌冬至看見他回來,心里其實是有些感動的。他也想找個機會跟莊洲把話說清楚,沒人給自己做早飯什么的,一直被質疑要被休掉什么的……日子真心不好過啊。不過眼下莊洲是回來了,但是有個老燈泡在座,明顯不是說私房話的時候。 凌冬至郁悶的把盛好的一碗米飯遞給莊洲,示意他給老爺子送過去,轉身拿下一個空碗的時候,覺得后頸上暖了一下。凌冬至抬起頭,莊洲正低頭看著他,眼神溫情脈脈,見他抬起頭,掌心微微用力安撫性的輕輕揉了兩下。 凌冬至滿心的怨氣忽然就沒了。 莊洲輕聲問道:“還生氣?” 凌冬至鼻子微微一酸,“明明是你在跟我生氣好不好,黑糖都說你要把我休掉了!”一提起這個,他又開始不爽。這種被一條傻狗在旁邊虎視眈眈看著,坐等他被掃地出門的感覺真心讓人暴躁啊。 莊洲笑了笑,伸手將他攬進懷里拍了拍,“它是逗你的,才不會巴望你離開呢。” 凌冬至哼了一聲,“它一直當我是后媽呢。” 莊洲大笑。 莊老爺子在外面咳嗽一聲,“我的米飯呢?” 凌冬至推著莊洲往外走。 莊老爺子瞥了一眼從廚房走出來的兩個人,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不過他開口時說的卻是與午飯完全無關的話,“那塊地皮的后續手續我已經幫你辦好了,剩下的事情就要靠你們自己了。” 莊洲愣了一下,隨即大喜過望,“爺爺,你說的是真的?” 莊老爺子哼了一聲,眼神都懶得給他一個。 莊洲跳起來跑去給和寬打電話。凌冬至看著他滿臉放光的樣子,心里也覺得挺高興。這段時間莊洲嘴上不說什么,但他一直賦閑在家不說,想要籌備的事情還處處受人制肘,他心里也不是不憋屈的。有了莊老爺子這句話,他再沒有后顧之憂,如何能不高興呢。 凌冬至臉上也浮起笑容,主動夾了一筷子豆苗放在了莊老爺子碗里,“爺爺您多吃點兒。” 莊老爺子斜了他一眼,心說誰是你爺爺啊,臭小子還挺會順桿爬。不過看在莊老二這么興奮的份兒上,還是不隨便要掃他的興好了。 如果不考慮莊爺爺和凌冬至之間偶爾交換的不那么熱情友好的目光和莊洲緊張的情緒,這一頓午飯吃的還算順利。至少盤子碗都空了,也沒有出現吃到一半兒相互摔盤子的慘劇。尤其吃完午飯之后凌冬至還十分主動地收拾餐具,還給他們泡了熱茶送到后園的葡萄架下,莊老爺子就覺得這一頓午飯吃的更加舒坦了。 莊洲討好的給老爺子斟上熱茶,“爺爺,消消食,然后您去客房睡一覺吧。”他知道老爺子有午睡的習慣,每天午飯之后要躺上半個來小時,否則一下午都沒精神。 莊老爺子無可無不可地哼了一聲。這段時間以來這個孩子見了他就針鋒相對的,他已經快要忘了他圍在自己身邊好好說話是個什么樣兒了,一時間頗有些感慨,“老二,小日子就這么過了?” 莊洲在他對面坐下來,輕聲說:“您也看見了,我這日子不是過的挺好的。” 莊老爺子沒吭聲。活了大半輩子了,臨到老了卻發現自己失去了評判好壞的依據。曾經他以為是好的、門當戶對又品貌相當的一門婚事,最后不但鬧了個勞燕分飛,還連帶著損失了莊家的長孫,一大家子鬧得像仇人一樣。而他不看好的這兩個人,小日子卻過的有滋有味,還開荒種田,搞的挺有情調,讓他看了都有些眼紅。 到底怎樣的態度才是對的呢? 莊老爺子空前的困惑了。 等到莊洲一臉小心地扶著他在客房的大床邊坐下來的時候,他在心里做出一個決定:他要抽空去自己那幾個老戰友家輪流轉一轉,考察考察那幾個老家伙在兒孫們面前都是怎么當爺爺的。 100、新消息 ... 莊老爺子走的時候快到晚飯時間了,莊洲和凌冬至本來是要留他吃了晚飯再走的,莊老爺子其實也很想留下來吃一頓晚飯,但是他覺得自己頭一次登門,吃了午飯不說,還在人家家里睡了一個午覺,再要留下來吃完飯的話,一看就是想賴著不走的架勢,這實在是有點兒破壞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所以再三猶豫,還是趕在晚飯之前讓警衛員過來接他了。 莊老爺子站在小院門口還有點兒依依不舍,“我看你們家的葡萄都掛果了,還掛了不少。你倆有空問問懂行的人,看看用不用追肥啥的,別耽誤了。” 兩個年輕人一起點頭。 老爺子往外走了兩步又說,“葡萄架下面放著兩個大缸是干嘛的?閑著也是閑著,養幾條魚也能看個熱鬧啊。” 兩個年輕人再次點頭。 莊老爺子站在門口看看來接他的車,再看看綠茵茵的小院子,轉頭問莊洲,“會養魚不?” 莊爺爺的那點小心思還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莊洲挺無奈地說:“我們倆都沒養過魚,爺爺要是有空的話,過來給我們指導指導吧。” 莊老爺子頓時高興了,“那就周末吧,周末我過來。”說著還不動聲色地瞟了凌冬至一眼,像在等著這家里的另一個住戶主動表態。 凌冬至也有點兒哭笑不得,心說這不是你孫子的家嗎?你想來就來唄,還拐那么多的彎干嘛?不過老人的姿態擺的那么高,他也只能配合,“周末我們都在家,爺爺你想幾點鐘過來都行。我給你做好吃的。” 莊老爺子一點兒也不覺得凌冬至做的菜有什么好吃的,實在要挑一個優點出來的話,也就是他們家的蔬菜都很新鮮。當然了,莊老爺子是個有閱歷的人,就算他對凌冬至還有這樣那樣的看法,也不會當著人家的面這么直截了當的落人家的面子。凌冬至的態度還算貼心,于是老爺子也覺得挺舒坦,高高興興地坐了車走了。 車子一開走凌冬至就長長舒了口氣,“真要命。怎么跟我家凌寶寶似的,還得哄著。” 莊洲笑著說:“要不人家都說老小孩呢。” 凌冬至想了想,自己也樂了。 莊洲關好門,攬著凌冬至的肩膀往里走。這兩天事情太多,他們倆又鬧了一場矛盾,雖然事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凌冬至不可能響應青樹的號召去跟個不認識的女人生孩子,但是發脾氣容易,要拉下臉去道歉就不那么容易了,總得找個合適的時機吧。結果他這邊還沒找著機會呢,老爺子就上門了。還好虛驚一場,老爺子并不是棒打鴛鴦來的。 兩個人在客廳外面的臺階上坐了下來,凌冬至長長伸了個懶腰,“好累。” “哪兒累?”莊洲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揉了揉,“是被爺爺嚇得吧?” 凌冬至沒吭聲。他才不想承認他是真的被老爺子嚇了一大跳呢。 “我爺爺一直很煩家里有寵物,”莊洲看見黑糖帶著三只貓從后園跑過來,笑著說:“今天這是怎么了,居然跟我說家里有這么幾個小東西很熱鬧。” 要不就是真的覺得寂寞了,要不就是在沒話找話。凌冬至心想,說來說去不過就是一個老人不知道該怎么放下身段去接近他的晚輩罷了。凌冬至從莊爺爺跟莊洲相處的細節里能感覺到了他那種刻意掩飾的小心翼翼的態度。意識到莊爺爺并不是對這個孫子的看法完全不在乎,凌冬至就放心了。 莊洲捏捏他的脖子,“那天干嘛那么氣我?” 凌冬至躲了一下沒躲開,縮著脖子哼了一聲,“你爺爺欺負我,我又不能欺負回去,只能跟他孫子撒撒氣唄。” 莊洲莞爾,“那個建議是青樹提的吧?你真沒動搖過?” “這里,用力捏捏。”凌冬至拍了拍自己的頸部,“你也別埋怨青樹。他只是有這樣一個想法。無論我同意不同意,他都不會有意見的。” 莊洲還是覺得不爽。有一種被人密謀著要挖墻腳的感覺。好吧,這大概跟凌冬至對上艾米麗的感覺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