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莊洲覺得凌冬至的毛病一定是會傳染的,一定是的。因為他居然覺得自己瞬間就領會了這只灰貓的意思!他飛快地左右看了看,見附近沒有人,便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們是想跟著我去看冬至?” 三只小貓一起喵喵叫了起來。 莊洲頓覺無力。這喵喵喵的到底是個神馬意思?! “好吧,”莊洲嘆了口氣,繞到副駕一側拉開車門,“真想去看冬至的就上車。不許在車上上廁所,不許抓撓坐墊,不許在車上亂竄。” 三只小貓就像聽懂他的話似的,一個挨一個地跳上車,擠在一起窩在腳墊上。 莊洲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怎么會做出給貓拉開車門這種……很神經質的舉動。這或許真是受了凌冬至的潛移默化,因為那個人就總是擺著一副自然到不行的姿態跟貓貓狗狗們相處。但他更沒想到貓貓們居然就這么上車了。 而且還是排著隊上車了…… 莊洲跟它們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會兒,認命地關上了車門。話說他以前怎么從來不知道貓貓狗狗都這么通人性呢?說什么話它們都能聽懂……是他以前遇到的貓貓狗狗們智商沒有達到這個高度,還是它們都在特意裝傻? 這是一種令人不安的臆測,深想下去會不可避免地涉及某些很神秘的領域。 莊洲竭力不去想這些讓他感到不安的東西。為了轉移注意力,他一路上絮絮叨叨說了不少醫院的規定,也不知道幾個小家伙到底聽懂了沒有。莊洲有點兒擔心要怎么把幾只貓帶進病房,結果到站之后,他剛把車門打開,三只小貓就飛竄下車,一眨眼就沒影兒了。 莊洲,“……” 果然還是他會錯意了么?! 看來精神病也不是人人都能當的…… 莊洲不死心地在醫院里前前后后繞了兩圈,專門在樹后草叢里翻找,到底也沒找到那三只小東西。這才灰心喪氣地往病房走。他決定把這一段小插曲瞞過凌冬至,否則真像和清說的那樣,讓凌冬至誤會他是想跟動物們通靈啊什么的,多丟臉。 莊洲盤算的好好的,結果一推開病房的門,又傻眼了。 他給凌冬至定的單人病房帶一個小陽臺,此時此刻,凌冬至一手端著飯盒,一手拿著筷子,正蹲在陽臺上往一個一次性的盤子里撥拉他的午飯。盤子旁邊蹲著三只十分眼熟的、毛茸茸的小動物。一只灰色、一只棕色還有一只是長著虎斑紋的橙黃色。聽見門響,三雙藍的、綠的眼睛一起看了過來。不知是不是莊洲的錯覺,他覺得自己甚至從這三雙貓眼里看到了一絲絲高高在上的……不屑。 所以說真相是他先被耍,然后又被鄙視了么?! 莊洲暗暗磨牙。雖然喵喵喵這種外語他沒學過,既不會聽也不會說,但這幫小家伙好歹搭了他一趟順風車,下了車總該有點兒表示吧。居然這么利落地甩下他跑來找凌冬至獻媚,這還真是……用過就扔啊。 凌冬至轉過頭沖著他燦然一笑,“回來了,真沒想到你能把它們也帶來。” 莊洲僵硬地擠出一個微笑,“小意思。” 凌冬至往盤子里撥拉了幾塊牛rou,“我媽今天燉的牛rou可好吃了,給你也留了一份,趕緊洗洗手吃飯。” 聽到這句話,莊洲飽受折磨的小心臟總算得到了安慰。凌媽做飯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這兩天更是換著花樣給凌冬至補,莊洲跟著吃了幾頓病號飯,覺得自己已經隱隱有了要長rou的苗頭。 凌冬至跟貓貓們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直到它們一個挨一個從陽臺上竄了出去,這才端著空飯盒笑瞇瞇地返回病房。幾個小東西還能想法子跑來慰問他,真讓他有種自己養大的孩子終于懂事了的滿足感。 莊洲把兩個人的空飯盒收到一起拿去洗手間沖洗,凌冬至靠在床頭,覺得自己這樣吃了睡睡了吃,實在過的有點兒無聊。正想著找點兒什么消遣,病房門被人敲了兩下,從外面推開了。 凌冬至一抬頭就撞上了一雙銳氣逼人的眼睛,極深濃的墨色,習慣性的帶著幾分審視的味道。而他的表情卻是十分和善的,嘴角甚至還帶著幾分微笑。 凌冬至怔了一下,“左隊長?!” 左鶴手里提著一袋水果,面帶微笑的樣子和任何一個探視病人的人沒有什么兩樣。但是上一次的事件讓凌冬至對他的職業身份特別敏感,一看見他首先想起的就是這人想干什么?是不是又在執行什么任務? 左鶴看起來要比幾個月之前瘦一些,眉宇之間帶著疲倦的神色。他站在門口上上下下打量凌冬至,然后走進來在床邊坐下,笑著說:“聽說你受傷了,過來看看。” 凌冬至雖然在面對這人的時候有點兒心虛,但他對左鶴的印象還是不錯的,正直的、有鉆勁兒的警察,不肯輕易放棄心中的懷疑。如果不是涉及到自己身上的一些秘密,凌冬至完全可以說左鶴完全符合自己對于這一職業的全部幻想。 “你是怎么知道的?”凌冬至特別好奇這一點,就算交警那邊有備案,跟刑警這邊應該也是不搭邊的吧。 左鶴飛快地掃了一眼衛生間,“有人?” 凌冬至正想解釋,衛生間的門打開,莊洲拿著兩個洗干凈的空飯盒走了出來。左鶴明顯的愣了一下,“莊先生?!” “左隊長?”莊洲也有些意外的樣子,連忙把手里的東西放進柜子里,拽了兩張紙巾擦擦手,跟左鶴很正式地握了握手。 左鶴看著莊洲一點兒不見外的動作,神情有點兒發懵,“你們這是?” 莊洲笑了笑,“左隊長這是?” 左鶴看了看兩個人的神色似乎明白了過來,眼里不由自主地浮起幾分遺憾的神色,“我這幾個月有任務,一直在廣西那邊,這才剛回來……真沒想到啊。” 莊洲掃了一眼好像還沒明白什么情況的凌冬至,心里暗暗地嘆了口氣。有些人就是這樣,對于自己招惹別人的能力好像完全無感似的,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 莊洲在床邊坐了下來,不動聲色地問道:“左隊長過來……是有什么任務嗎?” 左鶴多少有些無奈,心說這人還真夠狡猾的,自己雖然不純是來看望病人的,但是他要不要特意當著凌冬至的面兒挑的這么明白啊。 “我來呢,主要的目的還是看看凌老師。”左鶴一本正經地說:“畢竟上個案子凌老師幫了我們很大的忙。” 凌冬至笑著說:“舉手之勞,左隊長太客氣了。” 莊洲笑了笑沒出聲。他覺得左鶴的說辭比較冠冕堂皇,里面沒有什么特別暗示的意味,也點點頭表示接受了這個開場白。 “另外還有點兒事我想問問凌老師。”左鶴的表情稍稍正經了一些,“聽說凌老師被涂家二少的車撞了?” 凌冬至跟莊洲對視了一眼,莊洲問他,“你怎么知道?” 左鶴笑了笑,眼神意味深長,“這不是很明顯么,我正在查涂氏啊。涂盛北是涂氏的大當家,不盯著他盯誰啊。” 50、左隊長 ... 凌冬至和莊洲對視一眼,遲疑地看著左鶴,“咳,咳,那什么……他干什么違法亂紀的事情了?”他覺得以涂盛北那種無法無天的性格,干點兒什么壞事然后被警察叔叔盯上實在是太正常了。 左鶴的視線慢悠悠地在兩個人臉上來回掃了兩圈,然后看著凌冬至說:“我能和你單獨談談嗎?” 凌冬至剛要問他為什么,就聽莊洲斬釘截鐵地說了句,“不行!” 凌冬至,“……” 左鶴張了張嘴,敗下陣來,“好吧,好吧,你要是實在想旁聽,那就旁聽吧。但是在我問話的過程中請不要隨便插嘴。” 凌冬至覺得莊洲的態度有些莫名其妙,人家左鶴可是警察,警察問話也能討價還價么?萬一把他得罪了,回頭再把你也盯上,有事兒沒事兒找找你的麻煩什么的……好吧,或許左鶴不是這么小心眼的人。 “兩位,”左鶴咳嗽了兩聲,“等我問完話你們再繼續眉來眼去行么?” 莊洲沉著臉沒出聲。 “那什么,你問吧。”凌冬至卻覺得稍稍有點兒不好意思,自己家里人承認是一回事兒,讓外人看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左鶴別有深意地瞟了一眼莊洲,慢條斯理地問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認識涂盛北的?” 凌冬至剛要說話,就聽莊洲反問他,“這是警方正式訊問?” “當然不是。”左鶴忙說:“你們連個證人都算不上,就算是走訪吧。”他能感覺出莊洲對他的敵意。雖然他自以為已經掩藏起來了,但是左鶴干的這個職業,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從最細微的表情變化里尋找蛛絲馬跡。莊洲這點兒小心思他自然能察覺到,同時也不得不嘆一聲,這貨的直覺還真是很敏銳的。 凌冬至拿胳膊肘子撞了撞莊洲,很有警告意味地瞪了他一眼。 左鶴在暗中又嘆了一口長氣,他只不過出了趟差,時間稍稍久了那么一點兒,看中的鴨子就被叉到別人盤子里去了。還什么都沒來得及去爭取,就已經被三振出局了。 這人生,這人參啊…… 凌冬至坐好,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左隊長?” 左鶴回過神來,“是這樣,我想問問你是怎么認識涂盛北的?” 莊洲剛要說話,被凌冬至一個眼神制止了,只能悶悶地閉上嘴往后縮。 “說說其實沒什么,”凌冬至猶豫了一下,“主要吧,它不是個讓人舒心的事兒。” 左鶴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當年我和他弟弟有點兒小誤會,涂盛北為了給他弟弟出氣,找了一幫人到學校把我們畫室給砸了。不過當時他并沒露面。第一次見他是在畫展的時候,哦,畫展你知道吧?” “聽說了。”左鶴點點頭,“還沒恭喜你給咱們濱海又捧回一個金獎。” 凌冬至不在意地擺擺手,“他當時是警告我,讓我別惹他弟弟。” 左鶴眼里流露出很有興趣的神色,“你和他弟弟?” 凌冬至干巴巴地看著他,“他弟弟的男朋友跟我是大學同學,有段時間走的很近。” 左鶴看著他,神情若有所悟,“鄭辭?” 凌冬至略有些尷尬地點頭。 左鶴點了點頭,“這么說我就明白他為什么要開車撞你了。” 凌冬至干笑兩聲,“我們已經決定私了了。” 左鶴挑眉,“什么條件?” 凌冬至看了一眼莊洲,見他沒什么表示,便舔了舔嘴唇說:“我讓他們給華新區黃河路的桐心愛之家捐了一筆錢。另外涂盛北還答應每周讓涂小北去那里做兩個小時的義工。” 左鶴思索了一會兒,似乎明白了那是個什么地方,眼神微微有些詫異,“就這?” 凌冬至反問他,“你以為呢?” 左鶴看著他,感覺有點兒糟心。這個事情的走向有點兒出乎他的意料,很多人在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都會選擇私了,他沒想到的是凌冬至居然會提這樣的條件。不過莊洲的態度就有些奇怪了。如果他和凌冬至真是那種關系,他能咽下這口氣? 左鶴掃了莊洲一眼,“莊先生沒什么打算?” 莊洲挑眉,唇邊一抹笑容顯得意味深長,“左隊長,我是個信佛的人,相信因果報應。這人啊,做了虧心事,老天一定會給他加倍的懲罰的。” 左鶴立刻警覺起來,“你打算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莊洲嗤笑,“你們是警察,就算抓了人,還不是上面來句話就屁顛屁顛的把人再送出去?連你們都靠不住……我一個商人能做什么?左隊長你是不是有點兒神經過敏了?!” 左鶴太陽xue上的青筋跳了跳,忍耐地說:“你別這么說,你要對咱們國家的法制有信心。” “你自己有信心嗎?左隊長?”莊洲緊緊盯著他,語氣咄咄逼人,“如果這會兒我跟你說我們不私了,我們要告涂小北,豁出去傾家蕩產也要告到底,你能給我打包票說涂小北一定會受到法律的制裁,一定不會被人半道上從里面撈出來嗎?!” 左鶴啞然。 凌冬至被莊洲的突然爆發震住,緩過神來連忙拽了拽莊洲的衣角,“哎,哎,我知道你昨晚沒睡好,腦筋不清楚也別胡說八道呀。趕緊一邊呆著去,別隨便插嘴。” 左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我只是一個警察,我只能保證把證據確鑿的罪犯抓起來。后續的事情……我沒有權限過問。” 莊洲冷笑了一下,沒出聲。 病房里的氣氛變得有點兒壓抑。其實凌冬至也有種堵心的感覺。他雖然制止了莊洲的發飆,但實際上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嵌進了他的心里,讓他疼得難受。 他之所以會在涂盛北面前妥協,是因為他太清楚兩家懸殊的背景對最終結果所產生的影響力。凌家只是普通人家,他們斗不過涂盛北。唯一能夠借力的就只有莊洲,而莊洲背后的莊氏并不是他的私人產業。在他的上面還有他老爹,那才是莊氏最大的boss。如果讓這位大boss看到自己的兒子因私誤公,為了自己的男朋友就昏了頭,做出一些不那么理智的決策,他又會怎么看待這個兒子? 凌冬至不能這么不顧一切地把莊洲拖下水,他不能自私到這個程度。 所以在面對涂家兄弟的道歉的時候,凌冬至心里十分清楚,他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 或許以后會出現什么轉機,但絕對不是現在。 左鶴像是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他咳嗽了兩聲,試著轉移話題,“你跟這個救助站的負責人很熟?” “算認識吧。”凌冬至神色又變回了先前的淡漠,“很熟談不上。我知道陳林夏是自己掏錢在支撐這個救助站,挺不容易的。還有什么要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