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凌冬至揉揉鼻子。被他這么一說,誰還笑得出來?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凌冬至心里隱隱覺得有那里不對。不過到底是哪里不對他一時又想不起來。莊洲停好車,見他還站在那里沖著人家的招牌愣神,就解釋說:“這是和寬給介紹的地方,老板跟他挺熟,據他說挺干凈。” 凌冬至倒沒想那個,他其實不是多矯情的人。一年到頭一多半的時間都吃學校食堂的人,他在飲食上能有多講究?那天在火鍋店實在是被惡心著了,所以才有了后面的那些計較。莊洲特意這樣一解釋,他自己也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兩人進了餐廳,被服務員引到了預定好的座位上坐下,凌冬至掃了一眼周圍,忽然間反應過來到底是哪里不對勁了。 “北安路福安居?”凌冬至有點兒傻眼了,他怎么到現在才反應過來霍晴跟鄭辭約的也是這個地方呢? 莊洲莫名其妙,“你進來之前不是還站在那兒看了半天人家的招牌嗎?” 凌冬至拍了拍腦門,怎么自己的反應這么慢呢?他往周圍看了看,沒記錯的話霍晴約的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果然這一眼掃過去,就看見一個時髦的女人坐在水族箱旁邊的座位上正對著小鏡子補妝。凌冬至暗暗慶幸,要不是她忙著臭美,他和莊洲走進來一準兒就被她給看見了。 凌冬至伸手拽了拽莊洲的袖子,“哎,咱倆換個座。” 莊洲旁邊有兩顆半人高的綠植,正好能起個遮擋作用。不像他旁邊這株細腳伶仃的鳳尾竹,什么也擋不住。 莊洲正看菜單,被他這么一拽,愣了一下才說:“好。” 起身換座,凌冬至坐下之后還有點兒不太放心,又彎下腰把花盆重新挪了挪。莊洲看的好笑,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也沒發現有什么不同尋常,忍不住問他,“看見誰了?” 凌冬至壓低了聲音說:“水族箱旁邊那女的,看見沒?我們學校的。” 莊洲掃了一眼,心中了然,“這不是霍副校長?” “你認識?” 莊洲點點頭,“開家長會的時候她講過話。” 凌冬至驚訝了,“你還開過家長會?!” 莊洲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家里就我和莊臨,總不好讓七伯去吧?” 凌冬至想想莊臨那個拽拽的小樣子,搖搖頭,“這么看來,你這個當哥哥的其實還不錯。” 莊洲淡淡掃他一眼,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我不光當人家哥哥不錯。” 凌冬至指尖微微一抖。 莊洲卻若無其事地把菜單遞到了他面前,“看看有什么喜歡的菜。” 凌冬至接過菜單,心里的感覺稍稍有些復雜。 他們這一桌剛點完菜,凌冬至眼角的余光就注意到霍晴站了起來。從綠植的縫隙里看不清鄭辭的表情,不過兩個人寒暄了幾句就坐了下來。 “那個人是鄭辭。鄭家的長房長孫。”莊洲摸不準凌冬至的用意,見他留意那一桌的動靜,就跟著看了兩眼,“據說挺有能力的。” 凌冬至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不過他能看見霍晴臉上殷勤嫵媚的笑容,心里止不住的有點兒替她難過。其實霍晴這個女孩子還是挺不錯的,有工作能力,性格也開朗,喜歡就追,追不上也不會反目成仇,就是運氣差了點兒。 他正這樣想的時候,餐廳的門又被推開了,一個男人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視線在大堂里粗粗一掃,推開上前問候的服務員,徑直朝著霍晴那一桌走了過去。 32、圍巾 凌冬至一看見涂小北追來了,心里不由叫了聲糟。 隔著綠植看過去,霍晴顯然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么事兒,傻乎乎地看著涂小北在他們這一桌大大咧咧地坐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看著他們倆,十足十就是個上門捉jian的架勢。鄭辭被落了面子,臉色也有點兒不好看。不巧的是,服務員正好從他們這一桌路過,看見多了一位客人,就走過來給這一桌多加了一杯茶。這個舉動像是給了涂小北某種提示,他一把抓起茶杯就要往霍晴的臉上潑。雖然被鄭辭眼疾手快地攔住了,但大庭廣眾地這么一鬧,霍晴也坐不下去了,拎起皮包臉色灰敗地快步離開了。 莊洲把剛上桌的剁椒魚頭往他面前推了推,“他們家的這道菜用的是從海南空運來的黃燈籠辣椒,你嘗嘗看。” 凌冬至的視線從那邊收回來,不一會兒又順著綠植的縫隙掃了過去。 莊洲無奈了,他怎么覺得凌冬至活像個看電視不肯好好吃飯的淘氣孩子呢? “蘿卜干炒臘rou、土匪鴨,”莊洲用一種很誘惑的語氣開始報菜名,“干鍋菜花、醬板鴨……嗯,這個醬板鴨做的挺地道的,冬至你不嘗嘗嗎?” 凌冬至有點兒哭笑不得,“你哄孩子吶?” 莊洲笑著搖頭,“有些人比孩子還不如,吃飯就吃飯,看什么熱鬧?” 凌冬至夾起他放在自己碟子里的菜往嘴里放,一邊含含糊糊地說:“不看了。人家演戲的都下場了,我還有什么可看的呢。” 莊洲往那邊掃了一眼,鄭辭正沉著臉往外走,涂小北跟在他身后,臉色比他還要難看。莊洲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兩個人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凌冬至有點兒意外,“你也認識他們倆?” 莊洲點點頭,“我父親跟鄭家的老一輩認識,到我們這一輩交情平平。跟涂家呢,有過一點兒過節……” 凌冬至忙說:“要是有什么商業秘密你就別說了。” 莊洲笑著說:“哪有那么多商業秘密,就是兩家做買賣,本來是個公平競爭的事兒,結果其中一方總是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搞惡性競爭。你說,這關系還能好得了嗎?” “是不能好。”凌冬至嘴里還咬著一塊臘rou,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搞惡性競爭的是你不?” 莊洲不動聲色地反問他,“你說呢?” 凌冬至討好地往他碟子里夾了一塊鴨子rou,“那當然不是了。我可相信你了。” 莊洲拿他沒辦法,“那你又是怎么認識他倆的?” “我呀,”凌冬至垂下眼瞼,用筷子在一堆蘿卜干里翻找臘rou,一邊語氣淡淡地解釋說:“大學那會兒我和鄭辭是同學。我們倆關系不錯,然后涂小北就像今天這樣似的,沒少跟我找事兒。挺不痛快的。后來他倆就出國了。” 莊洲很敏銳地抓到了問題的關鍵,“鄭辭追過你?” 凌冬至抬起頭與他對視,眼神中略有些自嘲,“這件事兒你要說追,還不如說我被耍了。” 莊洲挑眉,“什么意思?” 凌冬至輕輕吁了口氣,“一個人跟你表白,然后沒過幾天就說對不起啊我們不能在一起啊我要出國啊……你會怎么想?” 莊洲的眉頭皺了起來,“姓鄭的就是這么干的?” 凌冬至點點頭,“最要命的就是涂小北,他不光會耍潑還會告狀,他有個哥哥你知道吧?這人弄一幫子地痞跑學校來找茬,還把我的畫室給砸了。當時……反正鬧得影響挺壞的,你知道么,就因為這個,我差點兒沒畢業。” 莊洲的眼神有點發沉,語氣卻滿是不屑,“這還真是涂盛北能干得出來的事兒。” 凌冬至能察覺到莊洲有點兒動怒,這種情緒上的波動并不明顯,但他確實感覺到了。不知怎么,他心里竟有幾分微妙的熨帖。 “想替我報仇啊?”凌冬至跟他開玩笑,一頓飯越吃氣氛越沉重實在不是他的本意,“不用啦,這都過去八百年的事兒了。我可不想再跟這種人打交道了。” 莊洲沒接他的話,卻動手把他面前的那份只剩下蘿卜干的臘rou炒蘿卜干給撤到一邊,又喊來服務員重上了一盤。 “菜點的夠多了。”凌冬至心里挺高興,面上還假模假式地勸他,“剩了多浪費啊。” 莊洲像是看出了他的小把戲,臉上重新流露出笑容來,“走的時候給你買點兒他這里的臘rou,你帶回去,自己蒸一蒸就能配米飯,弄點兒芹菜蒜苗炒一炒也行,省事兒還好吃。”他可是知道凌冬至的廚藝的,像這種又好吃又好做的東西,對他的吸引力應該是最大的。 果然凌冬至笑得眼睛都瞇縫起來了,“他們店里讓客人這么買嗎?” 莊洲眼中笑意加深,“別人不行咱們行啊。不是還有和寬的關系嗎。” 凌冬至假惺惺地客套,“那多不好意思啊。” 莊洲忍不下去了,隔著桌子在他腦袋上揉了兩把,“行了啊,意思意思就行了,再客氣下去我就當真了。” 凌冬至連忙閉嘴。他在超市里也買過臘rou,不過味道比這店里做的差多了,既然莊洲能給他弄到,他傻了才會拒絕呢。何況這么好吃的rourou,小樣兒它們幾個也一定會喜歡的。不過這東西有鹽,不能給它們多吃。 莊洲的手從他的腦門上順下來,就勢在他臉頰上捏了捏,“你是不是不愛吃菜?” “誰說的?我最愛吃菜了。”凌冬至不怎么高興地甩開他的手,“都是大老爺們,注意一下自己的舉止啊,莊先生。” 莊洲繼續逗他,“那咱們再要個炒菜心吧。” “夠了,真夠了。”凌冬至死命攔住,“你不能這么浪費食物!太可恥了!” 莊洲大笑,原來凌冬至的性格里還有這么好玩兒的一面。 凌冬至才懶得理會他這么幼稚的把戲,臘rou炒蘿卜干已經送上來了,這個菜里面放了不少切碎的紅辣椒,最下飯了。 “慢點兒吃。”莊洲幫他把盤子換到跟前,“對了,畫展頒獎典禮你去不去?” 凌冬至一邊嚼著東西一邊問他,“你也去?” “去啊。”莊洲笑著說:“我聽說頒獎典禮還有電視臺全程轉播,這可是咱們濱海市本年度的文化盛事。莊氏是贊助商,我去露露臉不正好給我們做做宣傳么。也顯得我們支持文化事業啥的。” 凌冬至本來是不打算去的,不過聽說莊洲都要去,心里又有點兒動搖。 莊洲又說:“頒獎典禮之后還有個聚餐,就是你們這些參賽選手跟省畫協那幫評委,還有就是我們這幫出了錢的贊助商在一起吃頓飯,聚一聚。我聽和寬說地點就是定在這里。” “那我也去吧。” 凌冬至雙眼一亮,隨即又有點兒小小的煩惱,“不過畫協那幫人總是灌酒,這一點很討厭。” “沒事。”莊洲淡淡一笑,眼底一片從容,“那天我負責接送你。” 從福安居出來的時候,地上已經積了薄薄一層雪。路燈的光映著滿地雪光,空氣都仿佛變成了暖暖的橘色。車輛和行人比白天要少很多,風也停了,凌冬至聽見雪花撲簌簌落下來的聲音。空氣里有一種特別的味道,涼絲絲的,沁人心脾。 沒有白日里的喧囂,眼前的世界變得寧靜而美好。 莊洲把他送到樓下,凌冬至開門下車的時候,他也跟著下來了,凌冬至指了指二樓那個亮著燈的陽臺,“我家。” 莊洲看見了那一團暖色的燈光,也看見了貼著陽臺的落地窗向下張望的幾只毛茸茸的小腦袋。 莊洲忍俊不禁。 凌冬至把手縮在嘴邊呵了口氣,嘿嘿地笑著說:“天冷,它們都是臨時來避難的。” 莊洲注意到了他的這個小動作,摘下自己的圍巾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圍巾薄而軟,還帶著另外一個人的體溫,貼合在皮膚上的時候有一種特別的溫暖。 凌冬至忽然覺得無法拒絕。 莊洲細心地替他系好圍巾,俯身過去在他的額頭極快地印上了一個輕吻,“晚安,冬至,早點兒休息。” “晚安。”凌冬至稍稍有些局促,不過并沒有躲開。 莊洲笑了起來,擺擺手,小跑著回到了車里。 凌冬至目送他離開,抬手摸了摸額頭上被他親吻過的地方,轉身時不自覺地微笑了起來。 33、新目標 ... 凌冬至一推開門,就看見幾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正趴在陽臺通往客廳的玻璃門上向里張望。跟剛才在樓下看到的姿勢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換了個方向,從看樓下的八卦換成了看剛進屋的……他。 凌冬至囧了一下,心說在它們眼皮底下自己還能保留點兒隱私么? 小樣兒最性急,看見他進來不耐煩地撥拉陽臺門,跳著腳喊:“冬至!冬至!怎么就你一個人,那個家伙真的走啦?” 凌冬至假裝沒看見它,自顧自地脫了外套,又換了拖鞋,目不斜視地提著莊洲給他買的臘rou進了廚房。正要往冰箱里塞,想了想又挑出一條不太肥的切碎了蒸上。冰箱里還有一些剩米飯,熱一熱拌在一起,正好給這幫小家伙們加個餐。 香味飄出來的時候,幾只貓貓在陽臺上有點兒呆不住了,開始上躥下跳。凌冬至無奈,只能過去露個臉,安撫一下這幫沒有耐心的小東西。 “好香啊,”西崽抽抽鼻子,一副垂涎欲滴的小模樣,“是rourou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