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那我怎么回去跟我父親交代?” “溫老師放心,由我跟你父親解釋。” 溫絨點點頭,還是不太高興,她把圍巾戴上,把大衣穿上,把包跨上,準備走人。對面坐著的男人也起身送她到門口,還微笑著客氣道:“溫老師,以后麻煩你多照顧我家子豪。” “嗯,我會的。”溫絨亦是一本正經地回道。 溫絨走后,有人進來,那人一進來就笑得不停出氣,像是要隱忍,卻忍不住。 “鑒非,你哮喘病發了嗎?” 一直坐在位子上的男人對身后的人說。 “報告,沒有……噗……” “你覺得她?” “報告,她敢打子豪,可見膽子很大,敢無視你,可見膽子不是一般的大。不愧是溫大小姐。” “不是膽子大,而是懶得應付。”林雋拿起溫絨用過的酒杯,思量了會,唇邊蕩開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 005 溫絨做人有一個原則,凡事都要淡定,淡而處之,怒極攻心總是不好的。 但凡說來她看上去很生氣,怒不可赦,咬牙切齒,那就表示她其實一點都不氣,心里平靜得跟一碗端平的水似的,穩得不得了。 表里不如一通常就是說她這種人。 溫絨現在決定對林子豪小惡魔冷處理,管他在她班上惹出什么禍端。他老爸不像個善類,與其打他的小pp解恨,到時候惹出更大的麻煩,不如把他無視掉。而且小孩子都有逆反心理,你越是跟他鬧,他越來勁,你把他邊緣化了,他掙扎個半天得不到回應就只好自己在那邊累得直喘氣。 林子豪又把兩個女生惹哭之后,溫絨把小meimei帶走好好勸慰了一番,然后該干嘛干嘛,大家一起玩游戲,林子豪就被溫絨晾到一邊。 “溫老師,我也要加入。” “人滿了。” “……” “溫老師,他腿摔傷了,我替他。” 溫絨看到林子豪把一小個子男生拖到邊上,那小個子男生委屈地低著頭,她回過頭淡淡地對同學們說:“好了,今天就上到這,立正,稍息,下課。” “……” “臭婆娘。” 這小鬼有完沒完,溫絨嘆了口氣,手里甩著口哨,側過身看著從后面追上來的林子豪,小家伙果真氣急敗壞,小臉漲得通紅。 “你不讓我上課,為什么?” “不為什么。我的課,我做主。快回教室去,上課鈴要響了。” 四下無人,耍無賴這種事不是小孩兒才會的。溫絨走進辦公室,突然身后一股不小的勁撞到一邊,然后一個小人沖進辦公室,林子豪跑到她辦公桌前把先前她打算送給他的玩具全部抱到懷里,氣喘吁吁地睜大他那雙跟紫葡萄似的黑眼睛,滴溜溜地瞪了溫絨好一會,又撒丫子跑了。 溫絨放遠目光,搖了搖頭:“這孩子,莫名其妙。” 老大不厚道地抽著溫絨給買的煙,還要嘲笑她:“你又把這個小祖宗怎么了?” “就是沒怎么,才說他莫名其妙。” 給他的時候不要,收回來了他倒自己巴巴跑來搶。 不過,溫絨現下正著急另一件事:“老大,我先走了,家里有事。”告假只是種形式,說出最后一個字時她已經在走廊上了。 原本她想著現在這個時候正好,路上不堵,坐車到奶奶家還能跟奶奶說上小會話,然后再送奶奶去家里。她這么盤算著走到校門口,一抬頭,冷不丁愣住。 因為沖擊力太大,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付蘇?” 付蘇站在車前,面色一如既往的沉冷,見到溫絨也不多話,直接拉開車門:“上車。” 溫絨后退一步,不太明白這個狀況,朝四周張望了下,現在校門口只有他們倆:“等等,你在等我?” 付蘇姿勢不變,淡淡道:“嗯,上車。” “你怎么知道我提前下班的?還是……”他打算就這么等,總會等到她的? 付蘇眼睛都沒眨一下,還是那兩個字:“上車。” “我去奶奶家。” “嗯,我知道。” “你也去?” 終于,付蘇tx一個沒忍住,直接把溫絨塞進車里,發動引擎,痛快地開車走人。 所以說,表面上不動聲色,未必心如止水。 這也是個表里不如一的人物。 溫絨坐在車后座,望著后視鏡里付蘇那張俊臉,忍不住問道:“你特地來接我去奶奶家的?”問完后,她自己先否定掉,他可不是這么熱心腸的人。 付蘇照舊開車,沒理她。溫絨對這樣的態度習以為常,等了一會,前面的人發話了:“以后不要發那種短信給我。” 溫絨思忖再三,她把他的話咀嚼了一番,明白過來:“噢,你是說讓你救駕的短信?那不是情況緊迫么,用詞稍微過了點。可你既然看到了,怎么不過來幫個忙?” “我很忙。” 付蘇的借口從來簡潔,也不管有沒有說服力,他斜過眼,看著后視鏡里一臉無辜的溫絨,眼底波瀾不驚:“不該你管的事少管。” 溫絨咽了口口水,有點為自己不平,又不是她自愿插這么一杠子,但她還是從善如流地點頭答應了。 付蘇默默收回視線,此人向來說話點到為止,多說一個字好像會讓他死似的。溫絨和他也有好幾年沒好好說過話了,連個正式的見面都不曾有過,現在同處一輛車里溫絨感覺很不自在。悶不作聲大家尷尬,她善解人意地把頭一偏,開始裝睡。 付蘇從后視鏡里看到溫絨支著頭努力睡覺的樣子,眼底升起些許暖色。 車子平平穩穩地停在一棟老樓前,溫絨神奇般地掐著點醒過來:“到了?” “嗯。” 付蘇下車,幫她打開車門。 溫絨朝他笑笑,下車后裝模作樣伸了個懶腰,還說:“你車后座很寬敞,睡著挺舒服的。” 付蘇此刻的表情很奧妙。 溫絨小心試探:“一塊上去?” 付蘇已經大步走進樓里。 溫絨急急跟在他身后好心提點道:“你確定要去,我爸可是說過不許付家人進我家大門,雖然奶奶這沒關系,但要是被我爸知道了,他一定會追過來打你的。” 付蘇突然停下步子,溫絨趕忙剎車,堪堪停在他身后。付蘇折過身,樓道里光線晦澀,他的臉隱在暗處,但溫絨不用看也想得到此人現在肯定是一張面癱臉。 看到身后近在咫尺的人,付蘇頓了頓,緩緩道:“今天是溫伯父請我來的。” 溫絨吃驚不小,溫付兩家鬧翻后勢不兩立多年,今天奶奶大壽溫老爸竟請來了付蘇,這是什么道理? 溫絨不打算深究,因為她一會肯定會知道。 現在,她全部心思都在奶奶身上。 奶奶,只是念著她就覺得特別溫暖。從小到大,疼溫絨,愛溫絨,知溫絨,懂溫絨,只有奶奶。奶奶不會因為她長得沒溫雪漂亮而冷落她,也不會因為她考不上重點大學而責備她,更不會因為她做了老師覺得她特沒出息,奶奶說她就是她最寶貝的小絨兒。 “我的老夫人,生日快樂。” 溫絨一進門就抱住眼前這個瘦瘦小小的老人家,笑得擠了鼻子沒了眼睛。 溫奶奶也是笑得合不攏嘴:“呵呵,絨兒來了,快進來,讓我好好瞧瞧。呦,怎么還是這么瘦,自己一個人沒吃好吧,工作辛苦,平時得注意身子。” 付蘇站在門口,看著這一老一小沒大沒小卻極為溫馨的場景,他的視線靜靜地定格在溫絨大笑的臉上,那笑容那么放肆,不知克制為何物,卻是那么好看,似有細碎的陽光揉在其中。 “小蘇也來了,別站著,進來坐。” 付蘇斂回神,上前一步奉上禮物,恭敬道:“奶奶,祝您生日快樂,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溫老夫人樂呵呵地接下:“乖,這是多久沒見了,好像上回見你,你還在我這幫絨絨補習呢。你比那時候看著更高更俊俏了。” 付蘇神情一滯,但很快反應道:“是,好多年了。” 他淡淡地朝溫絨看去,溫絨本就在看他,目光交觸的剎那,她心下一抖,表面上也淡定地看過去。 溫絨大嘆一聲,開始自我反省:“唉,怪我底子差,辛苦付蘇教了我兩個月,我還是沒考上。” “也不盡然,考試那天你發燒了。” “呵呵,是我自己沒這個資質。” “不是,是你狀態不好。” “那也是實力不夠。” 付蘇微微皺眉,溫老夫人見狀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過去那么久的事有什么好爭的,你現在不也挺好,當老師好,女孩子當老師安安穩穩,奶奶喜歡。” 溫絨趕忙點頭應和:“我也覺得,這個職業很適合我。” 祖孫倆在一邊聊著,付蘇坐在一旁偶爾插句話,大多數時候只是安靜地聽著,或是看看那個說得眉飛色舞的人,陽光從她身后的玻璃窗斜射進來,溫柔地漫灑在她俏皮的短發上,鍍上了一層和煦的金色,看得人心都暖烘烘的。 時間差不多了,付蘇開車載著溫絨和溫老夫人前往溫家別墅。 溫老夫人不喜鋪張浪費,死活不肯住豪宅,日日守著老房子,溫老夫人說是人老了經不起折騰,但溫絨知道,那四十余平米的房子是奶奶一生的回憶,她不舍得離開。 溫絨自懂事起爺爺就不在人世了,只在奶奶的房間里看到過兩人合照,聽過奶奶講那過去的故事,纏守數十年如一日的恩愛,溫絨覺得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愛,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遇上對的人。她的視線從付蘇臉上輕輕帶過,又抿唇微微苦笑。 事前,溫老爸特地叮囑溫絨不得跟奶奶泄露家里經濟危機,溫絨這點還是認得清的,她也不想奶奶為此傷神。一進家門,溫絨立馬感慨,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她家岌岌可危的狀況,她爹竟然還能擺出這么大的譜,請來這么多人。 借著給老夫人祝壽的名義,邀請各方貴人,尋求翻身良機,這是溫老爹的算盤,至于把付蘇找來,顯然是借付蘇的眼做給付家看的,讓他們睜大眼睛看好了,溫家還沒落敗,照樣活得風生水起。 “你去你meimei房里看看她打扮好沒有,一會林家的人就要來了。”溫mama在溫絨背后推了一把。 溫絨避過所有人的耳目,正縮在角落抱著手機打游戲,她老大不樂意地站起來,她mama突然又把她喚住,她今天進門后第一次正眼瞧這個大女兒,一看嚇一跳:“你怎么這么副打扮。” 溫絨不解,低頭看了看,跟平時沒兩樣啊,黑色低領毛衣,牛仔褲。 溫mama緊鎖眉頭,相當不滿意:“小雪那里應該還有兩條裙子,找出來換上,這像個什么樣子。” 溫絨惡寒地抖了抖:“媽,讓我穿裙子,還不如讓我躲房里頭看電視。行了行了,我去叫小雪。” 不等老媽繼續發號施令,溫絨迅速從她的魔爪下逃脫,一溜煙地竄上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