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慕修臣放好東西，保持著彎腰的動作好一會兒，然后站直身子，回頭看向童筱筱。

    “那是以前，現在不重要了，只要你開心就好。”他道。

    “真的嗎？”

    童筱筱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眸底卻一片冷凝。

    “那我不想把柯雅詩嫁給周家那個兒子。”

    “我想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陪著她。讓她染上病，即便可以治療也沒錢可用；讓她欠下賭債，越還越多；讓她招惹一些她這輩子都甩不掉的惡人，痛苦一生。也沒關系的嗎？”

    哪怕說出來如此惡毒的報復，她也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像是這些對她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

    慕修臣走到她身旁，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童筱筱……”

    “你覺得我惡毒？”童筱筱拍下他的手，冷冷道。

    慕修臣瞳孔中倒映著她的身影，只是睫毛影子投射下來，他眸底神色晦暗不清，“你現在懷孕，就當為孩子積福，這些事你交給我來做吧。”

    他其實很早以前就發現了，似乎因為小時候生長環境的問題，她的報復心比一般人要重很多。

    他希望余生她可以活得高興些輕松些，而不是整天想著去報復人。

    至于那些傷害她的人，交給他來處理就好。

    可童筱筱根本不知道他現在在想的是什么，她只知道他曾經無數次說她惡毒狠辣。

    她揚了揚唇角，似笑非笑道：“那你會照我說的去做嗎？”

    “我會先讓她嫁到周家，然后整理下她參與綁架你的證據，把她送進監獄。”慕修臣知道這么說她會不高興，可他還是把心中的想法如實說了。

    童筱筱眼底那丁點期盼的光也沒了，“在你拿到可以定罪的證據之前，鐘宴會把柯雅詩弄走。”

    他好像很愛她，可是他又接受不了真實的她。

    “不會。你相信我。”慕修臣放低了聲音，直視著她，“有我在，鐘宴不會幫柯雅詩。你就信我一次，好嗎？”

    童筱筱迎著他的視線，身側手指攏起，然后綻放一抹燦然的笑，“好啊，我信你啊。我一直都會信你啊。”

    信他……她的命都不知道丟多少次了。

    他總期盼著她變善良些，可他卻仍舊死守著他自己的底線，不肯做出半分改變。

    他舍得對她那么狠，怎么就對別人那么容易心軟呢？

    這份“偏愛”啊，她承受不起。

    童筱筱脫掉衣服，轉身去了浴室。

    她跟慕修臣說話時一直帶著笑，最后也說會相信他。可他看著她走向浴室的背景，卻又覺得滿是決絕，好像什么時候，她就會離開他一般。

    兩人洗完澡后躺在床上。

    燈關了，一片漆黑。

    慕修臣習慣性地去抱童筱筱，但是他才碰到她，她動了動身子，“抱著有點熱。”

    她聲音里聽不出異常。

    可慕修臣懷里空了，心臟也跟著空蕩蕩的。月光下，他看著她輪廓有些模糊的身形，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我們談談。”

    “懷孕以后總覺得困，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童筱筱說道。

    她的態度已經很不對勁了，慕修臣眉心微蹙，主動挪近了些。他緊緊抱著她，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只當沒有發覺她的抗拒。

    “晚安。”他道。

    她是恢復記憶了，還是相信了鐘宴跟周夫人的話呢？

    慕修臣不確定是哪一項，也沒有興趣去追究。他

    欠她的，她要報復就報復吧。

    待身旁呼吸聲平穩，童筱筱才睜開眼睛。她的眼睛生得嫵媚，然而此時，里面卻是一片冷漠。她伸出手，手指虛虛地搭在他明顯又性感的喉結上。

    當時被綁架，她哀求也沒用，他滿是擔憂地把作為綁匪同伙的楊悅跟柯雅詩帶走，留她一人面對綁匪的折磨。

    綁匪手中的刀幾次挪到她脖子上，劃破上面淺淺的皮，然后又在她的惶恐后怕跟絕望中，扎在身上。

    慕修臣不知道刀架在脖子上是什么感覺吧？

    后來慕修臣跟童家一起把她送進精神病院，她沒了總裁身份，沒了那么久積攢的財富。哪怕她憑借著自己之前留下的后手，想要東山再起然后報仇也不行，他斷了她公司的后路，又死死地護著童家跟柯雅詩這些惡人。

    她活了二十多年就是為了報仇，他把她逼得回到鐘宴身邊做情人。

    偏偏慕修臣又糾纏不清，趁她沒有防備的時候強吻她，惹得鐘宴不快。

    鐘宴掐著她的喉嚨，她沒辦法呼吸，感覺在生死線上徘徊，偏偏還要忍著恐懼露出諂媚的笑。甚至在鐘宴有意的試探下，她打算跪下舔舐他的鞋子。

    慕修臣不知道被人掐著喉嚨到窒息是什么感覺吧？

    他對她做出了這樣惡劣的行為，又是以什么樣的心態欺騙她，讓她留在他身邊，還要阻止她報復柯雅詩呢？

    童筱筱手指在慕修臣喉結上點了點，然后小心掰開他的手，翻了個身，往外挪了挪，背對著他閉上了眼睛。

    她身后，慕修臣睜開眼，手摸了摸被她碰過的位置，目光晦澀。

    盡管她動作很輕，可他還是感覺到了她身上的冷意。

    她是……想要殺了他嗎？

    她到底是有多恨他啊……

    鐘家老宅。

    臨近過年，鐘家到處張燈結彩，看起來十分喜慶。

    然而鐘宴坐在客廳里，微瞇著眸子，面上是蝕骨冷意。從下午到現在，他已經接了十幾個電話，全都是下屬匯報其他公司跟鐘氏集團取消合作的。

    事情他已經找人調查清楚了，三家大公司是被慕修臣攛掇的。

    剩下的小公司則是見勢不對，以為發生了什么事情，跟著撤退。現在連一些財富類媒體也以此為一手消息，發布了新聞，有不少股民已經準備減持鐘氏集團的股票。

    這些損失要是加起來，可比他從慕少那兒得到的利益多多了。

    “臘月二八……馬上要過年了，弄出來這樣的事情，還真是讓人糟心啊。”

    鐘宴手中拿著的高腳杯被捏碎了，他隨手抽出幾張紙巾擦拭著手上的血跡，然后給童筱筱發去了消息。

    ——拍到了幾張有意思的照片，分享一下。

    后面是從監控上拍攝的畫面，慕修臣敲開酒店房間門，柯雅詩穿著浴袍，含羞帶怯出來開門。

    ——對了，關窈窈已經找喬四給你做完手術了吧？恢復記憶發現自己被騙的感覺怎么樣？從柯小姐真面目被揭露到現在，你都沒對她動手報復，該不是聽了慕少的勸告吧？

    ——如果真是的話……那他對柯小姐這么照顧，是不是代表對這個人還有些感情呢？或者，柯小姐現在懷孕了，你覺得可能是慕少的嗎？

    鐘宴在那發消息，卞瑞站在他跟前，問道：“慕少這樣針對您，需要對他做什么嗎？”

    “我跟沃爾的合作還沒開始，以鐘氏集團現在的處境，跟慕少對上太吃虧了。不妨再等等，在這之前，就送他些小禮物好了，相信筱筱不會讓我失望的。”

    次日。

    慕家。

    童筱筱醒來，就看到了鐘宴發來的消息。

    酒店照片她根本沒放在心上，慕修臣以為她被鐘宴綁架了，才會趕去酒店。這張照片看起來再曖昧，都不具有可信性。

    倒是鐘宴說的慕修臣對柯雅詩的態度，讓她很介意。

    “醒了嗎？”慕修臣推門走了進來。

    童筱筱把手機收了起來，“嗯。”

    他看到了她有些戒備的動作，目光微黯，但很快挪開了視線。

    “那就起來洗漱吧。外面下雪了，景色還不錯，一會兒看看雪，然后可以跟家里人打打牌。今天晚上有一個商業酒會，算是年前的聚會，你也去吧，給你介紹幾個叔叔伯伯。”

    慕修臣走到床前，等童筱筱換完衣服后，蹲下身子給她穿上了鞋。

    孩子月份大了，她彎腰都有些費力，而且腳也有些腫，自己穿鞋不方便。

    童筱筱看著男人黑色的短發，還有上面的發旋，皺著眉挪開了視線，“嗯。”

    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雪，地上約莫有十公分的雪花。

    天上還在飄雪花，而慕家已經有不少人跑到院子里玩雪去了。童筱筱走到院子里時，發現院子里堆了大大小小的雪人，基本上都是一對一對的。

    而且雪人都穿了衣服，從校服到婚紗，一共五套，全都是情侶款。

    童筱筱停在那對穿校服的雪人跟前，雪人穿的是他們高中時的校服。她眸光微閃，繞到正面，發現校服前面別著名牌，是她跟慕修臣的。

    其中慕修臣那件校服的左胸口，還有童筱筱的簽名。

    童筱筱忽然就想起了兩人偎依在學校小樹林時，說的那些話。

    ——“把我的名字簽在你胸口，一輩子做你心上人。”

    ——“好。可……可不可以把你的一件校服也給我？”

    ——“嗯？慕修臣慕同學，你不對勁兒哦。你要我衣服，是不是想夜里做不好的事？喲，臉都紅了。好啦，開玩笑的，喏，衣服給你。你得留好，以后做紀念，要當我們家的傳家寶。”

    ——“你還不夠十八歲，我會努力不亂想的。”

    時隔多年，童筱筱仍記得俊秀少年低頭看著她，神色故作淡漠卻又羞赧無比認真向她保證的模樣。

    她胸腔內的那顆心臟，倏地劇烈跳動起來，卻又撕扯得疼痛到讓她忍不住想要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