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你如何與商君交代?”姬惠說的自然不是流云,而是其堯。 “妖類重出,覆滅商城,何需交待?!毙曇羝届o的仿佛只是踩死了數只螞蟻,“山君不讓,可是想要一戰?” 姬惠沉默兩息,轉身消失。 玄女了瞬息消失在空中。 那年商地有地動大災,都城盡毀,地脈震動后,王宮位置有地下水涌而上,淹沒土地大片,又冷冬將至,新任商君子乙(姬其堯的新名字)無奈之下準備在旁邊重新先址立城。 玄女當時追擊不果,回到部族之后力主遷都,而她所說之地是千里之外,臨近東夷的亳(bo)。 那里離夏都并不遙遠,僅有一千兩百于里,又在靈川支流上流,順水而下,半月就可到達夏部準備遷回的舊都斟鄩。 商君子乙在考慮一日之后,同意了這個要求。 然向東遷都千里到亳,一路艱辛自是不提,貴族者可以隨殷水入靈川,再到漢水而上,就可到亳,而平民只能拖家帶口,自陸路開山搭水,一路從旁邊的部族所在路過,食水皆是稀少。 幸而有夏部東夷相助,本身又精通草木藥理,這才將損失降到最低。 同年,夏國遷都成功,邀諸侯相會,有施族來了之后又逃回去,于是史記:“十一年,會諸侯于仍,有施氏逃歸,遂滅有施”。 回到正題,姬夷召當時被豢丹帶的雖快,但不到數百里就被玄女追上,豢丹斷后,姬夷召內疚的去找救兵,然后被自己的父親拎了回去。 山君的原話是:你不在,玄女不會為難豢丹。 而回到南荒之后,這位被寵的無法無天的少君被和孔雀一起,讓山君修理的金光閃閃,瑞氣千條。 以他的妖體恢復速度,也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才能起身。 孔雀雖然第二天就沒事,但也賴在床上不走,想要和兒子交流一下感情,順便多見見老婆。 “我覺得吧,當年夏王少康雖然本事一般,但發明雞毛撣子這件事我還是覺得有功勞?!笨兹赴涯樎裨诒荒砝?,嚶嚶嚶道,“阿惠拿雞毛撣子打人的樣子也是那么美那么美啊……” “所以你就忘記了痛嗎?”姬夷召怒視這個抖m。 “我還不是為了你,要不是想保護你,我會被阿惠一起打嗎?”孔雀笑道,“好吧,雖然我是故意惹他,但也是想幫你擋一下,殺幾個人有什么大不了的?!?/br> “我不是故意的。”姬夷召沉下聲音。 “那重要嗎?幾個平民的傷亡你以為有幾個會在意?阿惠就是小提大作,你體內流有鳳凰之血,可惜不是在夷山鳴的第一聲,否則估計可以給這一代的幼兒和蛋都開啟不少靈智。”孔雀想起就覺得可惜,雖然這種方式比之日月精華來的智力要低很多,但總比無智獸類好,“不過你的后代應該有再蘇醒天賦的能力………沒關系,鳳枝的交合之氣還有剩下,不過兒子你記得讓豢丹生。” “說什么呢!”姬夷召抬眼,“再鬧就滾。” “好吧,我不說了,可是兒子最近豢丹都沒來看你是什么情況?”孔雀八卦的問。 “夏王又起征伐,去找東夷的有施部了,豢丹要在那顧全大局?!奔б恼倨鋵嵰灿悬c想他了,不過等事情冷一下吧,“另外,我現鳳凰音,按理來說玄門絕不會放過,但為何到現在都全無聲息?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本來就是妖……” “滾到父親那去睡!”姬夷召咆哮。 “滾的上去我還用來你這?”孔雀更怒。 “……” 兩月之后 淮水,堤壩,夜。 冷冬將至,水岸更冷,一排排擁擠的窩棚在高處搭起,人們早早睡了,只有一處的燭火還亮著。 伊尹在案幾上看著帛書的畫圖形。研究著下一步的位置。 末嬉坐在旁邊,借著燭火仔細的縫制新衣。 上次伊尹自中都求來息土,名聲通傳天下,又脫去奴籍,家里也不再反對末嬉與伊尹的婚禮。 末喜想到此處,就喜不自勝,她手中的細綾,這是西陵女螺部出產的織品,西陵螺祖當年抽絲制衣,所出織物天下皆贊,是只有王公貴族才有的寶物。 而且手中這匹,還是伊尹親手送給他的。 “阿衡,”末嬉喚他小名,“還有多久,才可以治好水呢?” “華燈,快了,有息攘在,最難的堤壩已經修成,現在士氣大振,又在旁邊的山中發現暗河?!币烈樕闲θ莺喼睙o法掩飾,“明年水來之前,一定可以。” “那你可記得諾言?”末嬉笑道。 “當然,等治水功成,我就去求請少君,為我們主婚,在天下人面前娶你?!币烈寥坏?。 末嬉甜甜的笑了,卻不小心被細針扎手,輕呼了一聲:“好險!差點把血沾到衣上?!?/br> “怎么?別在晚上縫衣,傷眼?!?/br> “才不,白日我要幫你,哪有時間,這是我縫的嫁衣,定要是最好的?!?/br> “我以為你會穿男裝來嫁我。”伊尹笑道,末嬉在治水時身著男裝,行動敏捷,不輸男兒。 “我穿男裝,也是娶你,哼?!蹦╂倚Φ?。 就在這時,房門被猛然推開,滾進一名身上血跡已干成暗色的東夷男子。 “王姬,大事不好了……” ☆、第69章 迷云 那年對于姬夷召來說沒有什么大事,算算時間,他自十三歲離開中都,至今已近十年。 在治水關鍵之時,東夷開戰,豢丹一時也走不開,分開一會,姬夷召覺得也無所謂、 其實吧,他對豢丹感覺很復雜。 就感情來說,他遠沒有付出太多,可能是來的太輕易,有點無聊的感覺。 不過分開之后,反而沉淀下來,很容易就想到他的好。 聲音也好,脾氣也好,反正和那家伙在一起,就算一句話不說,也不會尷尬,反而有一種很舒心的感覺。 雖然家里好像不是很富有,不過基本上是過的下去的,只是,自己有一半的妖血,他雖然不介意,但是好像也許……他知道自己是山君的兒子,會不會覺得父親與妖怪勾結啊。 他自己不也直接勾結了妖怪么! 姬夷召坐在山崖上,隨著丟下一枚石子,石子噗通一聲落入水中,濺起一圈水花。 嘖,這種想一個的方式真不適合我,明明該是直接去東夷逮住那家伙拖上床再玩點花樣看那家伙羞澀的表情的……姬夷召搖頭,準備回到遠方河谷中去視察工程。 余光一瞟,他突然發現對面崖上有一位青衣美女,在崖上默默看著,雙手放于腹部,長發高髻,衣袂飄飛。 然后,她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姬夷召目測了一下,這山崖了兩千余米高,按他到時加速度與水平形成的沖擊力,落下去就是腦組織壞掉,絕對沒有小說里的奇遇可遇到。 身形一轉,他瞬間化為一只巨鳥,破空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黑色弧線,拉住女子的衣物,阻止他的落勢,緩緩落在河灘之上。 只是看清女子形貌,姬夷召一愣:“怎么是你?” 女子神色似乎還有一絲迷茫,在腦中回想半天,才把這只烏鴉與記憶中的那只合在一起,驚訝道:“你,長的好快?!?/br> “男人不重不威,這種事你們喜歡減肥的母的是不會懂的?!睘貘f擺擺翅膀,漆黑的眼珠隨意的盯著她,“倒是你,我記得當年在那孤島上一個活的像骷髏一樣都沒放棄,今天怎么就想不開了?” 末嬉抬手抹了抹眼淚,低聲道:“有施部族前去夏國遷都大會,夏王要我兄長將我獻于他,我已經與伊尹訂下終生,兄長自然不應,又覺得夏王不會罷休,便讓東君代話,以族中有事先行離席,誰知后來夏王大怒,以不敬之名領軍攻伐我部?!?/br> “瑯幸死后,夏王收攏王權,當然要找人立威,但以他的個性,應該不會太過分,見好就收了。”姬夷召有點疑惑,不對,他想起上次和他聊天時的對話。 ……“我那元妃(有夏一國,沒有皇后之名,都稱元妃),美則美以,卻是無趣的緊,那日我于她嬉鬧,她竟冷臉說,‘君王者,是為萬國所儀型?!€說什么‘若內廷嚴肅規矩,是天下表率,若褻狎不檢,就家yin國亂,而天下反叛’,你怎么不是女的……” “我是女的也不找你,不喜歡就離婚。” “可是她的父親勢大,我還要籠絡他們部族……這王真不好當……你快點把瑯幸殺了,我的性福就全在你身上了……” “滾!” ……回憶完畢,這家伙現在是不用籠絡別人的部族所以就想換老婆了么? 也是,元妃勢力不小,又是當年先王去監視夏桀賜給他的,他那性子隨心而行,可以不會管別人無不無辜。 只聽末嬉苦笑:“東君居中調停,但夏王卻以勢壓人,言說若我不出,則要將蒙山國除去族譜,列入蠻夷。” 這就是真正的大罪了,當年黃帝分封諸部,在一張金絲織就是山河圖上劃出諸部地圖,姓氏,以作標記,是為黃圖,后來每個大部又分出小的姓氏,而有自己的黃圖,相當于最古老的戶籍(族籍?),而小部的屬地變動,也必在每年大祭時交由中都,再祭天通過,方可被天下承認。 一但從黃圖中將族人姓氏封地劃去,再從祭天通過,就是被驅入蠻夷之屬。 顓頊帝時,有蠻夷九黎奉信巫教,雜拜鬼神。被其血洗山川,染得九黎山下河水血紅千里,以警示天下。 “我一時糊涂,想要與伊尹先結成夫妻,再斷夏王的心思。”末嬉慘笑道,“哪知他說自己福薄,勸我順從天意,不要給族人給他帶來災禍,損了他治水之責?!?/br> 姬夷召點點頭:“這卻過了,你一心對他,他至少得傷心欲絕一下,卻是這么直接。” “我這些年來隨他身邊,治水艱難,卻不曾離去,本心為是生死相許,卻不想只是我自作多情,所以一時糊涂,就尋了死路?!蹦╂也恋魷I水,“多謝你,又救了我一次?!?/br> “你真的不想嫁嗎?”姬夷召抬頭看他,“我與夏王有所牽連,或許可以幫你?!?/br> “呵,”末嬉堅定地搖頭,“你是妖族,夏王為人,若讓人知曉,必言說你迷惑夏王,于你有損,你兩次救我,我無以回報,現在我就回去伊尹斷個干凈,然后回蒙山了結此事?!?/br> “我送你去吧?!奔б恼儆悬c不放心地道,他其實蠻欣賞這個妹子的。 “不必麻煩……”末嬉話未說完,卻突然聽到遠方巨大的呼喊。 “華燈,華燈——末嬉——”聲穿山巒,撕心裂肺,那是伊尹的聲音。 姬夷召轉頭看妹子:“他好像很擔心你。” “他心中有太多,我是最不重要的一個。”末嬉看著從山間亂石中飛躍而來的那個身影,卻終究沒踏出腳步。 只是在對方沖到他面前時,從懷中拿出一件華服。 那衣物精致明艷,與她身上所穿,是為一套。 姬夷召瞬間明白,這是嫁衣,在沒有過多染料的時代,這樣一件衣服已經是少女出嫁時最珍惜的東西。 那少女伸出玉手,將那衣物用力一扯。 “撕拉——”裂帛之聲響起,伊尹頓時怔在那里。 少女卻不曾停止,一聲又一聲,細綾碎裂的聲音是如此刺耳,直直響到人的心底。 她沒有哭,只是將手中的殘片拋入空中,如同美麗的蝴蝶,被河風吹散,到遙遠的地方。 如同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