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這一日哭喪之時,如箏便聽到旁邊跪著的自家大嫂哭岔了音兒,她心里不想把她想的太壞,便索性不去多想,只是陪著傷心難過,心里也充滿了對未知之事的恐懼。 短短幾日停靈,吳氏卻哭昏過去好幾次,如箏忍不住在心里感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直到將大少爺的喪事忙完,大老爺的身體才略見起色,老國公的病情也穩定些了,除了大房母子,眾人也漸漸收拾起傷心,忙著安頓一片亂的府中事務。 這一日清晨,老太君又招了闔府的女眷,正式叫了馮氏出來,讓她拜見了夫人和少夫人們,又特意賜了坐,馮氏推辭了一番才戰兢兢地陪坐在末位,老太君略帶傷感地微笑了一下,言到: “你們也都知道了,馮氏是海納經清言允了在任上納的良妾,也是出身軍戶好人家的女兒,如今已有了七個月的身孕了,他的父兄在此役中也已殉國,清言昨日求了公爺和我,欲將馮氏托在主院養胎,我們已經應了,老公爺還特地下令將馮氏抬為良妾,以褒獎她為咱們海納留下這難得的后嗣,更是為了告慰她父兄在天之靈,自今日起,她就是長房長孫的貴妾,闔府仆婢不得對她有任何不敬,你們也要多照拂她些,闔府都要以她的胎為重,若是讓我知道有誰不上心,或是上了什么歪心……休怪我翻臉無情!” 老太君這一番話出口,如箏心里便是一嘆:看來大老爺確是很了解長房婆媳的性子,尤其是吳氏…… 此后幾日,馮氏便一躍取代了二房的月姨娘,成了府里最緊要的姨娘,各院的禮物如流水一般送到主院,老太君特意叫了兩個有經驗的mama細細驗了才讓她收下,馮氏卻是不言不語,也不回禮,似是不想和人多打交道似得,一心都撲在自己的胎上。 府里慢慢平靜了下來,如箏雖然不喜歡吳氏的為人,卻也憐惜她早早守寡,著意去探望了她幾次,吳氏卻只是愣愣地坐著落淚,末一次去時,卻在院子里看到了大姐兒仙兒,若非她穿著重孝,如箏幾乎認不出她,大姐兒伸著消瘦臟污的小手拉著她的裙擺說“三嬸娘我餓。”疼的如箏一下子跪下摟著她落了淚,又抱起大姐兒幾步進了堂屋,對吳氏福身言到: “大嫂,弟妹要奉勸您一句,再傷心,您也是這漪香苑少長房的主母夫人,怎可縱著下人們這樣慢待了大姐兒,她可是大哥的骨血,是你現下唯一的依靠了!” 聽了她的質問,吳氏木然的眼珠子總算是轉了轉,抬頭看著如箏和大姐兒嗤笑了一聲:“骨血?如今主院那賤人肚子里那個才是他的骨血子嗣呢!我們母女算什么,就是死了怕是他也不會正眼看一看!” 如箏被她說的一愣,大姐兒卻在她耳邊小聲哭到:“三嬸娘,您別怪我娘親,我娘親是太傷心了,她自己也不吃飯呢,她說爹爹不在了,我們活著也沒意思……” 如箏轉頭看了看大姐兒餓得發黃的小臉兒,心痛地一抽一抽地,看吳氏那個樣子也不愿與她多廢話,當下言到:“大嫂,我看您是太傷心了,顧不得大姐兒,若是大嫂放心,弟媳想要接大姐兒到我院子里住一段兒,等大嫂想通了再將她送回來,不知大嫂意下如何?” 吳氏抬頭看看她,冷笑到:“賠錢貨,不招爹疼的東西,你若喜歡,抱去就是。”她一句話刺得大姐兒嚎啕大哭起來,如箏趕緊抱著一頓哄,又問應了她愿意跟著自己去住,便也懶得和吳氏理論,匆匆福身抱著大姐兒出了門,對著旁邊一個打扮齊整的婆子說到:“少夫人傷心糊涂了,你們就這樣縱著她糟蹋身子?”那mama趕緊訕訕應了,如箏也不過是做做樣子不是真心疼惜吳氏,點了點頭便出了雅菡居 一進寒馥軒的大門,如箏便揚聲喚秋雁趕緊去熬rou粥,秋雁見她下令開葷,驚了驚才福身下去,如箏又叫浣紗將大姐兒暫居寒馥軒的消息去回稟了老太君,只說是如箏喜歡她,又想著吳氏新寡太過辛苦,將大姐兒接來住一段。 待浣紗趕回來報了老太君應允,秋雁也將粥熬好送了來,大姐兒聞著便貪婪地吸了吸小鼻子,卻是猶豫著對如箏說:“三嬸兒,仙兒真的可以吃這個粥么?” 她一句話疼的如箏一把將她抱在懷里哽咽到:“我可憐的仙兒,你不必餓著,這是你娘親想差了,你爹爹在天上若是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定然會傷心不已,便是為了你爹爹你也要多吃些,好好長大才是對他最大的告慰,懂了么?” 仙兒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香甜地將那一碗粥喝了個碗底朝天,伸著小手又要,如箏怕她苦餓之下多食反而傷胃,自拿一塊棗泥山楂糕哄著她吃了,又親自動手給她洗了個澡,香噴噴地放在自己床上,看著她甜甜睡去,眼淚卻是再也忍不住,成串地落下,她略收拾了心情到佛前為蘇海納念了一遍地藏本愿經,又喃喃自語到:“大哥,我將仙兒抱來,并無私心,確是憐她無人照拂,請你放心,我會一直照顧她,直到大嫂想通,你的妾室和她腹中的孩子也已得了老太君照料,你在天之靈可以瞑目了,請你保佑你的孩兒們,保佑你的兄弟,讓他們都平平安安的……”她這樣說著,又想到前線安危不明的蘇有容,連日來積下的傷心和擔憂便一股腦發作出來,引得她著實哭了一通。 第229章 突襲2(上) 京師終于慢慢平靜了下來,國公府喪事辦完后,如箏也曾去信給帶隊回府養傷的凌朔風,詢問他蘇有容的情形,凌朔風回信說二人早在回雁關被破之時便已被北狄軍沖散,自己是跟著自家父帥一路突圍出了北狄人的大軍,告訴如箏蘇有容很有可能是和凌逸云在一起,又安慰她說,分開時情形尚好,他們二人有勇有謀,定然能安然無恙的。請記住本站的網址:。 如箏雖然知道他的話里肯定有安慰自己的因子,卻也多少放心了些,便寧定下來,在寒馥軒里照顧著大姐兒仙兒,日日誦經祝禱。 老太君知道了如箏把大姐兒抱回寒馥軒撫養之事,便令手下得力的mama仔細查問了一番,翌日便將張氏叫到春暉園敲打了一通,又在請安時嘆著氣贊了如箏慈心懂事。 五月末,蘇百川的侍妾月兒順利產下一個男嬰,府里正悲痛著,老國公爺沒心情賜名,便隨便起了個小名兒叫著,洗三禮也是一切從簡,不過是按例賜下了些東西。 冷落了蕉聲閣,老太君對春暉園內馮氏的胎卻是萬分上心,不但早早便請了可靠的大夫和穩婆,自己也是常叫她到自己屋子里來,連帶著如箏都碰到了好幾次,幾番觀瞧之下,她總覺得馮氏言談舉止間除了對老太君該有的尊敬,竟是如同一潭死水,不多說,也從不笑,便是提到肚里的孩子,也只是露出稍縱即逝的柔色,看的如箏心里一陣發寒,忍不住私下里問了問老太君,老太君也是搖頭嘆氣,說大老爺曾經跟自己稟過,大少爺蘇海納和這馮氏先是自己認識,才求了大老爺納為良妾的,成親以來情誼深長,這馮氏也是十足的邊地女性子,忠貞執拗,此番若非是顧念著肚里的孩子,怕是早隨著蘇海納去了,大老爺怕她生產之后又萌死志,便求老太君幫著勸勸,老太君這才三天兩頭兒招她來說話兒,卻是怎么勸都勸不好,成日里郁郁寡歡不說,除了安胎藥也是一點補身的東西都不用,如今胎氣倒是穩固,可自己的身子卻是一直沒有緩起來,惹得老太君也是十分擔憂。 末了,老太君看著如箏,略帶為難地說到:“箏兒,祖母知道,容兒如今還在戰場上,你自己心里也苦,這些日子以來,府里樁樁件件的大事也都多虧了你了,但是祖母是真的沒法子了,你若是……” 如箏看老太君一臉歉疚地看著自己,心里也是一陣不忍,趕緊起身福到:“祖母,您這樣說便是折煞孫媳了,孫媳愚鈍,幫不上什么大忙,不過若是能為祖父和祖母分憂解難哪怕一分,也是孫媳的福氣了,祖母的意思我知道,箏兒這幾日來請安時也會經常到她那里去坐坐,希望能勸得她回心轉意,只是孫媳拙嘴笨腮的,怕是也無法呢……” 老太君見她不等自己說便先應了,歡喜地摟著她的肩膀笑到:“我的好囡囡,你出馬哪有辦不到的,祖母先謝謝你了。”唬的如箏趕緊起身行禮說不敢,回到寒馥軒想了一宿,第二日晨間才打算清楚了說辭,再到春暉園請安時,便順路去了馮氏的廂房,給她送了些補身的補品,又陪著她說了好一會兒子話兒。 待到午后,老太君院里的大丫鬟素馨來給如箏請了安,還帶了老太君賜下的補品,告訴如箏她走后馮氏就在自己的廂房里大哭了一通,老太君開始還是慌慌的,后來她哭了一通大少爺,便念叨著什么會幫他看好子嗣,無論是男丁還是女孩兒,定不讓人欺負了他去之類的話,老太君聽著到漸漸放了心,到了午間那馮氏用的飯食也多了,午后除了安胎藥更是吃了一碗燕窩,喜得老太君不知該怎么謝她,打點了宮里賜下的補品就讓素馨給如箏送了來。 如箏哪里敢實受了,當下便要隨素馨回主院,卻被她好歹攔下了,笑到:“三少夫人快別難為奴婢了,奴婢臨出來時老太君千叮嚀萬囑咐的,讓奴婢一定得讓少夫人將這些收下,且老太君還吩咐讓三少夫人不必去謝,明日早早兒來說話兒便是。”如箏這才無奈應了,又趕緊拿了荷包親自遞到素馨手里,笑到:“姑娘別嫌少,多少是我點心意。” 素馨伸手一捏,便知這賞賜不輕,又想到老太君對這三少夫人的器重,趕緊恭謹地福身謝了賞,如箏又讓浣紗親送她出了寒馥軒。 不多時,浣紗回來,一邊幫如箏收拾著老太君的賞賜,一邊笑到:“小姐,剛剛素馨jiejie拉著奴婢說了好一會子的話兒,奴婢瞧著她怕是也想和咱們多親近呢,可見小姐您在老太君面前……”她想到如箏說過的謹言慎行,便把“第一份兒的體面”幾個字壓下去了,只是笑著,轉念又一想,開口問到:“小姐,您早間屏退奴婢們,究竟是說了什么話,能讓馮姨娘一下子就想通了啊?” 如箏抬頭看著她,笑了笑,笑容卻含了一絲苦澀:“我啊……不過是把我自己的事情添添減減跟她說了說,讓她知道了沒娘的孩子有多可憐罷了……” 聽她說了這句,浣紗臉上的笑容也淡了,收了,又不知該怎么勸她,如箏卻是先笑了:“讓小廚房趕緊準備晚膳吧,一會兒里間那個小祖宗醒了,又要吵著說餓了……” 浣紗這才福身下去,臨出門時瞟了一眼里間的門簾,心里暗自嘆了一聲:幸好還有仙兒小姐…… 不多時,仙兒在里間翻滾了幾下醒了過來,如箏趕緊進屋幫她穿了外面的小衫子,又重新梳了丫髻,帶她洗手進了堂屋,此時飯也擺好了,仙兒笑著坐在桌旁,又讓如箏趕快坐下。 如箏看仙兒對著自己身前兩盤葷菜吃的香甜,心里才浮起一絲歡喜,她原本還擔心她跟著自己住會想念吳氏,卻沒想到這孩子在寒馥軒里倒過得如魚得水,樂不思蜀了…… 仙兒吃了大半碗飯,抬頭看看如箏:“三嬸兒,你怎么不吃?” 如箏被她一說,才回過神兒,笑著夾了筷子筍絲:“嗯,吃著了。” 仙兒也知道她現下不吃葷,挑了一盤子蓮子豆腐給她舀了一勺:“三嬸兒多用些,都瘦了!” 她這樣小大人兒的舉動愛的如箏笑著摸摸她頭:“好。”又拿了公筷夾了一筷子紅燒鯽魚挑了刺給她放在碗里。 仙兒夾起來香甜地吃了,待咽干凈口中的飯,卻愣愣地看著那盤鯽魚,嘆道:“這是三酥愛吃的……”她抬頭看看如箏,略帶期盼地問到:“三嬸兒,三酥什么時候回來?他前次答應我,端陽節要帶我去玩兒的,如今都過了……”仙兒低頭喝了一口湯,又咬咬唇: “三嬸兒,其實便是不去,只要三酥在府里我就歡喜了……打仗很累的,還很危險,我都知道……” 聽了她的話,如箏先是一愣,眼神就忍不住黯淡了下來,仙兒早慧,也看出自家三嬸兒心緒不佳,便離座膩在她身邊:“三嬸兒,你別擔心,三酥定然不會有事的,我爹爹在天上看著他,保佑著他呢!” 如箏勉強笑著摟住她,點了點頭,眼淚卻是又涌了上來,趕緊拿帕子擦了,又讓仙兒趕緊趁熱喝湯。 仙兒乖乖的大口喝著湯,如箏卻突然對面前的飯菜失了興致,揚聲叫了環繡進來伺候仙兒用飯,自己又進了小書房跪在佛前,心思卻飛遠了…… 如今,不知戰況究竟如何了?子淵,你還好么…… 她這樣想著,起身上了一炷清香,又跪下默默祝禱起來。 她這里念著蘇有容,卻不知遠在回雁關外戰場上的蘇有容,也正在思念著她,思念著京師的家。 拿著手里千辛萬苦得來的軍報,一向冷靜自持的蘇有容也終于忍不住轉過頭去,旁邊站著的凌逸云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子淵,別難過了,咱們奮勇作戰,告慰子鴻大哥在天之靈便是……” 蘇有容背對著他點了點頭,伸手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嘆道:“仲康兄,你知道我大哥同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嗎?”他轉身看著凌逸云,垂眸苦笑了一下:“他說,此一戰得勝,便回京師與我同飲慶功酒……” 凌逸云略帶不忍地看著他,卻不知該怎么勸,只好大力拍了拍他肩膀:“你節哀。”他還斟酌著措辭想要勸勸他,卻不防帳門一挑,李踏雪一陣風似得卷了進來: “你們二人快傳令發兵,如今雁陘關被圍攻,快要守不住了!恭王殿下傳令讓各部向他們推進解圍,如今離他們最近的就是咱們,這里北狄人已經被殺退,咱們趕緊拔營出征吧!”她將戰報向凌逸云手里一塞,又到:“你們馬上準備著,我帶幽云鐵騎先行一步!”說著就要往帳外闖,卻被凌逸云一把拉住:“慢著!” 李踏雪回頭,面色焦急地說到:“你放開我,那里守著的可是凌大哥,咱們不去,他們就危險了!”說著又掙了幾下,卻無奈被凌逸云死死拉住,拽到了帳中間鋪著的輿圖旁,他指著輿圖擰眉說到: “小郡主,我沒說不去,我只是想告訴你,自此處到雁陘關,北狄人層層布防,這是這幾日戰報里陸續都報過的,如今我和子淵已經差不多整理出來了,咱們三人必須參詳著北狄人這些布防,詳細地布置一個進軍策略來,再……”他說的本是真道理,卻無奈此時李踏雪心急如焚,哪里聽得下去,當下急的使勁甩脫他拽著自己袍袖的手,厲聲說到: “如今雁陘關正在危機之中,哪里容得下你們這樣布置來憂慮去的,你們自縮著吧,我帶幽云鐵騎去救!”她轉身便要出帳,凌逸云趕緊閃身擋在她前面,踏雪沖得狠了,差點將他撞到一邊。 凌逸云穩住身形,喝道:“李踏雪,雖說你貴為郡主,我卻是這一路兵馬的主帥,沒有我的將令,你休想動一兵一卒!” 第230章 突襲2(中) 李踏雪聽了他這話,眉毛一揚,旁邊蘇有容看著不對,剛要上前勸解,李踏雪卻搶著開了口:“凌逸云!你憑什么跟我這么說話,幽云鐵騎是我的親兵,我要帶走誰也攔不住!” 蘇有容見事情要壞,趕緊上前拉住李踏雪:“郡主……你聽我說……”他一邊這么說著,一邊沖凌逸云使眼色,讓他別說話,凌逸云心里一陣邪火上升,素日里的冷靜城府早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當下冷笑一聲:“李踏雪,你要舉兵嘩變么?” 他一言出口,蘇有容神色也變了:“仲康兄!你閉嘴!”吼完又轉向李踏雪:“郡主,別跟他計較,他腦子進水了,你聽我說,仲康兄的意思是……”他在這里打著圓場,李踏雪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臉上現出nongnong的怒氣:“凌逸云,現下被圍困的是你的大哥,你究竟是存了什么私心,居然見死不救?!” 聽了她這句詰問,凌逸云先是茫然一愣,旁邊蘇有容卻心道一聲不好,正想怎么混過去時,凌逸云卻似想明白了,臉色一白,反倒笑了:“呵……私心,原來在你心里,我竟然是如此不堪之人……”說完,他也不再理她,自走到輿圖旁邊低頭看著,放在桌上的一雙手卻止不住的顫抖,似是壓抑著什么。請使用訪問本站。 李踏雪也知道自己是情急之下說了錯話,此時卻拉不下臉來道歉,轉身便要出帳,卻不防身后傳來一聲冷笑,聽得她幾乎以為帳里還有第四個人。 “李踏雪,你是要把老殿下留下的幽云鐵騎都賠光么你這個敗家女?!” 這一句說的她脊背一涼,猛地回頭看著蘇有容,只見他一向溫雅平和的臉上,此時卻帶著自己不熟悉的怒火:“我和你們兩家沒什么糾葛,是個外人,我總沒有私心吧?”他一把拽住李踏雪,雖然沒有用什么力,卻讓她覺得不容置疑,不敢掙扎,只得隨他走到輿圖前。 蘇有容指著輿圖,將一路上得來的軍報和雁陘關的形式給她大略講解了一遍,末了說到:“你說,你帶著幾千騎兵如此孤軍深入,便是殺到了雁陘關,還能剩下幾個人?!即便是咱們大軍齊出動,若是不做部署,這一路又要多耗掉多少軍士?” 聽完他簡要的分析,李踏雪的心也靜了下來,咬唇點頭到:“是我沖動了,你們說的對……那你們說吧,咱們該如何進軍?” 蘇有容看了看凌逸云,他卻只是眼睛盯著輿圖,連看都不看二人這邊:“這不是你需要想的,你先回去準備,一個時辰以后點兵開拔,不會耽誤太久。” 素日里二人說話,都是李踏雪煩躁凌逸云哄,如今他這樣愛答不理的,踏雪心里反而沒底了,卻又不知該說什么,心里一陣煩亂,點了點頭便出了帳幕,自去準備了。 蘇有容小心地看了看凌逸云,卻見他神色已經恢復到平時的樣子,手也不抖了,兩眼在輿圖上來回梭巡著,顯見是在思索進軍的部署,他這樣一副沉靜的樣子,反倒看得蘇有容心里一陣發毛: “仲康兄,你掀桌吧,不然就打人,不忍心打小郡主你可以打我……” 凌逸云回頭看看他,臉上反倒現出一絲笑容:“打你?我可沒那個閑工夫,過來聽我說說安排吧……” 蘇有容點了點頭,上前仔細聽他說了,凌逸云抬頭看看凝眉思索的蘇有容,心里卻是一陣發虛:往日里雖然都是自己部署,他來執行,但他也知道,蘇有容對自己以往所有的作戰意圖都十分明了,若是給他足夠的時間,他也能制定出和自己一樣周詳的作戰方案,甚至更加周詳,他所缺的不過是時間和經驗而已…… 但此番自己的目的,卻是萬萬不能讓他想清楚了…… 想到這里,凌逸云伸手卷起桌上的輿圖:“還愣著干什么,趕緊去點齊你的兵將,稍后便要開拔了!”說著便要拉他出軍帳,卻不防被他大力拉住,凌逸云一回頭,對上的卻是蘇有容詭異的笑容: “凌逸云,你當我是傻子吧?”他平日里極敬重凌逸云的智謀和膽略,言語間也是十分恭謹,此時氣急了也顧不得尊卑大小,劈手奪過他手中的輿圖,鋪展在桌案上:“仲康兄,你這左中右三路,看似是以小郡主的幽云鐵騎這一路最明顯,像是主力御敵似的,實際上這條進軍路線上卻沒有水草,北狄人一向是游牧作戰,這一路上的敵軍肯定是最少的!”他指了指最遠的一線,又到: “你讓我和陳老將軍帶右路,這一路遠離三關一線,敵軍也不會太多,說起來也不過是給中路軍掃清外圍罷了,但是左路……”他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左路軍看似靠近三關,是最安全的一路,可這一路高山險嶺的,軍隊行走不便,會是最慢也是敵軍最容易發現的一支,說到底,就是吸引敵軍確保其他兩路安危的棄子……凌仲康,你這是找死的節奏么?” 凌逸云張了張口,還想說什么,蘇有容卻挑唇冷笑了一下:“你別說我想差了,這三路里幽云鐵騎自不必說,便是陳老將軍那也是跟著老定北王殿下一路拼殺出來的大將,只有你,腦子雖好武功卻不行,你不讓我跟著你,反倒讓我去給陳老將軍幫閑,顯見是怕拖我下水了,對吧?” 他說完這一句,凌逸云卻搖搖頭笑了:“子淵,我第一次覺得,你這么聰明真是討人嫌!” 蘇有容見他認了,嘆了口氣走到桌旁,卷起輿圖言到:“如今形勢緊急,我沒工夫跟你閑磕牙,兩條路你選,要么讓我跟著你,到時候咱倆也有個照應,要么我現在就去告訴小郡主,你這樣為她著想,也該讓她明白明白了。” 他話音未落,凌逸云便一步跨到他面前,拉住他胳膊:“不可,你切不可告訴他,你也不能……” 蘇有容搖了搖頭,拿起旁邊立著的橫刀和長槍:“我說過了,就兩條路,你不讓我跟著,我就去告密!” 凌逸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知道他不是作假的,當下嘆到:“你何苦呢?” 蘇有容見他吐了口,終于放下心來,把長槍扛在肩上笑到:“之前叔罡兄就私底下叮囑過我,說他家二哥打仗愛作死,讓我上心給看著點兒,我受人之托,怎能不忠人之事?再者說……”他狠狠一拍凌逸云的肩膀:“你是殿下的智囊,我不過是個犬牙鷹爪,這爪子怎能不護著腦袋啊!” 聽他這么說,凌逸云也忍不住笑了,心里又是一熱:“子淵,此番兇險,我不想你……”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蘇有容一挑眉搶白到:“閉上你的烏鴉嘴,小爺我是福將,肯定能帶你殺出重圍,少給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說完又想了想:“行吧,就這么定了,陳老將軍那里也要叮囑一下才是,老爺子半生戎馬倥傯,你當他看不出你這點小九九?!”說著就拎著槍出了帳幕,向著旁邊陳老將軍的軍帳走去。 凌逸云看著他穿了鎧甲也算不上魁梧的背影,心里一陣感嘆:所謂福將,也許并不在運道,也不止是機敏驍勇,百折不撓,更多的可能正是在于他這樣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撞了南墻都不死心還能撞開的性子吧…… 之后便是一切順利,陳老將軍知道了二人的計策,雖然勸了幾句,最終顧念著李踏雪的安危,便也無奈應承了,李踏雪研習兵法時日尚淺,此時著急雁陘關的形式,也沒有看出個中玄機,四人便按凌逸云制定的路線各自點起兵馬,蘇有容冷眼看著李踏雪和凌逸云,心里又別扭又感慨,李踏雪看著凌逸云沉靜的面色,心里忐忑了一會兒又覺得沒什么大事,有心對他道一句“一路小心”,話一出口,卻變成了“雁陘關見”。 凌逸云云淡風輕的笑著點了點頭,只說了一個字:“好。” 蘇有容看不下去了,自牽了蘇小絨大步離開,腹誹了一句“糾結個屁啊!” 三隊人馬總共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分頭開拔,走了半里多地,終于互相望不到了,凌逸云看著旁邊有些出神的蘇有容,心里一陣不忍,當下撥馬到他身邊,輕聲說到:“子淵,你武藝好,若是……你不用管我,自己帶人突圍便是。” 蘇有容正在馬上將師父和上官鐸教過的刀法劍法槍法暗器招數一遍一遍地在腦子里復習著,此時被打擾了十分惱火,便轉頭致以一個“懶得理你”的眼神,而凌逸云顯然也看懂了,訕訕地笑了一下,又打馬到了前面。 第一場遭遇戰比他們想象的來的還快,蘇有容咬牙看了看天,便持槍沖了上去,凌逸云雖然不怎么擅長武功,卻到底也是凌家的人,當下拔出馬上掛著的寶劍,也帶人沖入敵陣,他二人不敢戀戰,將隊伍緊縮成雁陣,如一根楔子一樣在北狄大軍中劃開一個缺口,艱難前行,好在這一隊精兵強將甚多,又以騎兵為主,加上凌逸云調度得當,蘇有容斷后果決,兩個時辰以后倒是殺出了重圍向著雁陘關方向突了過去,待甩脫了追兵一清點人數,連傷亡帶走散的卻已經去了四分之一。 蘇有容聽了探馬回報苦笑著看看凌逸云:“仲康兄,咱們這一出來可就沒有回頭路了,你估計到雁陘關之前,這樣的敵兵還有幾隊?” 凌逸云也嘆了口氣:“若是順利,至少還有三隊,若是……”蘇有容伸手一揮:“得,另外一個若是不必若了,就當他三隊,我去后面布置一下,這樣不行。” 凌逸云點了點頭,將后面的話咽了回去,咬牙看看前路,雖說為著確保雁陘關和中路軍的安全,這條誘敵之路必須有人走,但這樣將蘇有容拖進來,卻違背了他的初衷。 不敢多想,他又拿出輿圖看著,想要盡量找一條安全的路,多繞開些敵軍,他自己沒有注意到,因為蘇有容的加入,這一場求死之戰,已漸漸走上求生之途……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小言宅斗,戰爭場面和戰術部署是為情節服務,難免有不合理或簡略之處,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