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此時如箏已經略微緩過來一點,慢慢起身跪在崔侯身前:“舅舅,幸虧舅舅來的及時,才能為我姐弟一洗冤屈,但箏兒還是要請舅舅息怒,父親他也是一時不察,才誤解了我們,若是因為我的緣故,惹得舅舅和父親生了嫌隙,那便真的是箏兒不孝了……”說著便一個頭磕在地上,心疼的崔侯一把將她攙起,又轉頭對林承恩到: “箏兒如此純孝,反遭你虐打,今日我看在她的面子上,就不與你計較,但今日箏兒和柏兒我是一定要帶走的!”說著又轉向老太君,肅然行禮到: “老太君,如今葉太醫還是在我家暫住,今日他正不當值,我想帶箏兒和柏兒回我府,請葉太醫給他們治傷……不知您老……” 凌氏太君點了點頭:“阿衍,你不用說了,是我老了沒用,護不住箏兒柏兒了,他倆你就先帶回去,明兒一早我就打發他們貼身伺候的收拾了東西到你府上,這倆孩子就先托付給你一陣子,待我府里烏煙瘴氣散去了,我再去接他們!” 崔侯趕緊道了謝,和如柏一起扶了如箏走出靜園,找了軟轎一路將如箏抬出大門,上了崔府的馬車。 坐在車上,如箏斜倚著厚厚的迎枕,心口生疼,腦子里卻是一片清明,此一番籌劃,雖然她自信能夠洗清,但也早就預料到是要吃一番苦頭的,多少也有借機讓老太君看清薛氏嘴臉的目的在其中,雖然如柏的返回不在她預料之內,但結果卻沒有什么大的出入。 只是這樣被自己的生身父親當胸踹了一腳,說心里不凄涼,卻是不可能的……但她心里也只是凄涼,并沒有被親長誤解的委屈和心酸。 旁邊的崔衍看著如箏眼底的冷然,心里嘆了口氣:“箏兒,事到如今你也不要多想,今日你和柏兒吃的虧,舅舅是一定要給你們討回來的,如今你就先安心跟我回府,好好養傷。” 如箏抬頭看著自家舅舅,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舅舅,我省得的,只是……又要勞動舅舅舅母了……” 崔衍心疼地摸摸她頭:“說什么呢,舅舅家不就是自己家,安心住下就是。”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崔府便近在眼前,崔侯著人將如箏抬進主院琳瑯的房間,讓謝氏和琳瑯照顧著,又讓人趕緊去請葉濟世。 不一會兒,葉濟世來了,如箏卻死活讓他先給如柏看,葉濟世擰不過她,只得先給如柏處理了傷口,好在傷口雖大,傷的卻不深。 待給如箏把過脈,又從謝氏口中得知了她了胸口上傷的情形,葉濟世思忖了一陣,提筆開了一張方子到: “林小姐的內傷并不算重,只是近期本就有些氣虛,加之憂思抑郁,以致被這一腳都勾了出來,倒是有些傷了根本,不過侯爺也不必擔心,好好調理一陣子,吃上幾副藥便能痊愈的,只是切不可再過憂心傷懷,要放開心胸才是。” 崔侯和謝氏謝了他,又讓人趕緊去抓藥,nongnong地熬了一副給如箏喝下,看她臉色好了點才略放下心,葉濟世卻并不走,只在外間坐了等著,崔侯知道他一向上心病患,便沏了好茶陪他等。 天色已晚,宋氏見如箏已沒有大礙,便安排如柏到客房歇著,自己和琳瑯守在如箏床前。 如箏喝了藥,胸悶的感覺好了些,本已經迷迷糊糊睡去,睡夢中卻突然覺得口干惡心,睜開眼睛看著謝氏剛剛說了一句:“舅母,我想喝……”一個“水”字尚未出口,便覺得喉嚨一甜,扭頭干嘔了幾聲,竟然吐出一口血來! 她這一下可把謝氏嚇壞了,謝氏一把摟住如箏,便揚聲叫著葉濟世,崔侯隨著葉濟世快步走進屋來,看到此景,也嚇了一跳:“葉太醫,這……” 葉濟世卻并不慌張,反倒松了口氣:“這便好了,郁結于心的淤血吐出來,便不會留下什么癥候,侯爺盡可放心,下官等的就是林小姐這口血……” 聽他這么說,崔侯放心的同時,也在心里把他腹誹了一番,葉濟世又給如箏把了脈,叮囑了幾句就收拾藥箱離開了。 謝氏和琳瑯給如箏端茶漱了口,又摟著她喂了第二副藥,見她沉沉睡去,謝氏才吩咐琳瑯陪她睡了,同崔侯回到了正屋。 剛一進房,崔侯便鐵青著臉色坐下,重重地哼了一聲,謝氏見他動了怒,趕緊上前給他倒了杯茶:“侯爺,如今箏兒和柏兒也沒事了,您也息怒吧,氣壞了身子,誰給孩子們做主呢!” 看著謝氏擔憂的眼神,崔衍長嘆一聲,端起茶喝了一口:“夫人,你剛剛沒看到,林承恩那小子……那副嘴臉,我箏兒柏兒到底是哪里不入他的眼,這般好的孩子就被他這樣磋磨,還有薛家那個……”他生忍下后面的話,倒叫謝氏苦笑了一下:“侯爺,許久沒看你這樣發火了,不過依妾身看來,如今還是要先搞清楚林侯發作的原因才是,明明已經放出話,得勝樓是咱們的產業,可林侯還是……” 崔衍盛怒之下,一時到忘了這一層,如今被謝氏一提,才豁然一醒:“不錯,你說的對,此事大有蹊蹺,而且那些地痞也太張狂了……”他略一思忖,揚聲喚入管家,細細吩咐了一番。 翌日清晨,如箏朦朧醒來,便看到琳瑯皺著眉頭看著自己,見她醒了,又露出笑容:“箏兒,你可醒了,再不醒,我就要去給你找大夫了!”她這樣欣喜地喊著,好一會兒,如箏才想起自己已經到了舅家,再不用提心吊膽了,心里一酸,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好了,表姐……累你擔心了。”說著就要下地,卻被琳瑯一把按在床上,待問過了葉濟世,得了活動有益的回復,才許她下地,不多時,謝氏也走了進來,后面還跟著浣紗和秋雁。 浣紗二人一看到如箏,上前行了個禮便紅了眼眶,如箏笑著讓她們起身:“這倆丫頭,眼窩子淺的,沒得讓舅母表姐笑話,快給我收了!” 謝氏笑著搖了搖頭:“箏兒,你可別怪她們,我看她們倒都是忠心于你的,如今你貼身的丫鬟也到了,就安心在舅母這里養著,什么也別想,柏兒那里貼身伺候的,老太君也給送過來了,你放心。” 她話音未落,如箏便透過愛妃竹的簾子看到如柏大步走進了主院,浣紗趕緊上前替他挑了竹簾,如柏便幾步趕到如箏面前:“jiejie,你可大好了?” 看著自家弟弟關切的神情,如箏心里一暖,又看到他頭上還包著藥布,又心疼地看著他:“我無事了,倒是你……頭暈不暈?” 如柏笑著搖了搖頭,如箏才想起他還沒給謝氏問安,趕緊帶著他請了安,如柏臉上飛過一絲紅暈,倒把謝氏逗笑了:“行了,自家親戚管這些虛禮作甚,你們趕緊梳洗了,一起來用個早膳。可憐見兒的,舅母定要給你們好好補補。” 如箏和如柏收拾好了,在自家舅舅舅母的“威逼利誘”下用了不少藥膳,崔侯見他們談笑自如,用的也香,才略放下心來。 一家人用過早膳,剛坐著說了幾句話,外間便來報說是大少爺回來了,崔侯叫時,家丁又面露猶豫:“回侯爺,蘇府三少爺也來了,說是求見侯爺呢。” 作者有話要說:完畢,多謝 退下…… ☆、163背叛(五) 崔侯心里一動,知道定然是崔明軒那里走漏了風聲,惹得蘇有容也上了心,當下也不管那些繁文縟節,笑到:“那便讓他一并過來吧。” 如箏聽蘇有容也到了,心里先是一甜,又擔心他看到自己如今的樣子會心疼,此時聽了崔侯的話,就要起身回避,卻被琳瑯笑著按住:“我爹爹都允了,你還顧這些作甚?你若不讓蘇子淵看看你,他可舍得走?” 她一句話,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崔侯笑到:“是啊箏兒,舅舅舅母都在,你們相見也不算失禮,不必回避了。” 如箏這才紅著臉坐下,不一會兒便看到崔明軒和蘇有容聯袂而來。 二人給崔侯謝氏行了禮,又和平輩相互見禮,蘇有容看到如箏蒼白的面色,心里便揪著痛了痛,臉色也微微一變。 崔侯見他反應,心里暗自點了點頭,便揮手讓他們坐下。 蘇有容挨著崔明軒坐在下首,一雙眼睛便盯著如箏上下掃視,似是想要生看出她傷在哪里似的,崔侯問了他一句話,都沒反應過來,還是崔明軒拽了拽他袖子,他才趕緊起身紅著臉答了,眾人見他這樣,均是會心一笑,如箏蒼白的臉上也終于有了一絲紅暈。 寒暄了幾句,崔侯便讓如箏如柏去歇息,又對崔明軒到:“明軒,來我書房一趟。”崔明軒起身應了,崔侯略一沉吟,又對蘇有容笑到:“有容也來吧。” 如箏心知崔侯定然是要和二人商議昨日之事,當下卻不好多問,只得跟著琳瑯出了主屋。 因著怕擾了崔侯一家,如箏便執意也要搬到客院,故而謝氏早早便帶著浣紗秋雁給她收拾了出來,此時琳瑯便直接將她送到了客院,表姐弟三人坐著說笑了一陣,就有小丫鬟來報,說是大少爺和蘇少爺來探表少爺,琳瑯如何不知蘇有容也有借著看如柏的說辭來看如箏的意思,死活把如箏拉住了,崔明軒和蘇有容就進了堂屋。 幾人相互見了禮,琳瑯便吩咐丫鬟們上茶,明軒細細問了昨晚的事情,如箏還有些顧忌,如柏卻是氣不忿,一五一十地對著明軒學了,直氣的明軒將桌上的茶杯都拍得跳了三跳,如箏偷眼看看蘇有容,只見他臉色白的嚇人,垂眸盯著桌上的茶壺,知道他也是動了真怒,不過是因著不言長輩之過的規矩,不愿多說罷了,當下長嘆一聲,對崔明軒說道: “表哥,我知道舅舅叫你來問我是為著什么,我也不瞞你,此事怕還是和我家夫人有關……”接著,她就將如婳要走待月之事和崔明軒詳細說了,崔明軒略一思忖,點了點頭: “如今能問的,也就是五城兵馬司牢里那幾個了,好在劉指揮是個清廉的,人在他手里外面便翻不出天去,我這幾日想辦法進牢房探一探這幫地痞的底細,看看能不能扯個口子出來。” 如箏知道他一向交友廣泛,當下也不客氣,只是起身對著他深深福下,鄭重地謝了,反倒讓崔明軒一陣不好意思。 此時冷不防蘇有容低聲插了一句:“子揚兄,待那幾人放出來,告訴小弟一聲。”他聲音平和,不知怎么,如箏聽起來卻覺得帶了些陰惻惻的味道。 崔明軒略帶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也好。” 如箏不知道他倆打的什么啞謎,卻也不好當著大家問出來,便裝作沒聽懂。 幾人又商議了一會兒,明軒和琳瑯便道別回了主院,如箏自上次如書之事后就知道蘇有容對外傷很在行,又請他看了如柏的傷勢,聽他說應不會留疤,才稍稍放下心來。 如柏卻哭笑不得地看著她:“jiejie,我一個大男人怕什么留疤啊!你真是……” 如箏嘆了口氣,剛要訓他,旁邊蘇有容卻笑著搖搖頭:“傻小子,難不成留疤還是好事么?再者說,本朝對殿試前三甲的進士在容貌方面可都是有規矩的,面有疤痕,你還想做官么?” 如柏聽他這么一說,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世兄說的是。”眼珠一轉,卻又壞笑了:“世兄果然還是偏向jiejie,我不過是頂了句嘴,便挨你一頓排揎啊!”說著,不等他二人發作,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如箏見如柏竟然跑了“誒”了一聲,便手足無措地站起身,她知道自己和蘇有容這樣共處一室于理不合,卻說不出趕他走的話,只盼著他自己告辭。 誰知蘇有容起身,卻沒有告辭,反而看看外面浣紗秋雁守得嚴實,便向著里間走過去,還在門口沖如箏招招手:“進來。” 如箏心里一慌:“作甚?!” 蘇有容卻不回答她,臉上也沒有了慣常的笑意,淡淡重復了一遍:“進來。”便拂開簾子進了里間。 如箏咬唇思索了一陣,嘆了口氣,到門口叮囑了浣紗幾句,無奈跟了進去。 一進門,就看到蘇有容站在窗邊看著自己,眼中的疼惜如有實質般漫卷過來,似要將她淹沒: “人言虎毒不食子,他可是你親爹!”他這樣恨恨地說了一句,聽得如箏心里也是一酸: “呵……誰說不是呢?”她抬頭看看他,嘆道:“無妨的,此番倒是大有收獲,至少我知道了他,最在意的是什么……” 看著如箏這樣低落的樣子,蘇有容長嘆一聲,上前將她輕輕攬在懷里,不同于之前幾次的緊擁,此番他小心翼翼地,似乎懷里抱著的是一片羽毛,稍微用力,就斷了: “傷的究竟如何?” “無妨的,葉神醫已經看過了,說是吃幾服藥……”一句話還沒說完,額頭就被他吻住,須臾又輕輕離開:“哎……真是心疼死我了!” 蘇有容一句話說的如箏心里一暖,臉就更紅了,冷不防被他抄起了手。 感覺著蘇有容溫熱的手指落在自己腕間,如箏仿佛又回到了去歲春日自家的花園,心里一動,便輕嘆道:“子淵哥哥,對不起,之前答應過你要保重的……” “噓……”蘇有容輕輕在她耳邊吹了口氣,吹得她心里癢癢的,就紅著臉閉了嘴。 少頃,蘇有容放開她手,垂眸想了想便拉著她坐在床上,伸出右手環住她的肩,握在她右手上,左手依然握著她的左手,如箏就這樣陷在了他懷里,當下一陣羞赧,不自覺地便掙扎了一下。 “別動!”蘇有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反抗的味道,讓如箏不知不覺地就安靜了下來。 “別掙扎,別繃著,閉上眼,聽話……”蘇有容輕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讓如箏迷迷糊糊地就順從了他的吩咐,閉上了雙眼靠在他懷里。 不一會兒,她便覺得雙手似是有被一陣溫熱的什么流過似的,那股熱流沿著手臂而上,慢慢流遍全身,讓她渾身都暖了起來,心口受傷位置那絲絲的隱痛也莫名好了大半。 她心里知道這定然是蘇有容的作用,卻不敢開口動問,生怕打擾到他,約莫半刻鐘的功夫,如箏渾身舒服的昏昏欲睡的,蘇有容放開她雙手,順勢將她攏在了懷里,低聲說道: “再忍忍,等你嫁與我,我定不讓你受一絲委屈,誰也不能給你虧吃!” 如箏聽他這么說,覺得又好笑,又感動,微笑著便潤濕了眼眶:“嗯。” “我師兄已經來了,差不多也查出到底是何人背叛,你莫急,很快咱們就能給你娘親報仇了,欺負你的人,也定然不會有好下場的……”他這樣輕聲在她耳邊說著。 “嗯。” 得了如箏這一聲回應,蘇有容笑著放開了她,伸手摸了摸她頭,見她還是迷迷糊糊地,知道是剛剛的治療起了作用,便索性輕輕將她放在床上,給她脫了鞋子蓋上錦被: “睡吧,我先走了,呆長了終究不好。” 如箏此時渾身舒泰,心里也暖融融的,只想閉眼睡覺,朦朧間給了他一個甜笑:“嗯,你慢慢走。” 蘇有容輕笑著摸摸她頭,如箏再也支持不住,終于帶著一個微笑沉沉睡去,蘇有容歪著頭看了她三五秒,欣賞了一番睡顏后,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 一出堂屋,迎頭遇到了崔明軒: “箏兒呢,我還有點事情要問……” 蘇有容一把拽住他:“噓,稍后再問吧,她睡了。” “睡?”崔明軒沖他翻了翻眼睛,卻沒有了前次的暴怒:“蘇子淵,你是瞌睡蟲么,怎的箏兒一見你就睡?” 蘇有容笑著搖了搖頭:“子揚兄,你說話能好聽點么?”說著便拽他出了客院。 離開崔府,蘇有容直接策馬到了西市,幾步上了聽風吹雨樓,一腳踹開天字號客房的門就闖了進去:“師兄,你查的如何了?!” 他還沒站穩腳跟,一股勁風便撲面而來,他才剛剛運功給如箏療過傷,怎受得住這一拂,僥是使了一個靈活的身法卸掉對面那人一半力道,卻還是被直推出客房的門,倒退著重重倚在了回廊墻壁上,而那門就這么自己關上了。 蘇有容只覺得胸臆間一陣氣血翻涌,趕緊運功往下壓了壓,被自家師兄打出內傷這種事情……按說也算不得…… 混蛋上官鐸!他心里這樣喊著,倚著墻壁又順了順氣:完,絕對受傷了…… 此時,房內一個如絲緞般細膩,卻帶著一絲調皮的聲音響起:“夫君,你怎的打師弟,他內功尚淺,打傷了怎么好!” 女子話音未落,蘇有容頭上就出了一層細汗,他怎么也沒想到,一向獨來獨往的師兄此次竟然帶了自家師嫂同行,剛剛自己就這樣闖進去,雖然是白天……怪不得師兄會下狠手! 這個重色輕友的東西!他這樣腹誹著看了看天花板,卻無奈還是出聲笑道:“師嫂,對不住,我沒想到你也來了,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