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你……”嫻妃一愕,俄而惱怒道,“你為了算計她,連楚家也不顧了么?” “她殺了我的孩子。”楚氏死死盯著蘇妤道,“你知道看著那已成型的孩子就這么沒了是什么感覺么?” 楚氏說著,嗓音嘶啞地干笑:“那么小……看不出是男孩還是女孩……一點氣息都沒有,渾身是血……” “我沒有害你的孩子!”蘇妤一如既往地駁道,只覺這楚氏簡直頑固不化,說了多少次了,就是半句都聽不進去。 “我隨你怎樣說……”楚氏森冷笑道,“你毀了我的一輩子……這一世,再沒有什么比那孩子更要緊的了,包括楚家……”她緩緩闔上眼簾,唇齒間又迸出一聲冷笑,“陛下也好、楚家也好……沒有人再在乎那孩子了,但我不能不在乎……” 然后她續道:“蘇妤,那兩年沒能要你的命,是我疏忽。” 如此徹骨的恨意,較之當年半分未減。當年剛失子的楚氏也是這樣發白的神色,眉眼間的恨讓她再無愧再無辜也渾身發冷。如此這般,看來真是從她嘴里問不出什么了。 可如今畢竟與當年不同,當年太子的皇帝坐在楚氏榻邊,半句不肯聽蘇妤的辯解;如今,畢竟是蘇妤得寵了。 “你既不給本宮這面子,就不能怪本宮了。”淡漠而笑,蘇妤的視線向殿門處瞟了一眼又隨即轉了回來,“徐大人就在外面,是來傳旨的,廢位,賜死。” “你當本宮怕死么?” “我知道你不怕。”蘇妤了然抿笑,“不過既然如此,本宮便去求陛下留你一命,讓你在冷宮里住著便是了。你若有膽子自盡,本宮必定費盡口舌也要讓陛下因此再治楚家的罪——楚家便是沒那孩子重要,你也不必如此拖全家下水吧?” “你……”楚氏杏目圓瞪,蘇妤輕一抬手制止了她的話,兀自繼續道:“你就好好在冷宮等著,等著當年的事查明便是。”頓了一頓,蘇妤帶著三分真心實意的好奇問她,“本宮真想知道,如若最后當真查明并非本宮害的你的孩子,你如何?” 短短的一瞬思量,楚氏冷涔涔笑答:“如若當真冤枉了你,我向你叩頭謝罪。” 作者有話要說:注:快要……虐男主了……不忍心的菇涼……請酌情…… ☆、99 蘇妤拿了徐幽手里的圣旨回成舒殿、央皇帝暫饒楚氏一命的時候,賀蘭子珩猶疑不定地看了她半天,暗說發善心也沒有這樣發的,那楚氏分明是不取她性命不罷休。 蘇妤對上皇帝的神情眉眼帶笑:“她恨臣妾,不過是為昔年之事,臣妾便想等那事查清了,人證物證皆拿給她看,看她還能說出什么話來。” 原來是在爭這口氣。 “嘁。”皇帝淡掃著她輕笑了一聲,取了她雙手托著的那明黃的絲帛卷軸來擱在了桌上,又想徐幽道,“去傳旨,楚氏廢充華位,打入冷宮。” 當真就這么輕而易舉地改了口。徐幽趕忙一揖,復又傳旨去了。 . 秋風溫溫和和地拂過錦都,在梢頭枝葉上拂出片片金黃,皇帝含歉告訴蘇妤:“差不多該召蘇澈回來了,只是他手頭正有事查著,再耽擱幾日。” 蘇妤抿唇莞爾:“沒事的……臣妾也不過想幫他慶個生罷了,前些日子剛在祁川見過,現在不回來便不回來吧……” 一切平靜,蘇妤久懸了的那顆心放了下來,今年秋天,蘇澈無論如何不可能再遭那腰斬的事。 . 從八月伊始至中秋已過,皇帝已一連召了云敏昭儀近二十日。蘇妤起初有些忐忑,倒是始終沒開口勸皇帝見一見旁的妃嬪。從前她是太子妃時在這樣的事上處理得很是賢惠溫和,如今……這賢惠之名誰愛擔誰擔去,她又不是皇后,皇帝要寵她,她便樂得做這寵冠六宮的寵妃。 晨起用罷了早膳,折枝給她沏上了漱口的香茶,笑言間不無幾分擔憂地道:“娘娘盛寵如此,傳出宮去,朝臣們又有得不樂意了。” 蘇妤輕吹著茶氣,聽言一笑:“樂意不樂意,我都已經在這九品之首的位子上了。如今再想說廢我,他們就費工夫去吧。” 如此又過了三四日,皇帝仍是到了晚上就召她去,最近的兩日卻是沒有碰她。這日皇帝摟過她的時候,她一握皇帝攬在她腰上的手:“陛下……” 皇帝遂了然笑說:“知道你這幾日信期,睡吧。” 倒是連日子都記住了。 蘇妤卻搖了搖頭咬了唇說:“陛下可否……傳御醫來一趟?” “怎么了?”皇帝疑惑地看著明明氣色不錯的她,仍是難免擔憂地蹙了眉頭,問她,“身體不適?” “也不是……”蘇妤低著頭喃喃道,“信期……沒來。” 她的信期一向極準,從沒出過岔子。是以前兩日未來心中便生了疑,當即傳了醫女來,那醫女把了半天脈卻也沒個肯定的說法,只說“可能是有了”。 今日已是第三日,仍是半點跡象也無,便同皇帝說了,皇帝聽罷訝了半天,才斷斷續續道:“你……你是說……” 蘇妤抬眼間,恰對上他的滿眼喜色,登時面上一紅,垂首如實回道:“不知道……叫醫女來問了問,醫女也沒個準話。”又抬了抬羽睫說,“所以才想求陛下傳御醫來瞧瞧……” 她說得平靜,皇帝反倒平靜不下來。御醫當然是傳了,且是把四位御醫皆傳來了。四人入宮間皆覺心驚,太醫院總共設御醫四人,這四人可說是整個太醫院、乃至整個大燕中醫術最好的,平日里不管怎樣的病,傳一人去便也夠了,這是頭一次四個人一起奉旨入宮。 難不成……皇帝突然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心中各自猜測著,誰也不敢問上一問。入了成舒殿,見皇帝二話不說便讓給云敏昭儀請脈、而這位云敏昭儀也是氣色甚好……四人相互遞了個眼色,心里有了個大概。 各自請了脈,本已是心中都有了定數,保險起見仍是討論了幾句,方一并拜道:“恭喜陛下、恭喜昭儀娘娘。” 確是有孕了。 雖是心中本已有數,聽得御醫這樣說,蘇妤還是難掩喜悅,而賀蘭子珩幾乎覺得……這輩子值了! . 是夜,賀蘭子珩擁著蘇妤卻久久沒有睡意,見他不睡,蘇妤也睡不著,抬眼望著他喚了聲:“陛下?” “嗯?”賀蘭子珩低眉看她,遂在她額上一吻,輕言道,“還不睡?你現在可得好生歇著。” 蘇妤則說:“陛下明日還有早朝……” “知道。”皇帝低笑一聲,將她摟得更緊了一些,“朕就是在想明日早朝的事。明日早朝時將此事告知文武百官,封你妃位;過四五個月胎像穩了便冊后,誰也別攔著。” 蘇妤聽得心里一緊。她敢告訴皇帝,就沒想像旁人那般先瞞下來、自己先小心翼翼地安胎。她要的就是人盡皆知,如此雖是想下手的人多了,但闔宮上下也謹慎許多,要得手也未必容易。 可是…… “陛下不必急著冊后。”蘇妤乏然喟嘆。心知自己的三次晉位都隱了不少議論,封得越高,這議論就越激烈。只怕明日提了封妃,便又要有朝臣諫言阻攔,若再急于冊后……太難。 “這孩子必須是嫡子。”皇帝的手撫上她仍扁平的小腹,語聲沉穩而堅定,細尋之下卻含著兩分歉然,“他本也該是嫡子。” 若是當初沒有廢她,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她是皇后、這孩子自是嫡子。可就為他廢了她,如今才會有這許多麻煩,這是他自找的麻煩,該是由他去解決妥當,而非有她擔著。 蘇妤靜默良久,俄而眉目輕垂說:“是男是女還不知呢,若……” “若是女兒,也得是嫡長女。”皇帝不由她多說便接了話,復又吻了她,“你安心睡吧,不用你cao心。” . 他自不會直接在朝上提冊后之事,既是要等胎穩了再冊,便等到胎穩了再說——若不然,必定與朝臣們爭得不可開交,如若逼急了哪一個,只怕最后受罪的還是蘇妤。 今日便只提封妃不說冊后,一步一步來,走穩了便是。 議完了政事,皇帝緩了口氣,悠閑地用手支了額頭,平淡道出:“昨晚急傳了御醫,云敏昭儀蘇氏有孕了。” 殿中一片sao動,過了一陣子才有朝臣揖道:“恭喜陛下……” 皇帝又說:“嬪妃有孕依例晉位,朕本來自己做主便是。不過也知道諸位對昭儀偏見不淺,特來打個商量。” 說得輕巧隨意卻客氣,誰都聽見了那句“偏見不淺”,自都清楚皇帝這話什么意思——她都有孕了,就該晉位,誰攔著,就是因為偏見。 默了半天四下無聲,還是左相竇寬先開了口,一揖道:“不知陛下……想晉蘇氏何位?” 本是不用商量的事情非來“打個商量”,怎么聽都覺得話里有話,難不成是想直接冊后了? 竇寬問出這話后,殿中好一陣沉默。眾人都覺得在這樣的沉默之后,皇帝的答案大抵就是:“冊后吧”。然后就免不了一番爭執,一時甚至已有人忍不住在猜,女兒位居夫人的竇寬,會不會當堂以死相要阻攔此事。 可在這長久的靜默之后,皇帝卻輕描淡寫地道了一句:“她現在是昭儀嘛,冊妃位便是。” ……如此而已? 又是好一陣安靜。 賀蘭子珩十分清楚這安靜是為何,必是因為他的答案與眾人的猜測背道而馳了。好笑地看了一種朝臣半晌,他才似是不解、不耐地又開了口:“眾卿什么意思?” 眾人不免看向竇寬。竇寬卻也是愣了半天才說出話來:“……冊妃位?” “……”皇帝無言了一瞬,繼而理所當然地反問他,“不然左相覺得如何合適?” 還能怎樣合適,當然是這樣最合適。都知道皇帝有冊蘇氏為后的心思,此番蘇氏有孕,眾人皆以為必是要借此冊后了,頂不濟了也得冊個夫人,和佳瑜夫人竇綰并駕齊驅去。 如此看來……這云敏昭儀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不過爾爾嘛! 竇寬心中大慰,躬身一揖,很是配合:“蘇氏本居昭儀位,有孕封妃,合情合理。不過……封號可還要令擬?” 皇帝道:“不必了。” 竇寬又問:“那便直接著禮部籌備冊禮?” 皇帝挑了挑眉,又道:“也不必了,她得安胎。” 甚好甚好。竇寬全然放了心,相信了皇帝沒動什么“歪心思”,想了一想,又說:“陛下尚無子嗣,蘇氏有孕是大事,可要重修一番寢宮?” 賀蘭子珩暗中咬了牙,心道你這試探起來還真是沒完,硬要試出自己對蘇妤是怎樣的心思是不是? 輕有一笑,皇帝道:“左相大人糊涂了。蘇氏有孕,如若大修寢宮,她如何安胎?住到哪里去安胎?”微一停頓,皇帝口吻中添了兩分狠意,“你女兒的長秋宮么?” 分明是不耐他這一番試探了。 竇寬聽出皇帝的不快,肅然一揖,道了聲“陛下恕罪”,不再多言。 此事便這樣定了,冊封旨意下到了禮部,又曉諭了六宮,蘇妤順順利利地到了妃位。 唯一不同尋常的細節,大抵只有禮部官員中心思比較縝密的才能注意到了。那道圣旨上每一個字都是皇帝親筆所書,蒼勁有力的筆畫間,欣喜之意依稀可尋。 ☆、100 在這同一個深秋里,楚氏先前所住的韻宜宮一片蕭索,綺黎宮卻喜氣洋溢。蘇妤在吃食上自是小心起來,卻是難免犯饞。總會突然想吃些平日里并不算愛吃的東西,連她自己都說不清原因。 “這孩子長大之后……必定是個嘴饞的。”偶爾和皇帝說起這情況,蘇妤一臉悲戚,“從沒這么愛吃點心過……今天早上突然想吃玫瑰酥,結果竟一口氣吃了四個……” “……”賀蘭子珩無言地盯了她片刻,繼而一嘆道,“吃吧,幾個玫瑰酥朕還供得起。” 就當是兩個人一起吃了。 . 自有孕以來,蘇妤最不快的事,莫過于子魚被帶走了。有孕時確是不養為宜,皇帝便把子魚也抱去了成舒殿,和非魚一起養著。在蘇妤來成舒殿的時候,就讓宮人把子魚非魚一同抱走,說什么也不讓她見,生怕她不小心傷了。 可從有了這兩只小貂開始,蘇妤就幾乎沒和子魚離開過,心里自然是想的。是以往往去成熟殿時,十句話里總有七八句是問子魚好不好,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弄得賀蘭子珩大呼嫉妒。 “你能不能不要一開口就問子魚吃得好不好!”皇帝狠瞪著她道,“朕能虧了它么?” “那……”蘇妤低著頭,滿臉不情愿地咬著嘴唇,“陛下讓臣妾見見唄……” “不行!”斷然拒絕。半晌無聲,賀蘭子珩偏頭看蘇妤一臉的委屈,到底是心軟了,“今天……多給你講一章回《燕東俠》可好?” “……”蘇妤認真思量了一會兒,獅子大開口般地伸出了手,“五回!” “……”皇帝淡看著她,嘴角搐了一搐,輕抬下頜跟她討價還價:“一回半。” 太摳門了…… 蘇妤可憐兮兮:“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