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阮月梨輕嘆點頭,也知蘇妤說得是對的,思忖片刻,緩然道:“有句話,若說了……jiejie別覺得我心狠。” 蘇妤挑了挑黛眉:“你說?!?/br> “孩子生下了又沒了,這痛,于陸氏而言只怕比小產要來得厲害多了?!比钤吕嬉蛔忠活D道。這是自然,莫說于陸氏,就是對皇帝來說,一個已生下來的孩子夭折,大約也比嬪妃小產失子要更難過些。 蘇妤點頭,笑睨著她道:“所以呢?” “所以就陸氏那一根筋的性子,別管jiejie和陛下怎么解釋,她必定半句也聽不進去,必定還是恨jiejie的。”阮月梨說著一頓,低了低頭又道,“恨之入骨。” 聽她始終說得委婉,蘇妤大抵明白了她的意思,淡淡一笑,終是替她說出了那句她說不出的“心狠”的話:“所以陸氏留不得了?!?/br> 阮月梨默然點頭。 蘇妤輕輕嘆息。確實是留不得了,不怕她一根筋聽不進話,怕的是她因此被人利用做出什么事來。像之前那樣當面硬碰硬也還罷,如是暗地里便要可怕多了,畢竟……這宮里比陸氏心思深且又容不得蘇妤的大有人在。 “明天舅母會進宮。”蘇妤思量著道,“她素來關心我,看我禁著足又擔著罪名……外加這些日子舅舅又去探望外祖父了不在錦都,舅母只怕會尋個由頭在宮里住些時日。要做什么也得等她離開了再說?!碧K妤說著緩了口氣,凝笑道,“你知道的,我不愿意做那些害人的事。既然難得做一次,不如讓陸氏死得劃算些?!比钤吕嫖⒄?,見蘇妤眸色中隱添幾許恨意,冷涔涔地沁出來,讓人生畏,“把我擱到這位子上無妨,但那一位……這兩年過得也太順心如意了?!?/br> 阮月梨一凜:“jiejie你是說……” 蘇妤輕笑,手指在茶盞中一點,蘸了水在桌上寫字。短短三筆,剛寫罷一個草字頭1,阮月梨便猛地攥住了她的手:“jiejie……不行,這人jiejie開罪不起……她現在一門心思和佳瑜夫人爭著后位,jiejie何必惹她……” “阿梨?!碧K妤淡看向她,笑意顯得有些詭意,“就因為她在爭后位我才要惹她——我就搭上這條命不要,也不能看著她坐上后位?!?/br> 區區一個媵妾,她不配。 作者有話要說:【注釋】 1那個……草字頭是因為……繁體字的“葉”是草字頭 世 木。 謝謝豆小六的三顆地雷~~mua!(*╯3╰) 謝謝月滿西樓、喻曉悠、mint夏、妍子、落雪成殤的地雷~~( ̄︶ ̄*)) 謝謝五百度不帶眼鏡的手榴彈_(:3∠)_我五百度帶隱形眼鏡…… 謝謝林四的火箭炮么么噠~~~! ☆、43、算計 翌日上午。 下了朝的賀蘭子珩照常回成舒殿,到了殿門口,見一小黃門上前一揖:“陛下……” 神色間略有慌張,賀蘭子珩挑了挑眉:“怎么了?” “齊眉大長公主來了……”宦官稟道。 “……” 他知大長公主今日要進宮,意在看望蘇妤。目下直接來了成舒殿,只能有一個原因——興師問罪! 他曾跟大長公主坦言過要好好待蘇妤,現在禁了蘇妤的足,想也知道大長公主要不高興. 入了側殿,便見齊眉大長公主正悠悠地品著茶,眼也未抬一下?;实凵锨笆┮婚L揖:“姑母安?!?/br> 齊眉大長公主這才起了身,回了福禮:“陛下。” 賀蘭子珩清楚地感覺出——姑母她確實惱了。 從前他待蘇妤不好的時候,齊眉大長公主就曾為蘇妤說過話、也和他發過火,但到底是多多少少牽涉朝堂的事,幾次下來,大長公主也就不再說什么,照舊私底下護著蘇妤罷了。 這次不同,這次是他活該,許了諾又禁蘇妤的足,不管原因如何,看著端坐在席的大長公主,他自己都心虛。 果然,大長公主也沒拐彎抹角,頭一句話便是:“和佳瑜夫人行昏禮那天,陛下不是說過要好好待阿妤?” “……”皇帝苦惱地默了一會兒,大長公主不言不語地等著他回話。少頃,皇帝叫來宮人道,“去請充儀來?!? 在月薇宮親手做好點心準備招待齊眉大長公主的蘇妤一聽說大長公主直接去了成舒殿,就不禁有些幸災樂禍——她可是沒想抗旨,假若大長公主來了,她必定好好解釋,不讓大長公主誤會皇帝。 是大長公主沒給她機會。 是以徐幽親自到了珍遠閣的時候,蘇妤忍笑忍得實在痛苦。 聽他說明了因由,蘇妤將那幾碟子點心裝進了食盒,也不帶別的宮人,便隨著徐幽去了。 外面備好了步輦,蘇妤看了一看,卻道:“步輦免了,本宮走過去便是?!?/br> “……”徐幽很想跟她說一句:陛下著急。 但她明擺著不急. 賀蘭子珩在成舒殿里硬著頭皮應付這位姑母。這不是他唯一的姑母,卻是和他關系最親的姑母。也因為這個,上輩子他才不曾一怒之下要了蘇妤的命。換句話說,他能有這個機會彌補蘇妤,多少也和她有關,因此更是敬重有加…… 時間過得極緩,皇帝等得焦急。他知道,在蘇妤和他的事情上,大長公主對他全無信任,所以他再說什么也沒用,只能叫蘇妤自己來說。 蘇妤怎么還不來……. 等了許久,才聽到有人進殿的腳步聲,皇帝和齊眉大長公主一并望過去,卻是一宮娥入殿稟道:“陛下……才人娘子和……和充儀娘娘吵起來了?!?/br> 齊眉大長公主眉頭一挑,淡看向皇帝,雖是什么也未說,目中責怪之意卻很明白. 皇帝和大長公主一并趕到時,才人陸氏已被徐幽拽住。徐幽是學過些武的,可拽著要和蘇妤拼命的陸氏仍有些費力,加之陸氏到底也是個才人,他又不敢傷了她,一時頗是尷尬。 蘇妤站在離陸氏五六步遠的地方,神色清冷地淡瞧著她,眼中有厭惡也有可憐,兩種情緒夾雜在一起,端得是沒把陸氏放在眼里的樣子。 在她腳邊不遠的地上,各樣的點心散落了一地,和碎瓷混在一起,一看便知方才這里起了怎樣的爭執。 齊眉大長公主眉頭鎖得愈加緊了,她也知道陸氏失子的事,但看著被徐幽拽著仍對蘇妤不依不饒的陸氏,心中的幾分憐憫霎時蕩然無存。 這么沒規矩,就連把她送進宮的那位郡王都該一起罰了. “陸才人?!迸怆[隱的女聲讓陸氏渾身一栗,登時無聲,轉過頭去一看,連忙掙開徐幽見禮:“陛下大安、大長公主大安?!?/br> “陛下大安、舅母……”蘇妤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齊眉大長公主扶了起來。齊眉大長公主瞧了眼一地的點心,理也未理陸氏地問蘇妤:“怎么回事?” “本是要去給舅母問安的……”蘇妤含歉一哂,帶著幾分調侃之意地覷了陸氏一眼又說,“誰知半路殺出個陸才人。剛生過孩子的人也不知好好養身子,天天亂跑,臣妾真是惹不起?!?/br> 這話不錯,陸氏也確實太豁得出去了。莫說早產,就是足月生產,坐月子的事上也無人敢怠慢,哪個不是安安心心地在自己宮里養上一個月? 這個陸氏……簡直是不要命了。 蘇妤說著抬眼朝皇帝望了一望,明眸中笑意淺淺,又接著解釋道:“陛下昨天告訴臣妾,說舅母今日要進宮看望。臣妾便從一早就開始準備了,連帶著折枝也跟著忙碌……”說著有了幾分委屈,“偏陸才人不給這個機會?!?/br> 齊眉大長公主從聽聞蘇妤被禁足起就生出的火突然被壓下去了,蘇妤這句話聽似是告陸才人的狀,實際卻是讓她知道,即便在她禁足的這些時日里,皇帝對她也還是關照的。 大長公主看了看皇帝,又睇向陸才人,不咸不淡地問了她一句:“本宮沒得罪過娘子吧?” “大長公主……”陸氏一驚便跪了下去,后悔不已地顫抖道,“大長公主恕罪……臣妾……臣妾不知那是給大長公主送去的……” “罷了?!碧K妤淡看著她,先大長公主一步開了口,笑吟吟又向大長公主道,“也確是臣妾沒告訴她這是給姑母送去的,無怪她不知輕重。” 聽著倒還是給陸氏說情了。然則蘇妤語聲剛落,躬身立在陸氏身側的徐幽卻低低自語了句:“哪是不知輕重,擺明了是大不敬?!?/br> 聲音不大,站得遠了兩步的皇帝都聽不清,齊眉大長公主卻剛好聽得清楚。到底也是在宮中長大的人,細一思索便覺其中大約是有旁的安排,聽這話也不會是對蘇妤不利的,神色平靜地順著那話追問下去:“什么大不敬?大人何出此言?” “這個……”徐幽思量著瞧了瞧蘇妤的神色,欠身道,“充儀娘娘是沒說那點心是給大長公主您送去的……可她說了是往成舒殿送的??!” 換言之,蘇妤告訴了陸才人那是給皇帝做的點心,陸才人照摔不誤,比摔了給齊眉大長公主的東西罪名更大。 陸氏嚇住,跪伏在地不敢吭聲。過了半晌,才戰戰兢兢地抬頭望向皇帝道:“陛下……臣妾不知道……” “你若不知道那是往成舒殿送去的,后來大罵本宮惑主又從何說起?”蘇妤冷睇著她,一句話就戳破了她的解釋。陸氏覺出情形不妙,心中懼意愈甚,蘇妤想同說的卻并非這個。當下不再執著于陸氏的錯處,話鋒一轉,淡淡笑道,“昨天鬧到月薇宮門口也還罷了,本宮知你剛受了失子之痛,激動之下失了規矩也在情理之中。不過今日怎么就這么巧,能在這兒和娘子‘巧遇’?本宮是受傳召前往,難不成娘子竟是真不要命了、還沒出月子就非要出來閑逛?”淺有一頓,蘇妤審視著她,帶著幾分琢磨又道,“是當真‘巧遇’、還是娘子你知道本宮要途經此處,有意來等本宮的?” 一直沉默不言的皇帝也看向陸氏,他也并不覺得陸氏能當真不顧自己的身子也要出來閑逛,繼而和蘇妤“巧遇”。明明闔宮都知陸氏此番很是傷身,她總不能自己不當回事成這樣。 但若說她知道蘇妤會來才來此堵她…… 蘇妤在陸氏身畔踱了兩步,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銜著笑說:“誰告訴娘子本宮要來的?” 陸氏未答。 蘇妤又道:“是徐大人親自去月薇宮傳的,本宮沒敢耽擱半刻就出了門。如是在徐大人來后月薇宮的人聽說了此事再去告訴娘子、娘子再趕到此處,大抵是來不及的。莫不是……娘子你竟在御前布下了眼線,陛下差人來傳本宮,同時便有人去知會娘子么?”蘇妤微微彎下腰,隔著半尺的距離凝視著陸氏憔悴的面容,“才人娘子,監視圣上是多大的罪,你不懂么?” 想也知道陸氏沒這個本事。 蘇妤明擺著在套她的話。皇帝看著咄咄逼人的蘇妤,心有一笑,安靜不打岔。 陸氏隱約也覺蘇妤在套她的話,但監視帝王的罪名……她到底是擔不起。 哪里還顧得上會不會牽連旁人。 “臣妾不敢……”陸氏在蘇妤的目光下覺得甚有壓力,又見皇帝始終不發話,任由著蘇妤同她說。若她再不解釋,只怕這罪名便要扛定了。遂一叩首,磕磕巴巴地道,“臣妾豈敢做那樣的事……莫說陛下,就是充儀娘娘身邊……臣妾也不敢安插眼線過去……”抬頭覷了一覷蘇妤的神色,見她始終盈盈含笑,陸氏定了定神,續道,“是……是章悅夫人差人告訴臣妾……充儀娘娘要去見陛下……臣妾一時心急便……” 章悅夫人。 蘇妤很是滿意地聽到了這四個字,似有驚意地長吸了一口氣直起身子,好像很是無措般看向大長公主,繼而又看向皇帝。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有加更哦?。?! 小伙伴們不要忘了我?。。?/br> 早七點晚七點不見不散?。?! ☆、44、奪權 氣氛全然冷住,陸氏跪伏在地不敢再多說一句話,蘇妤低頭略作思忖,上前一福身,道:“陛下,才人娘子到底剛生完孩子,如今天還涼著……”她頓了一頓,“不如回成舒殿慢慢說?” 慢慢說,才能說得清楚、問個明白。 皇帝微一點頭,溫聲向蘇妤道:“回吧。”. 葉景秋不知皇帝為何會突然傳自己去成舒殿,只是察覺出來傳的宦官神色態度不似往日,似乎添了兩分冷意。 心覺不對,又不好過問什么,便備了步輦向成舒殿去了。 入殿見到端坐在皇帝身側的蘇妤的瞬間,葉景秋的臉就無法克制地冷了下去——從前和蘇妤有怨不說,自皇帝突然而然地待蘇妤好后,就再也沒碰過她,她不信這和蘇妤無關。 目不斜視地福身見禮,葉景秋感覺到身旁跪著的陸氏氣息不安,卻仍不知皇帝為何傳自己來。 “免了吧?!笔驱R眉大長公主發了話,微有慍意地看了須臾,才緩然道,“夫人自己說吧,這陸才人,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葉景秋愣了一愣,又一福,朗朗道:“臣妾不知出了何事,請大長公主釋疑。” 但見齊眉大長公主神色微凜,輕一笑道:“掌六宮權的嬪妃,竟也能有不知六宮事的時候。” 葉景秋一噎。 她確是不知出了何事,但即便知道,也是不會承認的——這個情形明擺著是興師問罪,她若是不經思索地便說知情,搞不好會有什么罪名安過來。 卻沒想到,就算是說不知情,大長公主二話不說也能找出她的不是來。 銀牙一咬,葉景秋按捺著不忿跪了下去,道了聲:“大長公主恕罪?!?/br> 這也不是她頭一次在齊眉大長公主跟前服軟謝罪了。從前皇帝待蘇妤不好時,大長公主就時時護著蘇妤、時時找她的不對。不管她在后宮有著怎樣的位份,她到底不是皇后、不是那母儀天下的人,見了這身為長輩的大長公主就只有見禮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