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畫面突然安靜,她看到他唇畔翕動,該是說了一句什么,卻是沒有聽到,便見他起身出了書房。 接著場景一轉,已是在宮里。這就是今日的事了,楚修媛寒意涔涔地說:“臣妾是在座嬪妃中頭一個小產的,看來卻不是最后一個。” 這個夢想告訴她什么?她明明在睡夢中,腦海中卻清晰地閃過了這個疑問。這么多年,她惡夢不斷,這卻是她第一次做這樣相隔幾年卻連在一起的夢。沒由來的一陣恐懼,她在夢中四處闖著,想要醒過來卻醒不過來。 “阿妤?”皇帝看著她熟睡中的驚慌,知她是做了惡夢。本不想打擾,可她卻越來越慌,連呼吸都亂了起來。 猶豫一瞬,他湊過去伸手環在她身上,繼而一使力,將她摟進了懷里。 夢中的蘇妤只覺身上一緊,好像被人生生從那夢境中拽了出來似的,一下子醒了。 他察覺出她睜開眼睛,長長的羽睫輕顫著在他頸間一掃。他環住她身子的雙臂緊了一緊,猶能感覺到她在渾身發抖,久久都沒緩過來。 “……做惡夢了?”他溫和地問了一句。 蘇妤木然地任由他摟著,縮在他懷里,被那陣龍涎香與檀木香混合的味道包裹著,只覺夢中的一切清晰真實得都仿如昨日。 “殿下……臣妾沒害楚良娣……”她的思緒好像不受控制似的,發著抖麻木地道出這句話。皇帝微微一怔,低頭看著她,答出的三個字平靜有力:“朕知道。” 朕知道。蘇妤驀地回歸清醒,身子僵住。安靜中感覺自己出了一身汗。她本身就緊裹著被子,夢中受了驚嚇又被他這么一摟,也說不清這汗是嚇出來的還是熱出來的。 她掙了一掙,皇帝沒有再說什么便放開了她。她重新閉上眼,靜靜琢磨著那場夢。 難不成……陸氏這孩子會保不住?且還會怪罪到她頭上? 這好像是唯一行得通的解釋。也許這孩子會讓她再歷一遍幾年前的事? 不寒而栗。 她覺出他的氣息很近,時長時短的明顯還未睡著,便試探著喚了一聲:“陛下?” “嗯?” “臣妾沒有害楚修媛……”她咬了咬嘴唇,忍住了夢醒后怕帶來的哽意,又道,“也不會害陸潤儀的……” 那無力的口吻,讓他連問她夢到了什么也不敢,生怕再傷她一次。 錦被中,她感覺到他的手探了進來,緊握住她的手:“朕知道,朕信你。” . 縱使他說相信,蘇妤卻不可能因此就任由那些事情發生。翌日晨省后一回綺黎宮,便吩咐闔宮上下須得格外謹慎,千萬惹不得韻宜宮那邊。若是陸潤儀來求見,也直接推說她身體不適閉門不見。 她不能讓陸潤儀在她的綺黎宮里出事。 而在她并不了解的前朝,禁軍都尉府查出了楚家多年來“受賄”的罪證——其實那些錢物,照常理來講也算不得什么受賄,不過是同僚間的禮尚往來。只不過改換成這個說法,也并不是行不通。 所有罪證直呈廣盛殿,皇帝看后未說什么,只命人謄寫后交送兵部尚書楚弼一份。 當日下午,楚弼急入宮求見。一番表忠心證清白的慷慨陳詞,外加一番對怒斥禁軍都尉府濫用職權的不滿,皇帝都安靜地聽著。待得他說完,皇帝才默然開了口:“傳沈曄。” 沈曄猶是一身飛魚服,入殿后看也未看楚弼一眼,肅然一揖:“陛下安。” 皇帝一笑:“楚大人。” “……臣在。”楚弼有點心虛,沈曄這個樣子,分明是聽到了自己剛才的話。 “查你楚家受賄的便是沈大人。”皇帝說著瞟了沈曄一眼,又續道,“不過,是朕讓他查的。” “陛……陛下……”楚弼一懵。他以為突然這樣查下來,必定是自己無意中開罪了禁軍都尉府,誰知竟是皇帝親旨。話說到這個份上,再容不得他表露不滿,眼見坐上帝王冷睇著他,連忙伏地一拜,“陛下恕罪……陛下容稟,那些所謂的受賄……不過是臣在朝為官多年,同僚間偶有走動。譬如逢生辰、逢佳節的相賀……” 一番解釋雖有些緊張,卻也在理。并且皇帝心下也清楚這確實是實情,略有一笑,他道:“朕知道這些。不過,楚大人,你該知道朕為什么查你。” “陛下……”楚弼身子一栗,叩首道,“臣不知。” “不知?好,朕讓你知道知道。”楚弼低伏著身,耳聞皇帝的聲音中隱含笑意,卻叫人不寒而栗。一旁的大監徐幽擊了擊掌,外面的宦官押了三個人進來,楚弼疑惑地抬頭一看,立時面無血色。 怎么會…… “楚弼。”皇帝冷睇著他笑意盡無,眸中厲色分明,“看不出啊,人都擱到朕御前來了。” 楚弼全然不知皇帝是何時、因為何事起的疑,不過眼下人贓俱獲,也不由他多辯駁了。 這是死罪。 他霎時便后悔極了。他本無惡意,只覺自己在朝中沉浮,能有人在御前幫他聽著看著總是好的。既不用他們左右君心、亦不需他們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可就這么被查出來了,本就是大逆不道的事。 殿中靜了許久,賀蘭子珩淡看著他涔涔而下的冷汗,忽有一笑:“楚大人不必緊張,不如大人幫朕個忙,這事就算過去了。” ……什么?楚弼愕住。監視帝王的大罪,能就……這么過去了?這得是多大個“忙”。 作者有話要說: o(*////▽////*)q對不起……我實在是忍不住一顆想寫皇帝戲弄朝臣的惡趣味的心………… miranda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1102 20:51:12 謝謝姑娘的雷o(*////▽////*)q 朱鸞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1103 13:40:00 戳朱鸞_(:3」∠)_腫么感覺好久木有見你冒泡了似的……前兩天還琢磨了一下……咦……難道朱鸞棄坑了…… u醬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1103 18:07:25 ┭┮﹏┭┮那個被晉江吞掉的長評是神馬是神馬我想看…… ☆、理由 略作思量,楚弼覺得,不管這個“忙”有多大,頂多也就是搭上他的命;可皇帝若要治罪,搞不好就是夷三族誅九族…… 所以他豁出去了。 深深一叩:“臣萬死不辭。” 皇帝對此大是滿意,微有一笑:“不用愛卿死。”說著抬手示意他起身,又道,“只要你明天上道折子,說蘇婕妤戕害楚修媛腹中之子一事尚還存疑、讓朕晉蘇婕妤的位份便是。” “陛下……”楚弼一凜,剛有推拒之意,便聽得皇帝又道:“朕知道修媛是你女兒,所以才要你來做這件事。實話告訴你,當年之事確是疑點尚存,是朕發落得太急。宮正司也正查著,如若無甚變數也還罷了,倘若確非蘇婕妤之過……”皇帝噙笑,“朕就算立不得后也得給她夫人的位子,到時候后宮里最不好做人的,是誰?” 自是他的女兒楚修媛。蘇婕妤因她的孩子被貶妻為妾,如若最終發現是一樁誤會,這兩年的委屈就只能找她算。 眼看著楚弼擦了擦額上冷汗,賀蘭子珩站起身來,似在斟酌般踱到他面前,很是誠懇道:“所以啊……朕也不想修媛不好過,大人得給朕這個臺階下。大人做了這事,阿妤自會念著大人的好,日后也不會刁難修媛。” 楚弼心底劃過一陣錯愕。先前的種種驚疑都敵不過從皇帝口中道出來的這聲“阿妤”——這說明不止是皇帝想還她清白,更意味著……他們確實比從前親近了。 楚弼心下好一陣掙扎,狠一咬牙道:“臣領旨。” “還有。”皇帝欣然地點了點頭,話鋒一轉再度把楚弼的一顆心提了起來,躬身靜聽,皇帝別有它意道,“今天的事……如是傳到后宮里……” “臣不敢。”楚弼沉沉揖道,“臣心里有數,自不會讓修媛娘娘知道。” 皇帝心滿意足地頜了頜首:“愛卿請回吧。” 楚弼行大禮告退。退出殿外不禁長長一聲哀嘆,只覺這簡直就是他仕途中最黑暗的一天,牢牢地被皇帝抓住了開條件,他還連半點討價還價的余地都沒有。 . 廣盛殿里,沈曄回到正殿詢問皇帝楚家受賄的事還要不要接著查。皇帝看上去很是舒心地淡笑說:“先擱著吧,日后再說。” “……諾。”沈曄一揖,再一次對皇帝的所作所為陷入了無休止的納悶。 他施禮告退后,皇帝叫過了徐幽:“去,把方才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訴蘇婕妤,免得她又瞎琢磨。” “諾。”徐幽一欠身,隨即卻有些躊躇。這話怎么說?他總不能說“陛下讓臣跟娘娘說說前朝中的事”——蘇妤聽了非得一百二十個防心。 見他愣著不動,皇帝微一挑眉頭:“怎么了?” “陛下……這話……”徐幽賠笑,“臣不知道怎么跟婕妤娘娘說合適……” 皇帝輕一哂:“就說給她講個笑話逗她開心。” . 是以正用著晚膳的蘇妤聽郭合神色怪異地稟說:“徐大人奉旨來給您……講個笑話。” 郭合眼看著蘇妤和折枝的神色同時變得怪異。 “那……娘娘……”郭合猶豫著問她,“您……見不見?” 蘇妤淡淡挑眉:奉旨來的人,豈是她說不見就能不見的? 徐幽進了殿,神情肅穆,蘇妤端正身子坐好,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郭合與折枝相視一望:這哪是聽笑話的樣子? 覺出氣氛不對,徐幽屏退了其他宮人,輕咳了一聲調整了一下神色,終于帶著笑繪聲繪色地將那事說了。 蘇妤越聽越是訝然,直待他說完仍是愣了一愣,有些發懵地問他:“楚大人就……答應了?” “楚大人哪敢不答應!”徐幽笑道,“娘娘便等著領旨晉封吧,臣先恭賀娘娘。” 徐幽告退后,郭合和折枝回到殿里,便看見了目瞪口呆的蘇妤。 “……娘娘?”折枝試著喚了一聲,見蘇妤轉過頭來,又道,“您……怎么了?” 蘇妤驀回神,覺得自己方才該問徐幽一句:陛下怎么了? 居然如此愚弄朝臣? 心知此事不宜讓折枝知道,蘇妤只好自己思量了起來。想挑唆楚家折騰她蘇家?不像。想引得楚修媛和自己撕破臉?那又何必不許楚弼將此事告訴楚修媛…… 思來想去,蘇妤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又實在心中不安。默了一默,一喟道:“備步輦,本宮去成舒殿一趟。” 雖然她也不知去了又能如何。 . 卻是在成舒殿外遇上了陸潤儀。 陸潤儀草草朝她一福,笑靨嬌媚:“大晚上的,婕妤娘娘還往成舒殿跑?” 蘇妤覷了她一眼,口氣平淡:“潤儀娘子才該在自己宮里好好安胎。” “婕妤娘娘說的是。”陸潤儀頜了頜首,又道,“不過陛下傳臣妾來見,臣妾不敢抗旨。” 傳了她?蘇妤微有一滯,心知如若皇帝傳了別的嬪妃來,她還是不要打擾為好。陸潤儀存的也是這么個心思,想讓蘇妤就此回去。 成舒殿的宮人卻沒聽到她們在說什么,迎出來的宦官朝她們一揖:“婕妤娘娘安、潤儀娘子安,娘娘和娘子可是來見陛下的?陛下還沒回成舒殿……還在廣盛殿批折子。” 可說是給了陸潤儀一巴掌。 蘇妤淡瞧了瞧她,抿笑向那宦官道:“多謝大人告知。” 便轉身往廣盛殿走。成舒殿與廣盛殿離得近,連步輦也不必坐。陸潤儀銀牙一咬也跟了過去,她就不信了,自己有著皇裔,還能輸給一個蘇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