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這一次,竟仿佛是激起了沖天的巨浪,丹田中的靈液突然倒卷,先是分出五色,之后又是一陣黑芒閃過,最后,卻是一道夾雜著大量血色的炙熱火線,將這些靈液再次聚合在一起,與那靈丹帶來的靈力糾纏在一起,變得更加的粘稠,而那廣闊的丹田之中,大片的靈液開始向中間聚去,黏合成一個拳頭大小的半固體狀。 然而到了這時,丹田中卻并不再變化,墨沉舟卻也并不著急,而是合著雙目,將頭頂上的無數靈力引入她的經脈,再匯入丹田,一遍一遍地沖刷著那塊半固體的粘稠靈力。 那枚靈丹,是她決定回鼎天峰閉關沖擊金丹時端木錦所賜。端木錦并不贊成她這般倉促的結丹,只是見她態度堅決,而她的根基向來堅實方才作罷。卻唯恐她結丹失敗,所以賜下了無數的高階靈丹供她修煉。 而此時,丹田中不再變化卻并不叫墨沉舟擔心。 當年在小無相域筑基,她就耗費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而結丹向來不易,當年她輔助墨引凰結丹之時,更是用了整整十年。各種的艱辛,如今想來都令她忍不住動容。 修真界中,金丹修士就能被稱作高階修士,并不是沒有道理。筑基修士,若是天資差些,可是只要努力修煉,也有機會升階??墒墙鸬ば奘浚呐率侵奘恐械奶觳?,能夠成功進階的,也不過是十中取一而已。而再之上的元嬰化神,更是艱難。更不要說大乘修士,不提墨九天提到的百幽獄與東海,只要在這個修真界出一名大乘修士,便足以興盛整個宗門了。 想到這里,墨沉舟微微一嘆。 她之前,何其淺薄。不過擊殺幾名金丹,便以為已然躍于人上。可是自從那日見到自家老祖的那一刻,感受到那可怕的大乘期的威壓,她才終于知道,在這條修仙之路上,她也不過是剛剛起步而已。 如今的墨沉舟,卻是什么都不想想,只想就這樣一直的修煉下去,修得大道長生,飛升至仙界,去見見那無數修士為之渴慕的仙界,到底是什么樣子。而在這條路上,但有人妄圖阻攔自己,都是她墨沉舟的敵人,拼勁全力,她都要誅除。 就算這樣兇厲的想法在心中翻滾,可是墨沉舟的心境卻莫名的清明靈透,半分陰鶩都沒有。感覺到此,墨沉舟的心中就是一喜。修士沖擊大境界時,最擔心的就是心中迷蒙,以至在關鍵之時引發心魔,使得功敗垂成。而她如今的情況,卻是要好的多。 想到這里,她的心中越加明朗,嘴角微微露出幾分笑意,又將一枚靈丹服下,閉目化開這份靈力,按著《五行混沌訣》將靈力傳送到渾身的四處,沖擊每一條經脈。而她的神識浩浩蕩蕩地融入虛空,感受著那虛無之中隱晦的天道法則,將一些淡淡的痕跡,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神識深處。而那一刻,她就感覺到神識飄蕩升華,與天地靈氣法則的溝通更加圓潤流暢,竟是令她感覺到有一種與從前不同,更加浩大的力量威勢。 這種體悟,令墨沉舟感覺到仿佛在云霧中騰空一般,心中寧靜,她就在這樣的感受之中,自動地吸收著靈力,《五行混沌訣》也在經脈中自發地運轉。 時光在慢慢的流淌著,一過就是三年,因她閉關,她的洞府之外一里之內,都被端木錦以大禁制束縛住,不允許任何人打攪,而因為無人照料,無數的藤蔓枝葉將她的洞府徹底覆蓋,遠遠看去,竟然連洞口都消失在一片綠色之中。 而這一日,墨沉舟就感覺到一直不斷吸納靈氣的丹田中那已然凝結成一個堅實小團的粘稠靈液,仿佛是到了一個臨界點一般,急速地在丹田中旋轉擠壓,最后化成一顆小小的黯淡種子。而這顆種子的形成,卻仿佛是激起了什么一般,就見得墨沉舟頭上的靈脈兀地一亮,之后竟然爆發出一股極為可怕的靈力流,瘋狂地向著墨沉舟的頭頂沖擊而去。但見那靈力所過之處,墨沉舟的經脈寸寸斷裂,被這股可怕的靈力撐碎,而在下一刻,便在黑龍經的作用下下恢復。拓寬,以容納更多的靈力。 墨沉舟的面色一瞬間扭曲,頭上疼得留下無數的冷汗,然而這樣的痛楚,又如何趕得上當年修煉黑龍經時骨rou一遍一遍地被碾碎的劇痛呢?她死死壓抑著,繼續將那些靈力引入經脈,使得剛剛恢復的經脈再次炸裂,卻在黑龍經的運轉之下重新恢復,而那些靈力,卻也在慢慢地淬煉著她的血rou和經脈。 而這時,那一小顆小小的種子,已經被一層層的靈力包裹住,旋轉著變得更大更亮,然后仿佛是貪婪的一般,將更多的靈氣吞噬著,一點點地充實著自身,直到最后,在巨大的靈力的匯入之后,這顆種子之上血色、暗色、各色光芒一陣頻頻閃爍,最后化成一片璀璨的金色光芒。 墨沉舟就仿佛聽到身體的某處,仿佛什么被打破一般傳來一聲脆響,下一刻,她就感覺到心性通明,身體之中靈力環繞,而一顆金丹,就這樣懸浮與她的丹田之中,靜靜地與匯入丹田中的靈氣纏繞著。而金丹的四周,就有一道道的血色和炙熱的火線在貼著它流淌著,它的下方,正寂靜燃燒著那團奇妙的黑焰,而那顆雷力躍動不休的雷球,卻是在黑焰的更下方,吞吐著可怕的靈氣。 而墨沉舟的神識,卻是慢慢的飄遠,一直飄蕩到一處波瀾遼闊的云海之畔,她才有些迷茫地看著眼前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女子,心中說不出的酸楚。 那是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唯一的不同,就是是墨沉舟的臉上,是終年不變的冷煞狠戾,可是這女子的臉上,卻是溫和的笑意。 那是墨沉舟曾經看了兩百年的溫柔表情,她看著她,心中郁沉,本以為再見面時會像從前一般脫口而出的譏諷,卻只變成了一聲沉沉的嘆息。她伸出手,撫上那帶著溫熱的,活生生的面龐,輕聲喚了一聲,“引凰?!?/br> 為什么墨引凰會在這里呢?墨沉舟有些迷惘地想著,仿佛遺忘了很重要的東西。然而見到活生生的墨引凰,她卻將那模糊的思緒拋開,對著這個與她相處了兩百年的女子溫和而笑。 而這時,墨引凰將手撫上她的額頭,有些擔憂地問道,“你沒有什么事情吧,沉舟?” 墨沉舟的思緒一瞬間空白,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說著,“我去找阿鳳了。” 墨引凰笑得那樣美好,墨沉舟眼睛不眨地看著,仿佛這樣的幸福笑容,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這個人的臉上看到了。仿佛是自從……自從什么呢?她是真的想不起來,卻也不愿意再想,仿佛再想下去,她的幸福就會被打破一般。她聽見墨引凰笑著說道,“你在想什么呀,我不是說今天就要帶你去見我爹娘,還要把阿鳳介紹給你認識嗎?” 她溫熱的身體伏在墨沉舟的背后,憧憬地笑著說,“到了那個時候呀,我就叫我爹認你做女兒,以后,咱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我們在一起,永遠都不再分開好不好?”她的樣子那么美麗,笑容是那樣恬靜,墨沉舟就這樣看著,忍住想要落淚的沖動,不由自主地點頭。 她似乎想起來了,方才的那些仿佛浮掠而過的影像,其實只是是她在渡元嬰期心魔后的遺留的一些影響。她如今,早就在已然成為元嬰期修士的墨引凰的幫助下順利地重聚rou身,然后在虛天鐲中無數的靈草靈丹的輔助之下成為了元嬰修士。而這一天,就是墨引凰將她正式介紹給墨家的日子。 穿過那些虛虛蕩蕩的云層,還是墨沉舟熟悉無比的一切。那些玉樹瓊花之下,她一直想要接近的墨家就在那里微笑著看著她,沒有一絲的厭煩。 從此她又一次有了一個完整的家。不用再偷偷摸摸地躲在虛天鐲中羨慕地看著。 威嚴可是關愛她的父親,有些嘮叨可是憐愛她的娘親,溫柔的姐妹墨引凰,端方的大師兄沈磊和溫和清雋的唐天風。還有,不知為了什么,在她面前笑得一臉活潑明快,卻總是令她莫名想要流下眼淚的墨引鳳。這一切的一切,太過幸福,太過突然,卻令她感覺到害怕,仿佛當她突然一覺醒來,這眼前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場夢境。 而那現實,是讓她無法忍受的痛苦。 她將這恐懼對著墨引凰傾訴,卻換來她溫暖的擁抱,然后一遍一遍地撫摸著她的后背,讓她慢慢地放松,然后她用一種溫柔卻堅定的聲音對墨沉舟說,“別怕,沉舟,我們會永遠在一起?!?/br> 不知為什么她相信了這樣的話,從此,她一把長劍在外為宗門立下了無數的功勞,將昭云峰的聲望推到了頂峰,叫宗門內的高階修士長老,都在羨慕自己的父親有她這樣出眾的女兒。她將無數的宗門踏在腳下,聲名震懾了整個修真界。 而這樣的威勢之中,便是連宗門的那位風姿卓絕,俊美無雙的掌教弟子,都放下了一貫的疏離,在云海之畔,在他們所有人的眼前,將戀慕了他數百年的墨引凰擁入懷中,從此之后的歲月中,他只看著墨引凰,再也沒有墨沉舟不知為何擔心著的傷害背叛,而只有美滿與幸福。而他們之中,也永遠都沒有另一個女子,插足其中。 而她的meimei墨引鳳,就在她的目光中慢慢長大,長成為光芒四射的女子,在有一天里,被一個墨沉舟想起來有些模糊,卻驚艷絕倫的男子牽起手,笑得那樣滿足。 大家都是那樣的幸福。 而墨沉舟自己,就這樣守在她深愛的爹娘的身邊,哪里都不去。就算在她的生命中,有著那么多的殺戮,她卻依舊感到幸福。因為每當她回頭,就會見到她深愛的家人,站在她的身后,微笑著看著自己。那個時候,再多的血色,都會在她的心中消散褪去。就這樣安然渡過了幾百年,然后在虛天鐲的幫助下,他們一同成為化神、大乘期修士,俯瞰著這修真界的蕓蕓眾生。 終于在某一天,他們一同渡過了天劫,飛升成仙。從此那樣長久的歲月,他們再也不會分離,再也不會,存在死亡。 而這一刻,墨沉舟終于含著眼淚將站在身旁幸福地笑著的墨引凰擁在懷中,感覺到那熟悉的溫暖,慢慢地露出一個笑容來,恍然道,“原來,這就是我的心魔,我心底最深的渴望啊。” 眼淚終于,還是沒有落下,而是在她的眼中化成虛無。她的聲音,第一次帶著迷惘,“我最想的,就是不再孤單一個人,而是有一個完整的家,一家人就這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永遠都在一起。我的身邊,有爹爹有娘親有阿鳳,還有你,那個總是傻傻的,傻得叫人讓不下心的墨引凰?!彼龖阎械纳眢w,是那么的真實,卻讓她那么悲傷,這是她漫長人生中,最為復雜的一段,雖然她不肯承認,卻始終存在在她心底的友情與親情。“或許,我討厭的一直是我自己才對。引凰,那個時候,如果我的實力更強就好了,強到讓你愛的那個男人,到死都不敢背叛你,傷害你,讓你流眼淚。強到可以保護你,保護阿鳳,保護爹娘就好了。那樣的話,我們,都還會活著?!?/br>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這是假的?!笨墒侨胧值?,是這樣真實的溫暖,讓她舍不得清醒,因為清醒時候的現實,是那么痛苦。她將頭埋在這女子溫熱的脖頸中,緊緊地,然后感受到她在自己的懷中,慢慢地碎成一片一片,哽咽著,“可是我還是要謝謝你,就算是假的,也圓了我這樣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再實現的夢?!鄙磉叺囊磺?,都褪色成一片的虛無空白,她對她這一生,心底最深的復雜與柔軟做最后的道別。 “再見,我的,從來都不肯承認的姐妹,我的另一個自己——墨引凰?!?/br> ☆、114結丹(下) 這一日,本來晴空萬里的天空突然烏云密布。凌云宗遼闊無比的上空,天色忽然暗無天日,伸手不見五指。而那靜謐無比的黑暗之中,慢慢浮現出無數的閃爍著光輝的星辰,明亮無比。 凌云宗忙碌的修士們,卻都驚訝地仰望著這樣的天色,心中有說不出的嫉妒。 而就在這黑暗之中,突然不知從何處傳來沉悶的雷聲,轟鳴聲中,一道亮銀般的閃電撕裂長空,幾乎耀花了無數仰頭的修士的眼睛。而這道閃電,仿佛是開啟了什么一般。那群峰林立的寂靜天空之中,突然自鼎天峰的方向出現了一股靈氣的漩渦,在急劇旋轉,帶著劃破了空間的撕拉聲中,瘋狂地向著鼎天峰的一處俯沖而去。而那鼎天峰的地域,便傳來一陣陣令人心生壓抑的赫赫威壓。 這股威壓剛剛形成的時候,就見得凌云宗的各峰之中,迅速地亮起幾道明亮的劍光,在漆黑的夜空中無比清晰地直奔鼎天峰的方向而去,而更多的修士,卻是站在各處,嫉妒地交頭接耳。 “這是誰要結丹了?!” “鼎天峰?這幾年沒有聽說有哪位師叔修為到了啊。” “笨蛋!你忘了!那位大名鼎鼎的血修羅可是鼎天峰首座真人的親傳弟子!” “不會吧!她才多大?!” 這樣的對話,在凌云宗之中隨處都有,而就在這樣不可置信的議論聲中,那道靈氣的漩渦慢慢消散,與此同時,就見得自那鼎天峰上,一道駭人的血光沖天而起,直入那黑暗不詳的夜空,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沖擊進群星之中,就聽得仿佛是天空都在憤怒一般,夜空之中無數的雷電交加而起,而在雷電之中,那璀璨的群星仿佛是在血光之中再也堅持不住一般,一點一點地搖晃,然后,紛紛向著地面墜落。 而在眾人都沒有察覺的星空一角,一顆星辰極快地閃爍了一下又黯淡了下去。 整個血色彌漫的夜空之中,竟然呈現出一份群星隕落之景,那種蒼涼,竟使得無數修士的心頭,莫名地升起幾分驚懼。 而就在這被隕落的星辰籠罩著得鼎天峰上空,就突然響起了一陣清亮深沉的龍吟,帶著裊裊的余音,沖進每個人的耳朵。而那血夜的天空,就在這龍吟之中,慢慢散去,最后恢復了方才的晴空萬里。 直到這時,眾修士便知曉,那位鼎天峰不知何人的修士,終于是成功結丹了。然而回想起方才那人的結丹天香,卻都相顧駭然。傳說,只有專修殺戮之道的修士,方才會在進階高階修士的時候,出現這種帶有血色的奇景。可是那群星隕落之局,卻是大家頭一次見聞。 而在這時,朝陽宮中的賀清平,遙遙地望著那罕見的天象,想到自己心愛的弟子,終于嘆出一口氣來。 那個初見還是個孩童的女孩子,當初第一次見他便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比男子都要堅定的剛強。果不其然,如今這個孩子,還不到三十歲,便已然成為了金丹修士。而這,不單是在凌云宗,也是整個修真界,最年輕的金丹修士。 這樣的天賦,他卻不能再為了自己的私欲而束縛住她的翅膀。如果有可能,他反倒不再希望這個孩子的心中,再有任何情愛,而是能夠就這樣堅定地修煉下去,直到成為元嬰、化神甚至大乘,成為宗門的支柱。 而他最心愛,愛之如子的弟子,終于是心思落空了。 賀清平苦笑起來。 他是韓白衣的師尊,然而,更是這整個凌云宗的掌教真人。在他的心中,最重要的,還是當初自己的師尊,在萬眾矚目之中交付到自己手中的宗門更加重要,這是他愛護了一生的根基,他的全部的心思所在。這樣的感情面前,是他與韓白衣之間如師如父的感情也不能動搖的。 墨沉舟,是能成為振興宗門的種子,不管如何,他都不會再讓任何其他的思緒,去擾亂她清凈執著的道心。 即使那個人,賀清平看著一襲白衣風姿俊美,如今卻望著鼎天峰的方向眼中幾乎痛苦得溢出淚來的愛徒,心中卻依舊難過地做了一個結論——是他的弟子,韓白衣。 想到這里的時候,韓白衣仿佛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向著他的方向看了過來。賀清平看著弟子眼中流露的關切,放在背后的手緊緊攥著,終于為他的弟子的未來,做出了決定。 而此時能夠有資格站在鼎天峰之上的人中,端木錦卻是一臉的急切,連連扒拉開想要按住他的肩膀,讓他鎮定的沈謙的手,一雙眼睛向著墨沉舟洞府的方向看著,好半天都沒有見到人影,他就大怒地看著沈謙,恨恨道,“都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有意無意地逼迫,沉舟怎么會這么急匆匆地想著要結丹。”想了想,他就難過地吸了吸鼻子,回想起自己結丹時重塑經脈時的苦楚,心疼道,“那孩子才多大呀,玩幾年再結丹怎么了?!你們一個個地把那么大的擔子壓在她的肩膀上,難道是凌云宗的修士都死絕了不成?!” 別以為他真的那么傻。這幾年這些事,沈謙有意無意地將墨沉舟帶著出入高階修士的所在,便是對陣高階修士時也要她在一旁觀摩,感受高階修士舉手投足的威勢,還不是知曉墨沉舟心性剛強,不肯屈居人下,讓她在這樣的威勢里激起了好勝之心,卯著勁奮力修煉,一刻都不敢懈怠,甚至連結丹,都這樣著急。 聽到他這樣說,就見得站在他身后不遠的一名面容艷麗,如今臉上全是擔憂的女修就也向著沈謙的方向不滿地看了過來,正是沈嵐。她的心中,也有埋怨。女兒小小年紀成為了高階修士,她不是不驕傲。可是看看女兒這幾年的辛苦和在諸宗令人驚懼,聞之退避三舍的兇悍名聲,她卻是說不出的難受。 做人母親的,哪一個不希望自己的女兒一聲平安喜樂,不求她成為多么厲害的人,她只是想看著她能夠平安幸福,能出門在外時,不叫她提心吊膽,唯恐她在哪一次的爭斗中受傷,隕落就好了。 可是這樣的心情,便是連身為父親的墨九天都不明白。 每當聽說墨沉舟名震諸宗的時候,墨九天的臉上,就是令沈嵐煩躁的得意與驕傲。 就如同如今,那沈謙臉上微微帶著喜悅的笑意。沈謙是真的感覺到幾分喜悅,他是看好墨沉舟,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在短短時間成長到這個程度。還有那方才的結丹天象,更是令他心中大喜。然而在端木錦憤恨,沈嵐哀怨的目光中,他就不得不壓抑著這股情緒,輕輕咳了一聲方道,“結丹的痛苦,我們都是過來人,當然都知道。我也是看著這孩子長大的,莫非我就不心疼?”他微微一嘆,苦口婆心道,“你們嫌她小小年紀就吃這樣的苦頭,莫非等得她長大一些,結丹時就不吃苦了?沉舟的性子你們不是不知道,最是不肯服輸的一個人!你們是希望她在外時是個不入流的筑基修士呢,還是希望她是個能夠掌握自己命運的高階修士呢?” 這話一出,就令得端木錦與沈嵐一噎。端木錦砸了砸嘴,卻是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便哼地一聲轉過了頭去。而沈嵐,卻是目中含淚,將手邊仿佛是感覺到了什么一樣,也是擔憂地向著墨沉舟洞府看著的小小女童擁在懷里,掩飾住面頰上明亮的淚痕。 一旁的一名俊秀絕倫的少年,見到這里卻是微微遲疑,下一刻,就仿佛沒有見到沈嵐流淚的樣子,又將目光落在了墨沉舟的洞府之上,目光灼灼。 就在這時,就見得那被綠色覆蓋的洞口,突然微微一亮,無數的枝葉在這光線之中消融不見,而那洞口,便有一名紅衣如火的美艷女修,慢慢地踏了出來,見到眾人,便微微一笑。 見到她安然無恙,端木錦就是大聲地松了一口氣,遙遙地對著她急切地招手,“沉舟!快來,快叫為師看看!”雖然平時,和這個弟子打打鬧鬧,可是遇到大事的時候,他的心中,卻對她無比的記掛牽念。 在墨沉舟微笑著走到他的面前,任他反復打量之后,他的一雙老眼一紅,嗓子發澀道,“好!好!好!你沒有事就好!”為什么修士結丹的時候,大多已然在筑基期蹉跎至少百年,莫非都不知曉進階為高階修士的好處不成?結丹哪里有沈謙說的那樣簡單?!不說結丹時的痛苦,就是那心魔,就使得無數的修士敗下陣來,那些磨礪百年后的修士,才有心性毅力渡過心魔,一想到墨沉舟心性不定時心魔的兇險,端木錦就感覺喘不上氣來。一旦結丹失敗,會落到什么局面,誰有能說的好呢? 到底,不是他沈謙的弟子,再如何看重,都不會如他一般心心念念,傾力呵護。 墨沉舟見到端木錦這般,面色微微一暖,卻是在端木錦的驚詫之中,鄭重地在他的面前一揖到底,真心真意地說道,“若是沒有師尊,就沒有墨沉舟今日這般容易的結丹。一直以來,墨沉舟全仰仗師尊的愛護,今日一拜,是我墨沉舟,對師尊的全部心意!”說罷,便在端木錦不知所措中拜了下去。 三個頭之后,她對著在一旁含笑而立的沈謙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感激道,“師伯這十幾年來,一直對沉舟悉心培養,堅定沉舟的道心,今日一拜,從此師伯但有差遣,沉舟必定傾力相報?!彼獣远四惧\因自己而對沈謙不滿,然而卻也知曉這是端木錦對自己太過在意所至。說實話,沈謙待自己,已然是竭盡心力,將所有能夠提供的幫助都給了她。只不過性格不同,在沈謙眼中的好,看在端木錦的眼中,就是狠心了。 見她這般,沈謙的眼中也帶著幾分欣慰。他沒有弟子,端木錦的弟子,就如他的一般。為了這個孩子,他卻是費盡了心力,如今見她知恩圖報,心中還是欣慰不已。 而此時,墨沉舟就轉向淚水連連的沈嵐,張了張嘴,想起她這一世帶她的溫柔,想到心魔劫中一家人永遠的一起的景象,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最后卻只是動了動嘴角,合身拜下,然后伏在地上不再起身。 沈嵐見到這,哪里受得住,竟是淚流滿面,上前將墨沉舟浮起,疼愛地撫摸著她的面頰,仿佛永遠都看不夠一般。而墨引鳳站在她的身邊,也是仰著頭心疼地看著墨沉舟。母女兩人相對半晌,墨沉舟就將目光落在長大了許多,可是依然頗為可愛的,meimei的身上,想到在心魔中她幸福的樣子,就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頂,就見得小孩子的眼中,全是孺慕地看著她,一雙眼睛亮晶晶地閃著光。 墨沉舟實在是沒有忍住,一把將墨引鳳抱起,便感覺到這個孩子,竟然叫自己都有些抱不動了。然而就是這樣,她還是舍不得撒手,將面頰和墨引鳳的蹭了蹭,笑著問道,“阿鳳還記不記得jiejie?”一晃三年,正是小孩子忘性大的時候,便是她墨沉舟自己,都有幾分不安。 “當然記得jiejie!”墨引鳳卻是笑得一臉的明朗,頗有了幾分日后明快的影子,“阿鳳最喜歡jiejie了!” 這一句,就聽得墨沉舟眉開眼笑,然而一旁的少年,卻是聽到此處臉色微微一青,后又想到了什么一樣,又在臉上勉強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容。墨沉舟卻是低頭看了他一眼,挑釁地翹起嘴角,一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樣子。 而沈嵐,見此時的端木錦仿佛是因為什么又和沈謙低聲吵了起來,心中微微一松,便在墨沉舟的耳邊輕聲道,“你爹和兩位師兄不是不想來見你,只是如今他們都在閉死關,想要沖擊瓶頸,卻不是不將你放在心上?!?/br> 墨沉舟一怔,卻是看著有些擔憂自己難受的沈嵐微微一笑,道,“娘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說爹平日對我的關心,就是兩位師兄,親手把我帶大,莫非我還不知道他們待我的心意不成?” 見沈嵐松了一口氣,墨沉舟又和眾人說起了話來,一派其樂融融的溫馨。 卻不知遠在萬里的一處,在那結丹天象剛剛散去之時,一名白衣秀士突然指尖一頓,一簇蘭花就在他的手中枯萎。 而他卻是滿面莫測地看向不知哪里的虛空,疑惑地喃喃道,“奇怪,這種感覺,怎么竟然這般熟悉?” ☆、115重逢 雖然金丹修士已經在修真界算是高階修士,然而在凌云宗這樣的天下大宗門眼中,還是遠遠不夠的。因此在其他宗門但凡出現了一名金丹修士都要大肆慶祝的情形,在凌云宗是不可能見到的。只不過昭云峰與鼎天峰的地位擺在那里,而墨沉舟這幾年雖然性格比較孤僻,然而還是交下了幾位朋友。比如陳天罡等人,就在她結丹之后相約前來為她慶賀。 墨沉舟一直以來都對陳天罡頗有好感。這人是真正的光明磊落。就算墨沉舟小小年紀就超過了他率先結丹,然而這人對她的態度,卻是絲毫未變,目光清明,是真心的為她感到高興。而岳信與魏昭等人,也是對她依舊和從前一樣,提到她能夠結丹,雖然羨慕,卻并不嫉恨。 然而令墨沉舟訝異的,卻是賀清平的態度。不提向來對她有好感的杜家老祖在她結丹后命杜晨帶來了不少穩定境界的寶物靈丹,那賀清平卻是在一日,突然將一枚儲物戒指命人帶給了她。而其中,竟是從前她自天元宗遺跡之中得到,最后上繳宗門的那一半的物品。而在此之后,據說賀清平卻是態度大變,嚴厲禁止了韓白衣想要來鼎天峰見她的想法,并且在極短的時間里,將韓白衣指派到了一處極為遙遠的地域駐守。 然而這些,除了那儲物戒以外,墨沉舟對旁的卻是不感興趣,聽過便算。然后在幾天的熱鬧之后,她便再一次閉關,以圖將剛剛成型的金丹徹底穩固。 修煉不知時日,墨沉舟只覺得一場不短的入定之后,不知為了何事,她的心中卻是微微波動。感受到丹田之中的金丹在不斷地吸納著靈氣,而且光華四射,她微微一笑,便起身向著洞府外走去。剛剛走到洞口,便看見一雙形容俊秀的青年男女正聯袂而來,看到墨沉舟的身影,隔著很遠,那女子的面上,便露出了明朗爽快的笑容。 墨沉舟見到這二人,卻是心中升起了幾分喜悅。 一別經年,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十幾年前一別,再與杜月杜朗相見,兩人容顏不變,然而她卻已經換了大人模樣。而見到杜月的笑容,卻讓她覺得,那十多年的時光,從來都不成隔在三人的中間。然而她再一看的時候,卻是覺得心中莫名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