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其實丹藥好說,”墨沉舟微微沉吟了一下,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幾下。“三階以下想必就夠了,畢竟只是練氣期與筑基期的大比而已,練氣期的養氣丹,固元丹,養精丹,筑基期的青云丹,天璇丹,六陽丹,這些大概就夠了,至于法寶,”她仰頭略微想了想,有些遲疑“中階法器以下我還是可以的,只是想要再好些的……” “這就夠了!”杜月斬釘截鐵地打斷她的話。 jiejie,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個好爹,靈器以下給你都拿不出手的。 杜月揉揉眉角,真是想給自己這位被人捧著長大的表妹好好普及一下,話說就算是筑基期,能得一件中階法器也算是不錯了。有的是連法器長什么樣子都沒見過呢。 沒看身邊杜朗眼睛都直了。 這倒是冤枉了墨沉舟。上一世還在地球的時候,這孩子得了件低階法器也曾經歡天喜地來著,可是自從和墨引凰混了兩百年,這家伙的煉器水平蹭蹭地往上漲,已經到了上品靈器毛毛雨老子有朝一日就會練出寶器來了的牛逼境界了,因此眼光實在很高。如今受限于修為,煉丹煉器都有不如意之處,因此才有些遲疑了。 “夠了夠了!”杜朗終于緩過來了,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一疊聲地開口,早知道自己這位表妹是個猛人,沒想到這么猛,怪不得連宗門大比都沒有興趣呢。想到到時的大比之時,比試的雙方都吃著墨氏靈丹,用著墨氏法寶戰成一團的樣子,杜朗簡直可以看到自己在靈石山上打滾的樣子來了。“表妹,好不容易有一屆大比,表哥我的身家可全托付在你身上了!” “別不要臉!”杜月眼一立,“表妹不要聽他的,我們是想賺些靈石,可是也不能累著你。煉丹和煉器的材料我們提供,之后我們得成品的二成就夠了。” 由對方提供材料給煉丹師或是煉器師,這倒是修真界一貫的規矩了,墨沉舟搖著頭輕笑。“表姐喚我一聲表妹,怎么還這么見外。”她挑了挑眉,“莫非我就這么小氣?材料我來出,之后賣得的靈石我得六,”她比了一下,“表哥表姐得四,如何?” “這個……”杜月猶豫了。 連杜朗也覺得不好意思,道,“這樣你太虧了,”他抓了抓頭發。“不然還是讓我們出材料吧。” 墨沉舟笑著搖了搖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沒虧,靈丹的價格向來很高,這和煉丹師向來不高的成丹率有著很大的聯系。而從上一世的末法時代,墨沉舟唯一學到的就是儉省,而煉丹時的成丹率,也近乎從不廢丹,因此就是這樣,她也賺了不少。 都是血親,就算有些吃虧,她也不會在這些小事上計較。 到底是杜月干脆,見墨沉舟是這種態度,右手成拳擊了一下左手手心。“既然表妹都這么說了,沒有我們還不干不脆的,那就這么定了如何?” “成!”墨沉舟也笑,“定誤不了事。” “既然如此,表妹剛剛出關,我們就不打攪表妹休息了。”目光一轉,正看到杜朗的傻笑,杜月眼一抽笑道,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在儲物戒上一抹,現出一物來遞到墨沉舟眼前,“前些時間姨丈命我拿給你的,前些日子你閉關,放在我這里險些被忘了。” 一只釵狀法寶現在三人眼前,散發著掩飾不住的靈氣,赫然是一件中階靈器。 幾乎是剎那間,墨沉舟的氣息一變! ☆、虛天鐲 胸中翻滾著洶涌的貪婪,搶過來,快搶過來啊,仿佛從魂海有一個帶著蠱惑的聲音小聲催促著,墨沉舟身體在不由自主地顫抖,手指神經質地蜷縮展開,指尖有尖銳的暗光閃爍著。貪婪的眼神死死地盯著發釵,一瞬間帶著淡淡黑色的霧氣從身上緩緩溢出,仿佛帶著自主意識地延伸向還渾然不覺的杜月姐弟。 不對! 墨沉舟一驚,頭腦一醒,努力壓抑住心頭那抹仿佛永遠都填不滿的饑餓感,催動渾身法力收斂住那絲黑氣,黑氣似有了生命一樣不情愿地掙動了一下,才無奈地退回她的身體。不過半息的時間,卻讓墨沉舟后背全是冷汗。 勉強帶著輕松的樣子將發釵取到手中握好,墨沉舟的全身都繃緊不敢亂動,只在臉上扯出一個僵硬的笑意。 “多謝表姐體恤,我就不送你們了。” “好。”杜月笑瞇瞇對看了墨沉舟一眼,瞬間笑容一僵。 那一瞬間,她竟從幼小女童的眼中,看到一抹仿佛欲擇人而食的兇厲殺意! 再一回神,就見那雙上挑的鳳眸疑惑地看著她,“表姐?” 看錯了吧。眼前的女童和平時并沒有什么不同,刻意忽視了心中那絲不詳的寒意,杜月忙一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杜朗。聲音一柔,“我們就走了,你也要多休息,別真把自己累倒了。” 說著也不用墨沉舟相送,拽著杜朗就走,才剛剛走到門口,就聽身后喚了一聲“表姐”,心里一驚轉過身來,就見一個大大的錦盒迎面飛來,下意識地接住,杜月一怔,向著石洞看去,正看見女童對著她微微一笑。 與往日毫無分別。 杜月回了一個笑,走出墨沉舟的洞府,就見洞口的禁制慢慢恢復成原狀,輕輕吐出一口梗在心口的陰郁之氣。打開錦盒,她猛然一怔,心中不知是羞愧還是感動。 里面是滿滿一盒的倉眼果。 “這個沉舟。”這樣說著,她的心中又有些釋然。 不管她剛才看到了什么,不管沉舟變成了什么樣子,她都沒有變,還是那個關愛家人,為了他們的一句話就可以記在心里很久然后努力為他們達成的沉舟。這就夠了。 她是她想過要保護的meimei,之前是,以后,也一直是。 她的眼眶濕潤,眼淚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哇,這么多倉眼果。”一聲驚呼打斷了杜月的思索,杜月一轉頭,就看到杜朗一副齜牙咧嘴的樣子,在她的身邊像只猴子一樣竄來竄去。 “啪”地合上錦盒,杜月把它往自己的儲物戒一收,柳眉倒豎地訓道,“你剛才傻了,走路都不會了?” “不是啊,”不舍地看著杜月收起倉眼果,杜朗也覺得困惑,“姐,剛剛你有沒有一種到很危險的感覺?” “什么?”杜月臉色一變,然后迅速恢復正常,快的讓正在思索的杜朗沒有察覺,“完全沒有!”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可是……”那種一瞬間的陰冷,仿佛身邊正有著一只危險的獸慢慢覺醒的恐怖感那么清晰,難道真的是幻覺? 還沒有等他想明白,就覺得衣襟處一股大力傳來,幾乎把他勒斷了氣,他掙扎了一下“姐,你干什么!”這死女人又發什么瘋!剛才在想些什么早就被他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如果真的有危險,那也一定是自己這個怪獸jiejie! “閉嘴!”兇悍地拽著杜朗的衣襟把他往峰下拖著,杜月威脅地瞇著眼看著掙扎著得杜朗。“危險?在自己meimei洞府里你能感覺到什么危險?”她把自己的弟弟提的離自己近了些,冷冷道,“別再讓我聽到這種話,不然老娘真的會宰了你!” 不管在沉舟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都會為了她保守這個秘密。 “知道了知道了,”杜朗苦著臉,“不過就是這么一說,當什么真啊。” “就是不行!”杜月明朗艷麗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杜朗,這句話我只說一遍,以后,不管關于沉舟的什么,你都最好閉上嘴,聽見沒有!” 最后一句已經是聲色俱厲了,杜朗看著jiejie冰冷看著自己的眼神,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沒有明白,只是懵懂地點了點頭。 杜月見他點了頭,臉上緩和,聲音一柔,“阿朗,沉舟是我們的meimei,我們應該保護她,對不對?” “那當然!”杜朗不忿地開口,“還用你說,做哥哥的,當然要保護meimei!”雖然自己這個哥哥很廢材,還比不上自己要保護的meimei。 我也會的。杜月微微一笑,松開手,還拍了拍杜朗身上的灰塵,輕快地笑道,“那我們回去吧。”說著就架起一道劍光徑直而去。 女人,你的名字叫做瞬息萬變。 杜朗無奈地吐出一口氣,追了上去。 過了許久,兩人剛剛站立的地方青光一閃,一片綠葉慢慢浮起,然后如一道流光般射入墨沉舟的洞府,在墨沉舟的頭頂打了一個旋兒后貼上了她的額頭。 閉上眼,將姐弟兩人說過的話聽了一遍,綠葉慢慢枯萎,墨沉舟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一抬手將父親之前贈送給自己的一個高階陣盤扔出來牢牢遮蔽住自己的洞府,再也堅持不住的墨沉舟法力一停,一瞬間,一股帶著暴戾殺意的黑色濃霧在洞府里彌散開來,淡淡的黑色的仿佛鱗片狀的紋路開始在她的全身蔓延,直到連白皙的臉上都布滿了才停了下來。而那雙美麗的鳳眸中,此刻卻變成了充斥著暗沉血色的豎瞳。 一根手指伸出,只是輕輕一碰,剛剛在杜月大力拍擊下紋絲不動的桌子轟然一聲,碎成了幾塊。 無聲的石室里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麻煩大了啊。” 墨沉舟苦笑一聲,真是麻煩大了! 右手撫上空蕩蕩的左手腕,不久就有一個樣式古樸的手鐲浮現出來,“鏘”的一聲變大飛離了墨沉舟的手腕,浮在墨沉舟面前的半空之中,不斷有絲絲的金光射出,劃開了黑色的霧氣,又有無數金色的符箓沿著各自的軌跡在手鐲上轉動,上面古拙的字跡墨沉舟不認識,卻依然能從那仿佛洪荒而來的古老氣息上感受到浩瀚的壓力。 這就是虛天鐲。 墨沉舟上一世得到的仙界至寶。 沉思了片刻,墨沉舟向著洞府外拋出一道白光,之后向著虛天鐲一伸手,下一刻,石室內已經空無一人。 墨沉舟踩著腳下的玄髓玉石板,向著遠處那大片大片的籠罩著各色靈光的靈藥田看去,眼中不辨喜怒。 當年第一天進入虛天鐲,她簡直都要驚呆了。不說那些令人眼熱的隨便拿出一個都會引起血雨腥風的靈藥,就說她腳下的玄髓玉便是四階的煉器材料,卻只能被漫不經心地用來鋪地。若不是被禁制牢牢固定著,說不得當時她就會把這些石板全都撬下來。 之后的一切仿佛是在做夢。 這座全部由玄髓玉鋪地的大殿中,滿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功法。所包括的內容保羅萬象,那個時候,真的讓她大開眼界。 而她賴以成名的劍訣,就是來自這里。 然而當她踏出大殿,她才發現事情和她想象的并不一樣。 虛天鐲里充斥著極為濃郁的靈氣,還有幾處甚至飄浮這近乎金色的液態靈霧,可是無論她想任何辦法,都沒有辦法吸收其中的哪怕一絲靈氣。 那些靈藥田,上面的各色光芒其實都是禁制,墨沉舟活著的時候,一個藥園都沒能打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不然上一世,她也不會因為靈氣不足并且缺乏靈丹而止步于筑基期大圓滿而遲遲無法結丹,直到壽元將近迫不得已強行沖關失敗而隕落。 而之后的四百年里,她隨著虛天鐲流落異界,埋頭在那些典籍里專研不輟,終于找到了一種方法將那些金色的霧氣凝練至自己的神魂,在驚喜于元神比之前更加凝練有力的同時維持著神魂不滅,直到遇到墨引凰。 再之后的二百年里她和墨引凰合力打開了幾處藥田,里面的靈藥大多年份在萬年以上,這在修真界已經不多見了。而那些她二人破解不了只能望而生嘆的藥田,里面的靈藥或是用于八階九階的高階靈藥,或是連她在大殿的那些典籍里都沒有見過。 直到墨引凰偶然在大殿一處破碎了的密室里翻出一個古簡才了悟,那些她們不認識的靈草,是仙草。 而除了這兩處,其實虛天鐲中布滿了危險。 墨沉舟對危險有種敏銳的感覺。 那些危險每一處都能要了她的命。當年的她,年輕氣盛,不甘心庸碌一生,冒險闖進一處絕地,付出了一條胳膊的代價搶出了她要的東西。 想到當年的事情,墨沉舟眼神一縮,撫摸著自己的左臂。那股鉆心的疼痛,不得不親手斬落自己一臂的痛苦,她不后悔,卻永遠不能忘記。 她復雜的目光落在自己滿是黑色紋路的手上,那籠罩著黑色氣息的手微微有些變形,手指變粗變長,帶著尖銳光芒的黑色指甲閃著鋒利的肅殺之氣。 這雙手,如今更像是妖獸吧! 墨沉舟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真是完全沒有想到啊。 這次,真是沖動了。 而鼎天峰的另一處,一只蒼老的手接住一道流光。 “又閉關了?”老年修士咂嘴,不無得意地嘀咕著“我這小徒弟,可真是勤奮啊。” ☆、黑龍經 墨沉舟嘆了口氣,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轉身向著大殿深處走去。一條筆直的長廊,上面鑲嵌著散發著柔和光芒的天陽石。這種石頭在修真界只能用來照明,可也因為十分稀少而價值不菲。墨沉舟的腳步聲在長廊中發出孤單的聲響,她瞇著眼,只覺得時光流轉,依稀還是那四百年里獨自一人的模樣。 她慢慢地撫上自己的心口,眉尖微皺。 或許那對于親情的貪婪并不只是她所修煉的這門功法的原因,還是因為她孤單的太久,上一世她就嫉妒墨引凰有那么多人的關愛,所以這一世,她才越發的想把這些關愛據為己有。 從頭至尾,她墨沉舟就是這么一個自私的人。 穿過長廊,墨沉舟轉而沿著長廊盡頭的一處臺階慢慢向著地下走去。空間越變越黑,直到臺階盡頭,墨沉舟看到幾十個關著門的石室。腳下突然一頓,墨沉舟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臉色陰晴不定,布滿紋路的臉在陰暗的石室中越發詭異。 閉上眼想了一會兒,墨沉舟才徑直向著最角落的石室走去。 推開門,就感受到撲面而來的血腥氣。石室內森冷陰暗,連石壁上的天陽石都不能驅散那種黑暗。不知什么地方傳來粘稠的水滴聲,墨沉舟瞇了瞇眼,合上石門徑直走到石室內僅有的一個寬敞的大池子前,看著里面濃稠的暗黑色液體,手指不由自主地抽搐著。 抬起儲物戒,把無數的各色草藥按著次序扔進池子里,瞬間那些草藥就如同融化在那粘稠的液體里,連個氣泡都沒有冒出來,反倒是過了不久,剛剛還安靜無波的液體就仿佛沸騰了一般翻涌起來,其間還有帶著邪氣殺意的黑氣涌動著。 墨沉舟俯下身,敲了敲腳下的一塊石板,石板消失不見,一道黑色的光芒沖天而起,在墨沉舟面前的半空中變換不定,然后化成一條猙獰兇悍的黑龍,對著墨沉舟無聲地咆哮,仿佛下一刻就要撲到她的身上撕咬撲食。墨沉舟抬起手,對著黑龍溢出一絲黑色的氣息,那條黑龍遲疑了一下,仰天嘶吼了一聲,化成一塊黑色的玉簡落在墨沉舟的手上。 玉簡上黑龍經三個字蜿蜒成龍形。 墨沉舟眼神復雜地看著這塊玉簡。 這就是那一年她在虛天鐲的一處禁制中在付出一條手臂的代價得到的極品鍛體功法。 那處禁制是一處翻滾著帶著毀滅氣息的黑色火焰,而這塊玉簡就在黑火上化成黑龍的形狀嬉戲,她撲上去一把抓住它就跑,卻僅僅沾上了零星的火花就被迫舍棄了手臂。那種一瞬間仿佛連元神都要被燒化的恐怖感,每次想起都讓她顫抖。 這塊玉簡不僅是功法,更是開啟這件石室的鑰匙。她順著玉簡上的指示來到這里,撲面而來的肅殺的血腥之氣差點讓她暈過去。想要逃,卻連動都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