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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冷靜?你叫我怎么冷靜,我最好朋友的mama在除夕夜殺了她的爸爸,你叫我怎么冷靜……”壓抑的情緒似乎終于找到了爆破點,眼淚不可遏止地四處飛濺,全身力氣仿佛在這一吼里全部被抽干,我緩緩癱倒在江離的懷里。 蔚藍,蔚藍…… 紀睿的車緩慢地開了過來,江離將我抱上車。路面大雪積壓,一路艱難行進,二十分鐘后,我們終于抵達警局。 一路上我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一點,mama將我抱在懷里,她一邊掉眼淚卻還一邊安慰我說,西曼別怕別怕。 沖進值班室,一眼便望見蔚藍蜷縮在桌子底下瑟瑟地發抖,濃重的陰影覆在她身上,看不見她的表情,可我知道她一定恐懼害怕到了極點。心里漫過大片的刺痛,走過去緩緩蹲在她身邊,伸出的手還沒碰到她身體,她便厲聲尖叫起來,雙手更加擁緊自己幾分,臉始終埋雙腿膝蓋間,身體抖得更加厲害。 “蔚藍,蔚藍,蔚藍……”我輕聲喚她,一聲又一聲,可她始終置若罔聞。她離我那樣近,可我卻感覺她的魂魄似已飄了好遠好遠,我怎么都喚不回她了。 有人將我從她身邊輕輕拉起,抬頭,是穿白大褂的醫生,手里正拿著一只針筒,蹲下身慢慢地靠近蔚藍。 我晃過神,猛地推開她,張開手臂護在蔚藍身前,喝問:“你干什么!” “蔚小姐受驚過度,精神已臨崩潰,她需要安靜地睡一覺。”值班的警察解釋道。 “西曼,乖,讓醫生給蔚藍注射鎮定劑,她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江離走過來將我拉開。 粗大的針筒費了一番周折才終于扎入蔚藍的手臂,她每掙扎著尖叫一聲,我胸口便感同身受般地刺痛一下。 藥效很快發作,蔚藍漸漸安靜下來,身體依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紀睿將她從桌子底下抱出來,慘白燈光下,她衣服上臉上以及手指上已干的血跡觸目驚心,我閉上眼不忍再看,可那些血跡以及蔚藍慘白的臉如同無處不在的鬼魅黑影,在我心中晃蕩,揮之不去。 第11章 心臟的記憶 [有時候,真相比謊言更傷人。] 01 那一年的春節,我們所有人都過得兵荒馬亂。充斥在我記憶中的影像只有黑白兩色,大雪傾城,沒日沒夜的下,整座城都籠罩在近乎慘白的世界里;醫院里的白,白墻白床單白色病號服以及蔚藍蒼白的臉色,自她從鎮靜劑中醒過來后,再也沒有開口講過一句話,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也不睡,眼神空洞洞地望著天花板,嘴唇因缺水起了干燥的皮屑,眼窩深陷,顴骨突起,整個人的氣息微弱得宛如不存在一般,醫生說她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只能靠輸入葡萄糖延續生命力,每晚扎一針可以讓她安睡的藥物。 在這樣糟糕的狀態下,警局的人依舊不放過她,一個又一個穿著黑色制服的警員進進出出病房,想盡辦法試圖從蔚藍口中問出事發當晚的情景。當他們接到報警電話趕過去時,蔚叔叔已倒在臥室的地毯上沒了氣息,心臟處插了一把尖銳的水果刀,血流成河,染透了駝色的地毯,而離他不遠處的房間一角,阿姨呆呆地靠墻而坐,手里握著電話,神色平靜得令見多識廣的警察都覺得不可思議,那是一種絕望到心如死灰的平靜,她已不在乎所有,視死如歸,所以才會在行兇后主動報了警。 而蔚藍,則跪在蔚叔叔的身邊發出驚恐厲聲尖叫,一邊用雙手拼命地去堵他身上汩汩往外冒的血液,沒有用,完全沒有用。直至趕來的警察將她強硬抱開。 那之后,阿姨拒絕陳述當晚的所有細節,蔚藍對一撥又一撥來問話的警察視而不見,漸漸地,他們也不再來。 關于那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成為了這樁命案最大的疑團與秘密,在城中紛紛流傳出各個版本。 那些紛紛擾擾的猜測我半點也不關心,我關心的只有蔚藍。 我每天趴在她的病床邊,陪她說好多好多的話,將過去我們之間發生過的美好的快樂的記憶統統挑出來重現,醫生說這個辦法或許能喚起她求生的渴望,可沒有用,她對我的話置若罔聞。 我甚至冒著傷害她身體的危險,讓紀睿幫她催眠,可令紀睿震驚的是,不管他怎樣努力用怎樣的方式,卻始終都無法進入她的思維世界。 她拒絕外界一切信息,將自己徹底封閉起來,不看不聽不想不說,宛如一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 看著她一天天消瘦下去的身體,我心里真的好難受,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第一次深刻體會到什么叫做無能為力的痛苦。只知道抓著她的手掉眼淚,一遍又一遍地懇求她,不要這樣傷害自己。 日子一天天過去,寒冷漸漸退去,春天在這種死寂般灰暗的氣氛中悄悄來臨。 亞晨開始為美術專業考試而輾轉各個城市的考場,他臨走前我們站在醫院走廊的窗臺邊聊天,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他竟然學會了抽煙,煙霧繚繞地飄上他的眉眼,他這段日子瘦了好多,蔚藍住院的這些日子里,基本上都是我與亞晨輪流照顧她,他是美術生,學校特批在最后一學期專業考試前不用上文化課,而我,因為將移民的緣故,無需參加國內的高考,便請了一段時間的假。 “西曼,我會報本市的美院。”亞晨摁掉煙蒂,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