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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口氣,轉身,拖著沉重的步伐下樓,朝美術館大門走去。街邊霓虹閃爍,喧囂的夜在擁擠的車流人流中開始了。我實在沒有力氣再去擠下班時分的公交車,等了好久,才攔到一輛出租車,任身體癱在柔軟的座位上,然后從包里摸出手機,撥通了蔚藍的電話。 “夏至回來了。” “什么?西曼你說什么??”不知是信號偏弱產生的電波問題還是怎樣,我竟然聽到蔚藍的語調里帶了濃厚的顫抖。 “夏至回來了。”我輕聲重復一遍。 然后,我聽到電話那頭“哐當”一聲重響。 “喂——喂——蔚藍?” 回答我的是一片忙音。我輕輕閉上眼,沒有精力再去多想其他,整個腦子里揮之不去的全部是展廳里《珍妮》那幅畫帶來的震撼與謎團。 02 你有沒有過這樣的時候?當你費盡心思想要得知某件事情的答案,可無論你怎樣努力始終抵達不了那個真相內核的所在,它仿佛蒙上了一層又一層神秘的面紗,當你以為揭開這一層終于可以窺見時,卻在你睜開眼時又冒出新的一層,直至你心力衰竭。 我在美術館蹲了一天又一天,像個守株待兔的傻瓜,直至那場畫展結束,卻始終無緣見到江離。我問過美術館里的工作人員,可他們都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有說江離本人沒有回國,負責接洽這次展出的是他的家人;有說江離似乎在畫展第一天現身過,又馬不停蹄地飛回了里昂…… 畫展的最后一天,我看著來回穿梭的工作人員將墻上的那些畫小心翼翼地取下又小心翼翼地包裝好,仿佛看著與夏至有關聯的最后一點希望也被打包裝走。心里是無可言說的失落,以及無力感。 我沒等到那個叫江離的男生,反而等來了mama擔憂的眼淚。 那晚從美術館回家,剛打開門,就看到mama與蔚藍坐在沙發上輕聲說著什么,見到我,聲音立即頓住,兩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過來,神色復雜,mama的眼睛里有淚光微閃。我心思一動,腦袋“嗡”地一聲輕響,目光灼灼地朝蔚藍望過去,見她眼神閃爍,嘴巴張了張,最后卻低下頭去了。我的心在那一刻跌至谷底,沒想到……蔚藍竟然! “西曼,藍藍說的都是真的嗎?”果然,mama的聲音里是輕微的顫抖,深深望向我的眼神里有心疼、擔心,以及自責與內疚。 “mama,對不起。”我跑過去蹲到mama身邊,縱使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解釋,可開口時統統便化成一句濃厚的歉意。而此時此刻,我能說的,大概也只有一句對不起。我沒想到蔚藍會違背我們之間的約定,將這件事告訴mama。 “西曼……我與阿姨都希望你去看心理醫生。”一直沉默的蔚藍終是抬起頭,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猛地彈起來,往后退了好幾步,直至身體抵住墻壁才停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蔚藍,我以為你一直是最了解我的人,我以為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不理解但你一定會理解!” “西曼……”mama走過來試圖拉我,卻被我身體一閃避開了她的手,我難過地望著她,良久才輕輕開口:“mama,連你也覺得我有病嗎?” “我并不是這個意思……”mama說著聲音里已帶了哽咽,“可是你這么瘋狂的舉動……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多難過多內疚嗎?”說著眼淚就落了下來,“都是我,都是我……如果我多留意一點,你就不會這樣……” “mama……”這世上,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mama的眼淚。從我懂事以來,就很少看到mama哭過,她一向是很堅強的女人,工作那么忙碌可從未因此而忽略過我,學校的家長會,她沒有哪一次缺席過。家里的條件并不算特別好,可她一直竭力給我最好的生活。我知道,mama是想要連同那份缺失的父愛,一并彌補給我。 “我去,mama,我去。”如果能令她安心一點。 “真的?”mama又是一陣哽咽,慌忙掏出手機,“我認得一個相熟的心理醫生,西曼你別害怕,就當成是朋友間的聊天一般好嗎?” 我在心里苦笑,當成朋友間的聊天?能夠嗎?不,不能! 忽然間感覺到好累,再也不想開口多說一句話,起身回臥室時蔚藍忽然拉住我的手臂,在我身后輕輕說:“對不起。”頓了頓又說:“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必了。”我掙脫她的手,沒有回頭,聲音冷淡。 她又跟著我進房間,一直追問我關于“夏至回來了”那句話的含義,被問得煩了,我沒好氣地沖她低吼:“一個神經病說的話,又何必當真!你就當是我的幻覺行嗎?” 蔚藍的眼睛暗了暗,可很快她又沖扯出一個勉強的笑,說,那你早點休息吧,我先回家了。然后轉身走出房間。 我想追出去,可心里堵得慌,腳步生根般遲遲沒有挪動。 那一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瑩白的月光照進來,透過窗戶一格一格地灑在地板上,我側著身子怔怔地望著那一束束光發呆,腦海里回響起mama說的那個姓紀的心理醫生,他是mama的大學校友,在本市業界頗有名氣,mama說他一定可以幫助到我。可再有名氣又怎樣呢,我并不需要!若不是為了mama……唉! 03 紀醫生的心理診所隱匿在鬧市中的一條小巷子里,有著這座城市少見的青石板路,沿路兩排細細的楊柳樹一直延伸到路的盡頭,路旁有許多裝修別致的商鋪,服裝店、咖啡廳、雅致的書吧等等。這樣炎熱的天氣里這里卻仿佛是另一個世界一般,幽靜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