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從北城到昆明全程都是時鹿安安排的,她找得地方也不是酒店,而是一家口碑極好的民宿,在昆明周邊,室內氣候確實比北城宜人。 時芊到這邊以后的活動更多了些,到晚上會拿著相機出去拍些風景po在微博上,有時沈羨工作室的官微也會轉發,慢慢地,她這號倒也湊齊了十萬野粉。 在昆明待了十幾天,趕在中元節前夕一家人回了江陰。 江陰是特別看重中元節這類節日的,祭祖掃墓,程序比清明都多。 一路風塵,給爺奶掃完墓,從山上回城的那段路很熱鬧,不僅是時芊的童年,也是時光年的童年。 他們一直都望著車窗外的燈火,車子速度極慢,但誰也沒提出下車去看看。 從某些方面來說,時芊是像了時光年的。 她的沉默寡言和不善言辭,像極了時光年。 唯有時鹿安瞧著熱鬧,喊司機停下車,讓大家一起下車走走,說自己從未看過這邊的夜景,多一種體驗。 江陰縣的右側緊挨著武鳴山,時家祖輩就埋在武鳴山上。 而每年的中元節,武鳴山下都有一場集會,周邊臨近縣城都會過來趕集,這是幾百年來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其實也沒什么稀罕物,若說最稀罕的也不過是有戲班子過來,搭起臺子來唱兩出戲。 燈光一亮,樂器一響,咿咿呀呀的聲音響徹了武鳴山。 近些年來網絡發達,很多東西都能在網上看到,來得人也便少了。 起碼在時芊上大學時人少了許多,但因為從去年開始國家支持江陰縣的旅游業發展,這集會多了許多慕名而來的外地人,賣的東西也比以往多,雜七雜八的,各地的小雜貨都有,甚至還有來表演雜技的,熱鬧程度不輸時芊小時候。 恰好兜里手機微震。 【小神仙:在做什么?】 時芊直接拍了張照片發過去:【趕集。】 【小神仙:這么多人吶。】 時芊:【嗯。】 【小神仙:看好自己,小心丟。】 時芊:【知道。】 她戳著手機回復沈羨,一邊跟著人群往前走。 在擁擠人潮里,她只需要腳步微動就有人把她推著走。 等到她回復完消息抬起頭,眼前已經沒了時鹿安等人的身影。 忽然有種說不上的失落。 他們在往前走,根本沒注意到她。 哪怕他們在極力地想要讓她融入到這個家庭里,但她畢竟是這個家庭的編外人員。 這次旅行,時光年總能不經意帶她回憶起過去。 像是打開了記憶的閥門,原來他們也一起旅游過,她幼時也那么頑劣調皮,她跟他的關系并非像如今這般隔著天塹。 但好多東西隨著時間流逝,就是莫名其妙變了。 就在她以為通過這段旅程終于能跟自己和解的時候,她又被丟下了。 心酸在瞬間蔓延開。 她想回北城,想找沈羨。 但幾秒后,隔著人潮她聽到有人在喊她,“念念!” 時芊的背影僵了幾秒,然后像慢動作回放般地回頭,她看見站在不遠處小攤上的時光年,他手里拿著一個圓圓的糖畫,這畫中間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嫦娥。 時光年站在那兒看她,訕笑著問:“念念,吃糖畫嗎?” 兩人中間隔著近十個人,他聲音早已不像多年前那樣有力,但他略帶沙啞的喊聲還是準確無誤地傳到了時芊的耳朵里。 仍舊是和多年前那樣問她,“吃糖畫嗎?” 時光好像在瞬間回到了十幾年前。 她還是四五歲的小孩兒,一到這邊來就鬧著要買這個買那個,站在賣糖畫的攤前不走,時光年一年難得回來幾次,但每年的這一天他都在,他會陪時芊逛到十二點,最后背著時芊回家。 如果時芊鬧著想看戲,他便站在那兒讓她騎大馬。 時芊會看著烏泱泱的人群偷笑,跟他說:“爸爸,這些人都沒我高啊。” 時光年本就長得高,近180的大個子,身材也算魁梧,站在人群里很出挑,時芊難得逮住他,總要把他拉去學校里炫耀一番。 但所有的溫馨的、值得一提的畫面好像從她小學時戛然而止。 后來的時光年也回來,但她以為自己長大了,懂事了,所以她自覺地跟他隔開距離。 她推開了他,而他的不善言辭把這道溝壑變成天塹。 成長的戰線一旦拉長,好也多了,壞也多了。 但人們往往只記得壞的那些,因為痛苦的感覺太深刻。 到最后,父母似乎就變得面目全非。 時芊看著不遠處笑得有些討好的父親,忽然淚目。 站在時光這處回頭望,她所有的棱角都在不合時宜的時候長出來,她初高中的時候也和時光年吵了不少架。 她罵時光年,你為什么要跟我媽離婚!你就是渣男! 她還說: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因為你沒有給我完整的家庭。 甚至她還在背地里編造過鹿宜的壞話,跟鹿宜出去時掐自己,悄悄造成是鹿宜打她的假象,但鹿宜比她精明,拿出了監控錄像,那次是她跟時光年吵得最厲害的一次,她罵時光年是個王八蛋,因為他,她在學校里被嘲笑太多次。 但所有的棱角和鋒芒好像自那一次后悉數收起。 她變得冷漠、疏離、不茍言笑,也開始疏遠人群。 她說過,她從來就不是好人。 她心思陰暗,甚至在小學就扎小人詛咒鹿宜。 她怕人對她好,又怕人對她不好。 人潮洶涌,時光年的身影佝僂,昏黃燈光把他頭頂的白發照得無所遁形。 一場大病抹去了他太多的精氣神,他的身影無法和記憶里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重疊在一起。 時芊忽然笑了起來,她朝著他走,“我又不是四五歲的小孩了,還吃這個啊。” 時光年卻笑:“不管什么時候,你也還小啊。” 時芊心底那根一直繃著的弦兒,斷了。 - 晚上10:00。 時芊洗漱完窩在被子里,思緒紛亂。 夜里她們回了江陰的老家,這一片她熟,所有東西都是她給安置的,一切弄完就不早了,時鹿安本來想跟她一起睡,但被她趕去了另一間房。 她想一個人靜一靜。 翻來覆去到十點半,她根本靜不下來,于是上線打游戲,但游戲上到一半,像是有心電感應般地,沈羨的視頻電話打了過來。 她幾乎是秒接。 視頻那頭的沈羨也沒想到她會有這個速度,本來是打算脫衣服進被子里,猜想按照她的性格,起碼得響個七八聲。 但這會兒他上衣脫了一半就聽見時芊的聲音,“午夜場開始了么?” 沈羨:“……” 第50章 050 躺在腹肌上哭。 時芊呷著笑, 調侃起沈羨來輕車熟路。 可心情不好,這笑里多少也帶了幾分沉重。 沈羨脫衣服的動作一頓,衣服又平整地放下去, 直接拿起了手機。 只聽時芊嘖了聲, “午夜場都結束了啊。” 沈羨:“……” 他坐在酒店床邊, 昏黃色調的燈光把他襯得格外好看。 相比起來,時芊這邊燈光就暗得多, 幾乎只能看見個輪廓。 “沒開燈?”沈羨沒跟她在午夜話題上多扯,這姑娘總這樣,見不著人的時候隨意撩撥, 撩出火了就無情掛斷電話, 好似就喜歡看他想吃rou但吃不到的樣兒, 最后難受的人還是他自己。 他還問過她,就這么撩撥完你自己不難受? 然后這姑娘特欠地回他,“難受啊,但一想到你更難受,我就不難受了。” 沈羨真是拿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時芊也收了笑, 聲音悶沉沉地, “懶得開。” 能聽得出來她是刻意帶了幾分慵懶和輕松,但不開心的狀態太過明顯, 壓過了那點兒輕松, 沈羨耳朵多靈啊, 立刻就聽了出來, 但他沒直接問你是不是不高興。 倚這姑娘的脾性又要給他打好久的太極才能把話題回到正軌, 這還得是他極力往回帶的情況,若是他放任自流,最后的話題必定又是以某些午夜的不可說來結束。 于是, 沈羨迂回地問她:“今天出去玩什么了?” “沒什么好玩的。”時芊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最不正經的話,“都沒你好玩。” 沈羨:“……” 他笑,“那倒也是無趣。” “嗯。” “不過。”沈羨說:“你的樂趣要少很多。” “嗯?” 沈羨:“畢竟這世上比我好玩的,幾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