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阿桂jiejie, 我們出去透會兒氣吧。”晏芷怡忽然悄悄拉了拉阿桂的衣袖,還朝她眨了一下眼。 姜淑鷂疑惑道:“你不是才透完氣回來——” 說到一半, 看到晏芷怡那神秘兮兮的臉色,姜淑鷂恍然,忙道:“阿桂, 你快些去吧, 我在這兒守著便是。” 阿桂心頭微動,好像猜到了什么,小手攥成拳,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跟在她后頭的晏芷怡忙將放進嘴里的糕點咽下,連忙道:“阿桂jiejie,你等等我呀,你知道要去哪嗎?” 阿桂腳步一頓,只能按捺住跳得激烈的心臟,耐心等著晏芷怡帶她去。 走了一會兒,只見那石橋游廊上,遠遠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便讓阿桂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方喻同負手而立,回過頭來,清雋眉眼噙著笑意如舊,薄唇微勾,就像以前她見他時,最稀松平常的模樣,沒有絲毫分別已久的疏離和陌生。 阿桂駐足,停在石獅子前,纖細手腕搭在被毒辣日頭曬得火熱的獅子頭上,燙得立馬縮回來。 晏芷怡見狀,吐了吐舌頭,偷偷溜走。 方喻同大步走向阿桂,袍擺間漾起空氣中的熱意,兩人看著對方,聲音異口同聲地響起—— “疼嗎?” “熱嗎?” 話音落下,兩人相視一笑。 沉默片刻,阿桂先問他,“怎的站在石橋上?也沒個遮擋,日頭這般毒辣,今日穿的冠禮服又厚,你竟也不嫌熱?” 方喻同最喜歡聽她這樣訓他,嗓音輕柔,帶著nongnong的關心,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比起小時候又多了些羞怯嬌嗔的情意,聽得人骨頭都酥了半邊。 不過方喻同被曬了些時候,身上卻依舊清爽干凈,貼過來時身上那股清冽好聞的香味不減。 他咧開嘴,笑容盛極,難以壓下,漆黑長眸映著她娉婷婀娜的身影,直白道:“怕你看不見我。” 阿桂微赧著垂眸,多日不見,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人,可一顰一笑,一眼一聲,都讓她指尖忍不住輕顫,心潮澎湃。 “阿姐,疼不疼?”方喻同指了指他的手腕,示意剛剛阿桂將手搭在石獅子上,被燙的那一下。 如今日頭毒辣,這石拱橋前的石獅子也似要煮熟一般,冒著熱氣。 阿桂搖搖頭,悄悄用袖口把手腕遮住,朝他淡然笑道:“我哪有那般金貴。” 其實她平時,不會那樣粗心大意的,只是太久未見他,所以才...... “阿姐,別在這兒站著,太熱了。”方喻同忽然抬手,拉住她的衣袖,“走,帶你去個好地方。” 他在宮中輕車熟路,如入無人之地。 也不知道他怎么尋的路,竟真一個人影都沒瞧見,只有他倆,還有被毒日頭曬得胡言亂語的知了叫聲。 他本只是牽著她的衣袖,可漸漸的,不知怎的,手腕一滑,便握住了她的手心。 那干燥溫熱的熟悉觸感在阿桂掌心里一滾,就燙得她下意識想要把手抽回來。 可他握得緊,她無法抽手,耳朵尖子不爭氣地悄悄變紅。 他是真的膽子大。 一直牽著她的手,好像不怕被人瞧見。 阿桂心驚膽顫,瞄他一眼,卻發現他還是勾著吊兒郎當的笑意,萬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可她不行,她馬上又垂下眼,心底默默祈禱著,千萬別叫人瞧見。 雖然害怕,其實卻也舍不得松手。 時隔多日,能重新這樣牽著他,好像是在做夢。 幸好老天爺聽到了阿桂的祈禱,這一路上都相安無事,直到他帶著她出了雍安宮,又繞了條小路,順著游廊,到了一處小湖泊旁。 此處很是清幽,兩側都是栩栩如生的假山怪石,將夏日那股子獨有的燥熱都隔絕在外。 微風徐來,湖中綠水漾起淺淺的漣漪,吹得兩人發絲微動。 這是個說話的好地方,涼爽僻靜,鮮有人至。 方喻同還緊緊攥著阿桂的手,掌心里沁出些不爭氣的濡濕,可能是因為天兒太熱,又在日頭下奔走了一會兒,更多的,是因為渾身的血液奔涌太快。 阿桂又小小掙扎了一下,這回很快就抽回了手,她忙拿出帕子輕輕擦著,垂眸問道:“你怎的對宮中如此熟悉?” “最近來得多。”方喻同簡單答著,漆黑眸子總忍不住望向欺霜賽雪的面頰,此時眉心沁出了點點汗珠,便更多了幾分驚心動魄的明艷之美。 阿桂長睫撲閃,瞥他一眼,又似被他灼灼的眼神燙得臉頰紅了幾分。 她纖白指尖搭在袖口上,下意識撫著內襯的暗紋,卻沉默下來。 “阿姐,你......沒生氣吧?” 雖然看她這模樣,不像是在生他的氣,可他這心里還是直打鼓,要聽她親口說,才能安心。 阿桂略一抿唇,淡聲道:“生什么氣?” “我沒來尋你,也鮮少托人給你送東西,而且還......”方喻同說到這里,聲音頓住,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阿桂的神色。 阿桂接著他的話,掀唇笑道:“而且還收留了一位陸姑娘住在府中,是么?” “阿姐,我和她完全沒關系!”方喻同嚇得立馬指天發誓,“她雖住在府里,可她的院子卻是離我最遠的!除了必須詢問案情的話,我連多余一個字都沒和她說過!” 阿桂原本故意繃著臉,見他這嚇得頭都要掉了的模樣,忽而噗嗤笑出聲來。 “行了,你也不必這樣慌張,我像是那般蠻不講理,會將你興師問罪的人?” 方喻同隨手抹了一下汗涔涔的鬢角,如釋重負道:“我才不怕你問我的罪。” “我只怕你不理我,不喜歡我了......”他小聲嘟噥著,卻因為此處太過幽靜,全落進了阿桂的耳朵里。 他這話太直白,燙得她臉頰發熱,又迅速垂下眼,指尖無措地攥著,嘴硬道:“我本來就、就沒說過喜歡你。” 望著她紅得快要滴血的耳尖,在日光照映下顯得像是透明的鳳血石。 方喻同知她撒謊,但也懶得點破,不置可否地半瞇起眼笑了笑,阿姐真是可愛。 這時候,阿桂忽然想起來問他,抬眼道:“小同,你到底在謀劃什么?” 方喻同彎起唇角,勾出一抹要笑不笑的弧度,“阿姐,我在抓狐貍。” “......”阿桂反而覺得,他笑得更像一只狐貍。 “對了阿姐,若得空,再給我做一個香囊。” 阿桂蹙起眉尖,疑惑道:“也沒見你戴著我上回托平王殿下給你的那個——” “被我扔了。”方喻同輕描淡寫地笑,眉眼間卻多了幾抹顯而易見的戾色。 阿桂心頭一顫,立刻意識到或許和平王有關。 可方喻同沒有再說,反而收起乖戾的笑容,漆黑長眸重新變得從容平靜,淡聲道:“阿姐,接下來無論我要做什么,你都別怪我。” 阿桂聽他這樣說,越發緊張,輕軟嗓音也不自覺多了幾分顫音,“你、你打算做什么?” “等一切結束,我會告訴阿姐。”方喻同說得輕松隨意,眼底卻籠了一層化不開的寒霜。 “與我和三叔有關?”阿桂猜到了一些。 “是。”方喻同也沒遮掩,那張好看得十分過分的面龐暗藏著幾縷疲倦,按著冷倦的眉心道,“但阿姐,你要知道,我向來做事,都只有一個理由。” 全都是,為了你。 “嗯。”阿桂低低應了一聲,含糊應過去,避開他溫度灼燙的眼神,不自在地轉了轉琥珀色的眼珠子,“離席太久總不好,是時候該回去了。” “好。”方喻同懶懶應下,高高挑眉,打量著她有些慌張羞怯的背影。 漆黑雙瞳里,有笑意,亦有冰冷的光。 若歲月靜好安和,平靜無瀾,他本是不想插手這些的。 可誰讓他們都想娶她呢? 敢覬覦她的,無論出于什么原因,都得死。 這是他的人生原則。 第116章 一更 壽宴過后, 阿桂住在將軍府里,又有好些時候沒有見到方喻同。 可不像之前,與他在壽宴時碰面, 說過的那些話, 都像一顆定海神針,讓她心里滿是安定, 毫不擔憂。 她相信他,也知道他會將一切都處理妥當,亦明白他做什么,都有他的緣由。 阿桂答應過他, 無論他接下來要做什么事,都會無理由地支持他,站在他這一邊。 可她沒想到,他做的事, 是幫著圣人和主和派一起, 釋了她三叔的兵權。 事發當日,元愷雷霆震怒。 直至深夜, 才滿身酒氣怒氣沖天回府。 阿桂早就聽家中奴仆說了這消息,一直憂心忡忡地等在元愷的院子里。 這一等, 就到了夜深。 曲折長廊,阿桂在轉角迎上元愷,想要上去扶他, 卻見他已經直接坐倒在長廊的連椅之上。 元愷見她, 一拂袖便道:“你說說那個混賬!他做的這是什么事?!” 阿桂眸子浸在一汪清潭中,還細碎映著天空的一輪明月。 她攥著指尖,輕聲道:“三叔,他已提前與我知會過的, 怪我,沒同你說。” 元愷長眉一揚,惑道:“他和你說了要釋我的兵權?” 阿桂愣了愣,表情有些復雜地收回眼神。 元愷一瞧這樣,哪里還不明了,擺手道:“阿桂,你莫要再為那個混賬說話了!我看他就是和那些主和派的一樣,都貪圖榮華富貴,這南國畏縮懦弱的性子,是爛到根里了啊!” 阿桂緘默不語,也不知方喻同這唱的是哪一出。 但她知道,當年三叔棄文從武,就是嫌南國的這些文官們太沒氣概,一味只知道挨打,屈辱地朝北國求和。 他實在不愿看到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下去,才挺身而出,寧折不彎。 阿桂嘆了一口氣,心中也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