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那陸姑娘卻是朝元愷盈盈一施禮后,便轉身走回方喻同身邊,在他耳旁輕語幾句。 方喻同聽得眉頭皺起,待陸姑娘說完,便拱手朝元愷說道:“大將軍,只怕今日方某得先行告退了。” “酒不喝了?”元愷氣定神閑地問道。 “不喝了。”方喻同擺擺手,去意已決。 “這場酒沒有喝到最后,可是沒有機會娶我家阿桂的!”元愷輕哼一聲,眉梢微揚,語氣里隱有不怒,“難道說,這位陸姑娘的事,比阿桂重要?” 隔著屏風,阿桂好像看到方喻同和那陸姑娘一齊看向她。 只是看不清他們二人的眼神,大概是很不一樣的。 而后,便聽得方喻同說道:“在方某心中,最重要的,是正義,是公道。” 說罷,他便拱手謝過,和陸姑娘急匆匆離去。 阿桂望著屏風中,他頎長而模糊的背影,忽然想起他無數回狀似漫不經意,或是吊兒郎當說過的—— “我心里,最重要的就是阿姐。” “阿姐,你是這世上最重要的,旁的都比不過你。” “沒什么比阿姐更重要。” 她忽而彎唇笑起來。 元愷不解地看向她,皺眉道:“小阿桂,你還笑得出來?他為了別的姑娘,都不在乎能不能娶你了!” “隨他去吧,三叔。”阿桂起身,淡聲道,“棄我去者,不可留。三叔,我乏了,便讓他們在這兒喝酒吧。酒量最好的那人,我下回再請他喝酒。” 一聽這話,將領們紛紛激動起來,都臉紅脖子粗地要把對方喝趴下。 唯獨元愷,望著阿桂纖柔嬌美的背影,深深皺起眉頭。 這是氣傻了?還是被那渾小子傷透了心? …… 這場酒宴過后,元愷總是心神不安,一日三回地來阿桂這邊看她,生怕她做什么傻事。 幸好她沒有。 只是笑容比平日里少了一些,再沒有提起過方喻同的名字。 要知道,以前元愷每回過來,她要為那渾小子說上半天好話的。 可現在,卻像是將這個人忘得干干凈凈似的。 元愷摸不著頭腦,只能歸根于兩人感情并不深厚,只這樣分別幾日,各有所思,便離了心。 如此也好。 那混蛋沒眼光,不懂得珍惜阿桂,居然移情別戀,看上了那個陸姑娘? 他還是給阿桂擇一個熱血威猛有勇有謀的夫婿才好,這樣便無人再敢欺負她。 這日,元愷又來看望阿桂,還未進院子,就聞到了好一陣香味。 既有酒的辛辣,還有旁的一些辣味。 辨不清楚,卻是聞得饞了,忍不住咽口水。 元愷喜歡吃辣,在邊境荒蕪之地待了那么久,時常嘴里能淡出個鳥來,所以便更嗜辣。 他愛烈酒,更愛吃辣,也能吃辣。 以前在軍營里,做不出什么美味佳肴來,便是將那朝天將在火上燒一燒,蘸著鹽水當下酒菜,也能酣暢淋漓,開懷暢飲。 他迫不及待地循著香味走到小廚房,看到阿桂倩麗的身影在里頭忙碌著,炊煙裊裊,襯得她身姿娉婷,宛若白霧中有仙女下凡,洗手作羹湯。 湊近了聞,這香辣之味便越發濃烈,和墻邊那壇子酒香味摻和在一塊,真是叫人心曠神怡。 元愷猛吸了一口氣,眉開眼笑,那混蛋小子有一點沒說錯,定要時常給阿桂多送些食材來,不然他今日哪有這口福?! “三叔,你來了。”元愷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阿桂才注意到他,立時彎眉笑著打了招呼。 元愷摸摸鼻尖,走進來問道:“小阿桂,這酒是哪買的?好久不曾聞到這么香的酒了,還是當年你爹在家的時候才有。” “三叔,這便是我跟爹學的釀酒法子。”阿桂抿唇笑道,“這酒是我剛搬來的時候釀的,今兒是啟出來的第一壇。” “好酒!好酒啊!”元愷細細聞過,夸道,“小阿桂,你這手藝果然得你爹真傳啊!” “這廚藝更好。”元愷又補充了一句,饒是這位威震北國的大將軍,此時也露出了些巴巴的神色,脖子微微伸長。 阿桂輕笑一聲,覺得此時的三叔更像她小時候的三叔,有親切感。 “三叔,你喜歡吃辣,今日我便做了一桌子辣給您吃。”阿桂頓了頓,輕聲道,“自回了將軍府,還一直未給三叔做一頓好的,是我不對。” “你又不是廚娘,做與不做,全憑心情,沒什么好不好的。”三叔不樂意阿桂和他這般疏離見外,撇撇嘴道,“在三叔心里,你永遠是三叔的寶貝疙瘩!你就是喜歡天上的星星,三叔也要想辦法去摘,哪里舍得叫你做廚房里這些又臟又累的活兒。” “那三叔不吃了?”阿桂說著話,從鍋里盛出一碟剛做好的麻婆豆腐,軟嫩的每一小塊碎豆腐都裹滿了又麻又辣的汁液,光澤欲滴。 元愷話語一頓,悄悄咽了咽口水,朗笑道:“不過你若是喜歡,偶爾做頓飯,松松筋骨,也是好的,只是莫要累著自個兒。” 阿桂惠然一笑,從碗碟里盛出一小勺麻婆豆腐,遞給元愷道:“三叔嘗嘗,可合你口味?” 這一小勺豆腐又軟又嫩,上頭還嵌浮著不少牛rou末,和豆瓣一道剁得細碎,簡直符合元愷心中美味佳肴的三字真訣:麻、辣、燙。 他迫不及待地嘬了一口,回味許久,才道:“簡直妙絕!” 阿桂眼底閃爍著笑意,望著元愷沉浸在美味中的臉,忽而開口道:“三叔,既然我喜歡天上的星星也不為過,那為什么我和小同……你就是不愿意呢?” 元愷一愣,放下勺子,臉上笑容消失,“阿桂,你還想著他呢?” “不想了。”阿桂面色平靜,沒什么波瀾,攪著石臼里的青椒糊,淡聲道,“只是好奇而已。” 元愷忽然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不止是他,所有主和派,我都不會同意。” “阿桂,你可知,和北國這些年的戰爭中,我們南國死了多少將士?他們都有家,有父母有妻子,是活生生的人,可在京城中的那些主和派心中,卻只是戰報上傳回來的一個個冰冷的名字。” “如今,我們南國好不容易占據優勢,只要再往前,便能收復失土,平定北國!那是死了多少人,破碎了多少個家才換來的優勢!可他們主和派想要議和,想要后撤,想要忘記我們和北國不死不休的仇恨。” “你說,我要是讓你嫁給一個主和派,我對得起死去的弟兄們嗎?” 第110章 感謝訂閱 阿桂咬著唇角, 輕聲道:“三叔,你誤會他了,他...并不是主和派。” “我知道, 他本來是主戰派么, 還是為首的。”元愷冷哼一聲,眸底有些惋惜, “可惜,也不知怎的,他后來竟背叛了主戰派的那些臣子們,還恭迎我回京?” 說起這事, 元愷就有些憤慨。 若有主戰派的支持,他在邊疆還可以再多留幾日,說不準又能打下北國一座城池。 可當時京城之中,方喻同一叛變, 其他主戰派群龍無首, 頓時就如同一盤散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圣人下了召他回京的圣旨。 元愷在阿桂耳邊反復提醒道:“所以啊, 阿桂,你瞧瞧, 男人都擅長說花言巧語,你這撿來的阿弟尤其最會!以前花言巧語哄騙得了多少主戰派的大臣跟著他混,轉眼間就將他們賣了。” “三叔。”阿桂拉著元愷到花廳里坐下, 讓蘆葉和汀州在布菜, 她坐在元愷身邊,遠山含黛般的眉眼微垂,露出些愁容,“三叔, 其實這事怪不得他,當時,他也是為了我才妥協的。” 阿桂微垂著輕輕顫動的睫羽,嗓音輕軟,將當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說與元愷聽。 這番話說完,桌上的飯菜也都已經擺好。 阿桂給元愷夾了一片水煮rou片,收了聲。 元愷氣憤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真是豈有此理!竟敢拿你做要挾!” 阿桂纖細嬌嫩的手指扯住元愷的衣袖,低聲道:“三叔,小聲些,萬一被有心人聽見,傳到那位耳朵里......” “呵,我怕他個球!”元愷在邊疆蠻荒之地待久了,雖還是喜歡做讀書人的打扮,可言語間卻是越發粗魯起來。 阿桂卻不嫌棄,扭頭看著他笑,眸色動人,“我知道三叔向來是膽子最大的。” 元愷微挑眉梢,又被阿桂這嘴甜一哄,忽然反應過來,“所以你還沒對那小子死心呢!前幾日包括那酒宴,你們是在做戲給我看?” 阿桂秋水般的琥珀眼眸里泛起笑意,似是而非道:“是也不是。” “此話怎講?”元愷好奇地放下玉箸,雙手抱胸看著阿桂。 “本是想做給三叔看,想讓三叔放下警惕,讓我與他有機會見面。”阿桂垂目,臉上有些羞怯的guntang,“但很快,又想明白,不止是要給三叔看,而是要給天下人看。” “你們二人的事,做給旁人看作甚?”元愷饒有興致。 阿桂眉目如畫,嫩生生的小臉微垂,“還不是因為三叔?我們二人之間,自是與旁人沒有任何干系,可若我背后有三叔,有三叔手里的兵權,那便不一樣了......” 阿桂默了默,無奈地坦然道:“不敢欺瞞三叔,那日慶功宴,大皇子殿下就曾來找過我,表明了他的意思,似是想要娶我。” “大皇子?”元愷一愣,旋即臉色微變,“就他?!他都娶多少個了!還想禍害你?!我呸!還不如方喻同那臭小子呢!” 阿桂搖了搖眼前的酒盞,溫聲道:“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在意的是三叔,不是我。” “我知道,不就是想拉攏我么?”元愷十分抗拒,“做夢吧,他就是一個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草包!都這么久了,有皇后和太后幫他,卻連個儲君的位置都沒坐到,簡直廢物!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嫁給他的。” 阿桂左右看了眼,低聲道:“三叔,慎言。” “不必慌張。”元愷輕笑,抿口酒道,“我便是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也不敢拿我如何。” “......”阿桂無奈,咬著下唇道,“總之有三叔在,我該與小同撇清關系,不若如此,只怕他就是某些人的眼中釘,rou中刺,會有極大的危險。” 元愷勾起唇角,睇她一眼,“如此說來,都怪我掌著兵權啊!不然你們倆早就雙宿雙飛咯!” 阿桂被他說得臉頰一燙,攥著指尖道:“三叔乃朝中大將,兵權在握,便有話語權,自是好事,我也替三叔高興。” “對了,你和那小子一直沒見面,是怎么商量好,演這一場給大家看的?”元愷悶了口酒,忽而又想起問這個。 阿桂眼底泛著笑意,神秘兮兮道:“細節。” “什么細節?”元愷好奇。 “許多細節。我與小同相處多年,他一個眼神,一句話或是一點語氣,我便能尋到蹤跡,猜到他的心思,更何況,那日他給的細節提示不止一處。”阿桂彎唇撫了撫袖口上的褶皺,站起福身道,“三叔,你慢慢吃吧,我先去收拾收拾。” “收拾什么?” “明日去找小同。” “?”元愷身子一抖,“我什么時候同意你去找他了?” “三叔從來也沒有阻止過,不是嗎?”阿桂替元愷撣了撣肩上不知何時落上的一片樹葉,“三叔還是以前那樣,沒變過。是我與三叔多年不見,便生疏起來,所以三叔并不是在攔他,而是怪我,對不對?” 元愷沉默片刻,放聲笑起來,似是卸下心防一般,拍了拍阿桂的后背,“你呀,也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心里頭明鏡似的,機靈得很,卻什么都不說,非要旁人來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