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第〇八一章:空嗟小隱隱于市,徒冀高飛飛上天 宋微隨在獨孤蒞身后,小心四顧往外走。 因為大小姐要出門,又是去和成國公府的小姐們匯合,參加一年一度祓禊采蘭盛事,車駕自然不可馬虎。秦顯便去了前院整飭隨行的侍衛(wèi)隊列。 李易帶著兩名侍衛(wèi)在另一邊房里做藥丸,而院中三名侍衛(wèi)趁六殿下不在,正勾肩搭背,低聲猥瑣地說笑著,現(xiàn)場觀摩鴿子交配,完全沒注意大公子帶個人鬼鬼祟祟從房里出來,穿過庭院到了大門。 大公子不過送個魚缸就出來,丹桂月桂遂等在門口。宋微和獨孤蒞摸到近前的時候,守門侍衛(wèi)正圍著兩名美女,插科打諢嬉笑逗弄,眼底冒光嘴角流涎,誰也舍不得把眼神挪開到別處去。宋微只瞥一眼,就斷定大小姐這招內(nèi)部美人計效果絕佳。他一個閃身出了院門,隱身在墻邊大樹后。 獨孤蒞等他藏好,才走過去。兩名婢女迎上來,向侍衛(wèi)哥哥們打招呼告辭。三人轉(zhuǎn)身要走,一個老成些的侍衛(wèi)問:“咦,趙敬呢?大公子,趙敬怎的沒出來?” 獨孤蒞道:“宋哥哥叫他給鯉魚找吃的呢。” 這解釋完全合乎情理,那侍衛(wèi)點點頭,再不懷疑。 獨孤蒞帶著丹桂月桂往內(nèi)院走,侍衛(wèi)們充滿向往的視線追隨著兩位美女的背影,好半天才轉(zhuǎn)回去。宋微貼墻根往前挪,直到出了侍衛(wèi)的視野,才與獨孤蒞匯合。路過一處假山,獨孤蒞帶他躲進去,石頭底下藏著一身現(xiàn)成的仆從衣裳,兩人動作飛快,把宋微從頭到腳喬裝改扮一番,變成了隨同大小姐出門的內(nèi)院小仆之一。 憲侯府大小姐出門,自有相應(yīng)的車駕儀仗。獨孤縈和有身份的大婢女及老嬤嬤在內(nèi)院就上了馬車,親近仆從左右騎馬護持,手舉步幛遮蔽,后頭另有仆人攜帶戶外用品跟隨。待一行人到前院,侍衛(wèi)們自會按規(guī)矩前后左右圍上來,形成浩浩蕩蕩的隊列,護送大小姐出行。 步幛這東西,原是禮制規(guī)定,專為遵守男女之大防。途中行進時折疊高舉,飄搖似五彩旌旗。停留時展開,若干幅首尾相連,形成私密性良好的帷幕。一則氣派,二則方便。 按說獨孤縈尚未出閣,論歲數(shù)也還沒正經(jīng)成年,庶母擔(dān)教養(yǎng)之責(zé),一貫不放她單獨出門。只是這一趟是去見成國公府的人,憲侯府這位侍妾本是成國公府小姐身邊陪嫁婢女,乃貴族階層公開的秘密。自從升格以來,她一向盡量避免和原來的主子直接照面,免得彼此尷尬。更何況,到了地方,自有成國公府的少夫人,大小姐的親舅母看護,不必cao心。 獨孤蒞帶著宋微,守在由內(nèi)院往前院必經(jīng)的中庭主路上。 獨孤縈的車隊按時出來,獨孤蒞沖到前頭攔住,丹桂月桂抓他不著,急得一個勁兒嚷嚷:“大公子!大公子!” 獨孤蒞嗓門更大:“jiejie!jiejie!小蒞也要去!你就帶小蒞去吧……” 馬車停下,獨孤縈打開車門,板著臉望住弟弟:“小蒞!你這時候不是該在楊夫子那里?” 獨孤蒞開始撒潑:“嗚嗚……jiejie你又自己偷偷出去玩,不帶小蒞一起去……我也要去,嗚嗚……” 他怨念已久,此刻完全本色演出,毫不作假。一時眾人注意力全被他吸引了過去。 宋微早看準(zhǔn)靠近自己這邊某幅步幛后,屬于得噠的四只灰蹄子,不可能認錯。趁著獨孤蒞掩護,抓住時機鉆進去。原本騎在得噠身上的仆人立刻換他上馬,并將手中步幛交給他,自己悄悄退到最后。后頭緊挨著的仆從看見這一幕,側(cè)過步幛,擋住其他人的視線。 這邊獨孤蒞跟jiejie軟磨硬泡討價還價一番,終于達成協(xié)議。獨孤縈答應(yīng)專門派人給他去東市買一套新近流行的三彩生肖玩偶,小家伙總算消停下來。 馬車重新啟動,來到前院。侍衛(wèi)們早已等候在此,按固定方位圍上來。宋微將自己牢牢遮掩在步幛后,聽見秦顯指揮手下的聲音,就在幾丈開外。 大小姐出行,不可能調(diào)派東院的侍衛(wèi)。宋微很放心,這些人他一個也不認識。 隊伍順利走出侯府,不急不緩?fù)鶘|南方行去。 苑城作為京城,規(guī)模足有三個西都那么大。總的說來,地勢西高東低。然而西北平坦,東南崎嶇,軍事機構(gòu)多設(shè)在西北部,美景卻都集中在東南面,皇城則位于中心偏南位置。練江自城外流過,城中若干支流河道交錯,形成幾處湖泊。又有三兩丘峰點綴其間,絕對高度雖有限,然挺拔峻峭,自成天險,頗可一觀。 當(dāng)初太宗遷都,手里有錢糧,胸中有丘壑,騎著馬在苑城地界跑一周,馬蹄所至之地,即是城墻所建之處,將觸目所及壯麗山水一口氣圈了起來,讓京都士民不必出城,盡覽美麗自然風(fēng)光。 依照慣例,貴族小姐們祓禊采蘭的地方,在東南面最大最美的湖泊落霞湖畔。而能夠買到高檔小玩物的東市,還要往北些。 隊伍走了大半個時辰,眼看快到與成國公府小姐們約定的匯合地。行至一處大道岔口,獨孤縈身邊婢女香槿忽然拉開車窗簾子,露出臉來。宋微的位置恰在車窗旁,就見她沖自己道:“大小姐吩咐去東市給大公子買的東西,知道是什么罷?” 宋微點點頭。 “再往前不順路了,就從這過去罷。買完徑直回府,呈給大公子便是。”說著,遞過來一個錢袋,又叮囑,“看仔細些,別買錯了。” 宋微低頭應(yīng)了,將錢袋塞進懷里放好。先前退到后邊的仆人策馬過來,接下他手中步幛。宋微勒住韁繩,眾人自然越過他往前去。殿后的侍衛(wèi)路過時盤問一聲,宋微弓身垂首,將婢女的吩咐重復(fù)一遍,那侍衛(wèi)點頭表示明白,繼續(xù)向前去了。 宋微目送獨孤縈的車隊漸行漸遠,腦子里一片恍惚,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走出了憲侯府。 各種聲響在耳邊變得清晰,他慢慢瞅見了兩旁屋宇樓閣,路上行人車輛。 如此熱鬧,又如此陌生。 前后左右看看,好像才最后確認清楚,自己終于又變成一個人了。 無暇多想,辨明方向,往南面行去。 獨孤縈畫的地圖早已印在腦中,但是京城街道遠不似西都那般橫平豎直,整齊方正。沒走多遠,便有些迷糊。中途問了兩次,宋微確信自己離城南朱雀門越來越近。他很想策馬飛奔,然而通衢大道,人流如織,跑快了必定容易出事,欲速則不達。 宋微耐著性子往前走。他心里有一個最大膽最冒險的計劃,全看老天是否成全。他將之命名為計劃a。 南城正門朱雀門外八十里,即是練江下游最大最重要的,也是入海前最后一個河岸港口。在那里,必定有直接出海的遠洋貨船。 八十里,若得噠全速奔馳,不過小半天。只要在港口混上順江而下直接出海的大船,明日此時,多半已經(jīng)在甲板上吹海風(fēng),看海景了。 這是最冒險,也最徹底的方案。 想到這個方案的時候,宋微心中曾不止一次茫然失措。他知道,太過自由的前景,隨之而來的必是漂泊無依的空虛。然而就在一次一次彷徨猶豫中,事到臨頭,他到底還是將之當(dāng)成了首選道路。仿佛某種來自本能的恐懼驅(qū)策著他,只圖逃離眼前種種,對空茫無根的未來視而不見。 既然決定要走,那就遠走高飛,從此江湖再也不見吧。 宋微一路問一路趕,宏偉高大的城樓進入眼簾,城門口進出的人流穿梭不息。他不由得夾緊馬腹,催促得噠加速前行。奈何此刻接近午時,正是遠客進城的高峰時段,怎么也快不起來。 眼見守城士兵的裝束都能看清了,宋微的心不由自主跳得有些快,緊握韁繩的手掌冒出汗來。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鼓聲傳來,人流迅速分開。京畿民眾素質(zhì)高,一聽就知道這是宿衛(wèi)軍緊急出動的開道訊號,第一時間自覺避讓。那些外地來的鄉(xiāng)巴佬,也跟著躲到路邊,紛紛伸長脖子瞧熱鬧。 宿衛(wèi)軍承擔(dān)守衛(wèi)京城重任,兵精馬健功夫高,不過片刻,一隊人馬就到了跟前。寬闊的石板大道干凈整潔,只聽得馬蹄聲密集清脆,卻不見揚起塵沙。 才聽見鼓聲,宋微就下了馬。隨即不動聲色慢慢后退,躲在一群高大的漢子身后。他眼睜睜看著那隊士兵沖到城樓下,分出一列攔在門口,剩下的不曾稍有滯留,快馬加鞭,筆直奔出城去了。 留下的士兵首領(lǐng)跟原城門守衛(wèi)交涉幾句,正門很快合上,只余兩邊側(cè)門,一邊進,一邊出。進城不受限制,出城這面則設(shè)了橫欄。 三聲鼓響,眾人肅靜。那士兵首領(lǐng)騎在馬上,高聲喊道:“宿衛(wèi)軍緝拿在逃欽犯,凡經(jīng)盤查無嫌疑者,方可出城!” 話音落下,城門繼續(xù)出進。進城不受影響,出城一側(cè)開始排隊,挨個接受盤查。 宋微直覺這幫人找的就是自己。看了一會兒,不著痕跡往后退。瞅準(zhǔn)時機,尾隨著一大群呼朋引伴的進城者,掉頭往城里走。 老天不允,功虧一簣,計劃a中途夭折,計劃b臨時啟動。 莫名其妙的,他心里并沒有太多沮喪,反而有種微妙的如釋重負之感。城外人口遠不如城內(nèi)集中復(fù)雜,外來人員滯留,很容易引起注意。一旦出城,便唯有直奔港口,登船出海一條路,也是最狠最絕的一條路。此刻因為外在的不可抗力被迫放棄,宋微有些失落,又覺得仿似意料之中,早有準(zhǔn)備。 他跟著一群人走出很遠。城門雖然封了,城里倒還不見動靜。算算時間,從自己溜出侯府到現(xiàn)在,不滿兩個時辰,獨孤銑的動作有夠快的。因為帶走了馬,他的第一猜測,必然以為自己出了城。先封鎖城門,出城追捕,合情合理。 瞥見路邊坐著個臟兮兮的瘸腿流浪漢,宋微走過去蹲下,摸出兩個銅板塞到對方手里。 “大哥,能幫個忙不?” 那流浪漢掂掂銅錢,齜牙一笑:“兄弟有何貴干?” “大哥不介意,有勞借一步說話。” 兩人拐進一條偏僻胡同,宋微拍拍自己,又瞅瞅?qū)Ψ剑骸跋敫蟾鐡Q身行頭,成不?” 他身上是侯府內(nèi)院仆從制服,式樣樸素大方,料子比一般人家常服還好。 那流浪漢大吃一驚,不敢相信:“你的意思……你穿的這身,換我這身?” “正是此意。”宋微訕笑,“你我萍水相逢,不必隱瞞。我那個……跟主母私通,被發(fā)現(xiàn)了,逃出來的。有心借大哥這身行頭避一避禍,大哥就當(dāng)日行一善罷。” 流浪漢愣了愣,打量他一番,頓時信了。笑道:“成,怎么不成!” 兩人三下五除二互換了衣裳。宋微絲毫不嫌棄,把臟得看不出本色還帶著一股奇怪味道的衣服往身上套。末了,十分徹底的將流浪漢那沾著陳舊血漬的綁腿也拆下來裝在自己腿上,又抓了把泥灰抹在臉上手上,學(xué)著對方的樣子拖著瘸腿走路,活靈活現(xiàn),逗得那漢子哈哈大笑。 改裝完畢,宋微爬上馬背,摸摸得噠的腦袋:“唉,就剩你了,抓緊時間,咱們?nèi)ト緜€前衛(wèi)的顏色。” ☆、第〇八二章:何必逡巡居寶殿,長懷感念在閻閭 和西都一樣,苑城外籍人士也都聚居在蕃坊,且規(guī)模更大,人口更多,種族更為龐雜。練江碼頭位于城南朱雀門外,蕃坊自然于京城南部形成。因離朱雀門太近容易引起交通及治安問題,經(jīng)苑城府衙規(guī)劃安排,蕃坊設(shè)在京城西南角,城南西側(cè)南右衛(wèi)門內(nèi)。 順著大道一直往西,走到饑腸轆轆的時候,宋微看見了前方一大片熱鬧繁華的集市。五花八門的招牌,五顏六色的旗幟,奇形怪狀的人物,琳瑯堆積的貨品,如此種種,無不將這一地區(qū)與其他區(qū)域鮮明地劃分開來。 宋微騎在馬上,悠悠步入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天地,嘰哩咕嚕的蕃話和夏語夾雜,飄過耳際,眼前不時能看到以波斯文、回紇文描畫出的鋪面招牌,忽然就有了一種毫無由來的安全感。 當(dāng)然,他清楚地知道,此種所謂安全感,純屬錯覺。 他小心留意周遭景象,發(fā)現(xiàn)像自己這般外表落魄的流浪漢居然不少。 與西都蕃坊主要集中了西域人士的情況不同,京城蕃坊可說兼收并蓄,百族共生。居民可能來自北方的突厥、新羅、甚至羅剎國,也可能來自南方的交趾、安南、南詔,更有不少來自海外西洋東洋。大概因為已經(jīng)有西都這個大型中轉(zhuǎn)站,從西域各國來的反而不算多。 并不是每一個來天朝上國淘金的人都能實現(xiàn)夢想,也不是每一個外來者都是正派老實的生意人。路邊無所事事的流浪漢,既有生意失敗、滯留此地的紅毛蕃鬼,也有亡命天涯、異域謀生的東洋浪客。 宋微看著看著就笑了。這幫人哪一個瞧上去都比自己更倒霉、更悲催、更醒目。 為了更好地入鄉(xiāng)隨俗,看樣子還得把自己收拾得再夸張點。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偽裝好得噠。 前方一家氣派的蕃藥房,招牌煞是眼熟。定睛一瞧,不正是穆家的鋪子么。穆家包下了宮中及官用皮毛蕃藥兩項采購任務(wù),相應(yīng)的,皮草蕃藥分號也漸漸遍布京城。 宋微暗暗嘆氣。自身難保,處境堪憂,熟人對面相逢難相認。 裝出腿腳不便的樣子,慢慢爬下馬。走到一個正在藥房對面街邊玩耍的小孩跟前,和顏悅色道:“娃娃,能不能勞煩幫叔叔一個忙?” 他一身臟乎乎,臉上更是糊得看不出本來面貌,然而眼睛里透出的神情卻極為和善,小孩倒沒叫他嚇住。眨巴眨巴眼睛,問:“你要干什么呀?” 宋微指指自己的腿,又指指蕃藥房高高的門檻,用充滿了為難和懇求的語氣道:“我的腿不方便進去,勞煩你幫我買點藥出來。叔叔送你一個銅板買糖吃。” 小孩看看他:“你有錢么?” 宋微笑著掏出獨孤縈給的錢袋子,整個遞給他:“叫伙計留一文給你,剩下的全部買散沫花粉。能買多少買多少。” 小孩見他當(dāng)真有錢,接過去高高興興奔進藥房。 宋微坐在地上,安心等待。這時代民風(fēng)淳樸,他完全不擔(dān)心小孩會訛自己。穆家的伙計也絕不會因為買貨的是個孩子,就欺瞞于他。 不大工夫,藥房伙計提著個大紙包和小孩一塊兒邁出店門。宋微才想起,這年頭做生意的服務(wù)同樣周到,人家看是個孩子,便給送了出來。忙低頭迎上,鞠躬表示感謝。 散沫花粉固然是一味好藥,但在原產(chǎn)地西域還有一項更普遍的用途:染發(fā)和染指甲。也有一些民族用它紋身。 那伙計暗中吃驚,不知道一個流浪漢買這么多散沫花粉干什么。也虧得穆家是大店,才有足夠的存貨。然而此物并非毒藥,哪怕人買去洗澡,也是人自家的事。作為一名老字號訓(xùn)練有素的服務(wù)人員,伙計什么也沒問,將東西交給他便轉(zhuǎn)身。小孩得了一文錢意外之財,連蹦帶跳買吃食去了。 獨孤縈給的錢袋子里共有三百文。若只談溫飽,夠宋微支撐個把月。從獨孤大小姐的角度說,這已經(jīng)夠意思了。買藥當(dāng)然比吃飯貴得多,蕃藥尤甚。宋微掂著手里的紙包,這些染料,也不知夠馬兒刷幾次。京城物價到底比西都高多了。 長安米貴,居大不易啊。 他牽著馬,一瘸一拐慢悠悠往蕃坊深處走,專挑僻靜狹窄巷道穿行。果不出所料,在一條小夾巷中某戶人家后門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個刷得十分干凈的馬桶,以及一把舊鬃刷。宋微咧嘴笑笑,老實不客氣伸手拿過,據(jù)為己有。 越拖越危險,四顧無人,不如馬上行動。宋微目測一下環(huán)境,拍拍得噠,把韁繩綁在路邊樹上,自己走出一段,在幾條巷子交匯處找到了水井。打了小半桶水返回,估摸著分量倒入散沫花粉,化開成為金紅色的液體。 “得噠,你喜歡挑染呢還是局部染?做個多層次造型怎么樣?”宋微嘴里胡咧咧,安撫著馬兒情緒,眼睛不停兩頭梭,生怕有人突然冒出來抓現(xiàn)行。手下動得飛快,一刷子接一刷子,連尾巴、四蹄和肚皮下方都沒放過。一刻鐘過去,原本灰撲撲的得噠呈現(xiàn)出高貴內(nèi)斂的深棕色。雖然濕漉漉有些狼狽,卻因為整體色澤變化而形象大變。 宋微退開一步,嘖嘖贊嘆:“真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得噠,你這模樣,我把你當(dāng)汗血寶馬標(biāo)價,沒準(zhǔn)都有人買,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