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漢民垂淚埋血刀
長安府歷一月十五日。 長安府,庭州。 殘煙斷壁蒼狼臥,大漠狂雪西風嚎。 胡虜揮鞭買酒去,漢民垂淚埋血刀。 …… 自常龍兵退洛陽起,原本平安的西域各州,便開始了一場噩夢。大食人突如其來,越過龜茲城,sao擾庭州,本就駐軍不多的庭州十分艱難的抵抗著大食鐵騎的游擊。 他們龜縮在庭州城中,堅守不出,大食騎兵便洗略四周郡縣村落,為保庭州,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就在如此艱難之時,蒙胡鮮戎的騎兵也神奇的越過了夏城,襲擾甘州,肅州,使得原本危險的庭州徹底成了一座孤城。 就在去年底,庭州存糧漸漸不支,大食人似乎察覺,也開始偶爾有了攻城的動作,蒙胡鮮戎也加強了對甘州,肅州的攻勢,一旦甘,肅二州被攻破,則西域斷絕,整個長安府都將暴露在胡虜?shù)蔫F騎之下,情勢十萬火急。 庭州守軍不斷向周邊各州派出信使求援,可是,卻如泥牛入海,杳無音信。 直到那一天…… …… 狂風卷雪,能見度只有不十丈,整個庭州城,支撐了整整半個月,今日,已經(jīng)徹底彈盡糧絕,然而他們也并沒有等來援軍…… 城頭。 “將軍,糧盡了!”一個士兵凍的瑟瑟發(fā)抖,眉頭和頭發(fā)都已經(jīng)凍起來了,滿是冰碴子。 “殺馬!分給將士們。”將軍思索一陣,沉聲道。 身后幾個副將互相對視一眼。 “遵命!”那士兵趕緊跑去傳令。 “將軍,下去暖暖吧。”副將見將軍肩頭已經(jīng)落了厚厚一層雪,心疼道。 “你們?nèi)グ桑以谶@看著。”將軍輕輕一笑,就像平常和他們開玩笑一樣,全然沒有兵臨城下的那種緊張。 副將們知道將軍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也便不再多言,只好各自回了營歇息。 將軍獨立城頭,挺在風雪中,看著白茫茫一片天地,慢慢皺起了眉頭。 想當年,庭州乃是西域之重鎮(zhèn),當年的庭州府統(tǒng)管西域一切事務,府下治軍十萬,官吏數(shù)百,威震西域,大食,鮮戎,蒙胡等外邦紛紛欽服,不敢造次。 現(xiàn)如今,城困人危,兵糧寸斷,往日榮光,現(xiàn)在就好像一把利刃,在老將軍心頭一刀一刀的劃著。 雪紛紛,原本花白的頭發(fā),也算是徹底白了,他想著,不禁自嘲一笑,想我十五從軍,鎮(zhèn)守庭州,生命早已和庭州捆在了一起,庭州興,則我生,庭州敗,則我亡…… 城頭風大,老將軍咳嗽了幾聲,伸手扶住了墻垛。 …… 一名副將捧著馬rou湯走了過來。 “將軍,喝點湯暖暖。” “啊,兄弟們都喝了嗎?” “騎營的馬都殺了……” “嗯……百姓……都安置了嗎?” “婦孺老弱都集中到了城東南角,派了……騎營的兄弟看護……嗯……青壯都上了城頭。” “做得好!” “快喝吧,將軍,不然涼了。” “好,我喝。” …… 守軍將殘存的百姓安頓在了東南角,派下了馬的騎營士兵看護,也分了馬rou給他們。 將軍喝過湯,下了城頭,騎著他心愛的汗血寶馬,帶著衛(wèi)隊,很隆重的在城中,轉(zhuǎn)了一圈,最后,轉(zhuǎn)到了東南角。 原來的騎營大營成了難民營,擠滿了瑟瑟發(fā)抖的百姓。 將軍兀自下了馬,摸了摸他那匹黑色的大馬,眼中充滿憐愛。 幾個副將紛紛皺起了眉頭,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緊的事。 “墨駒啊墨駒,你隨我出生入死這么多年,宛如親人,我全家老少,只剩你我,從前許多話,如今已來不及再慢慢和你說……”將軍說著說著,便已略帶哭腔。 幾個副將頓時大驚,紛紛上前,按住將軍的胳膊,瞪大了眼睛。他們都知道,這匹墨駒,是當年大總管初定西域,庭州大捷的時候,送給將軍的,這么多年,將軍就像親人一樣待它,上陣殺敵,并肩作戰(zhàn),可以說是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回了,就連他們這些副將,也許都比不上,軍中都知道,當年墨駒曾在與蒙胡大戰(zhàn)中,獨行千里駝回了受了重傷迷失在大漠里的將軍,如此情誼,誰人可比? 副將們難得堅決,這是他們平生第一次反對將軍。 老將軍的淚水在眼角成了冰花…… 墨駒似乎懂得人的感情,伸出舌頭,輕輕舔去…… 大營門口,聞訊聚集的騎營士兵們,看見這一幕,紛紛落淚…… …… “你先行一步,我隨后就到。” 說罷,將軍親親吻去,就像愛人一般。 幾個副將猝不及防! 一瞬間,將軍的劍,已經(jīng)穿過了它的胸膛。 熱血遍灑,消融冰雪…… 一聲動天憾地的嘶鳴,貫穿了所有人的心頭。 士兵百姓們含淚下拜,副將們失聲痛哭…… 將軍隨著墨駒,一起倒了下去。 副將們趕緊扶起,將軍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死死忍住了淚水,勉強站穩(wěn)。 “分給大家吧……”將軍一邊緩緩收起劍,一邊黯然說道。 副將們面面相覷,不愿下令。 將軍也沒多說,兀自一個人,晃晃悠悠往城樓走去。 騎營的士兵們也紛紛跟上。 “你們回去,保護好百姓,盡力而為吧。你們幾個,跟我走。”將軍聽到身后的動靜,頭也不回的大聲命令道。 …… …… …… 當日下午,大食的步卒開始攻城了,這是他們準備最久的一次。 大食人的密集方陣,在漫天飛雪中,穩(wěn)穩(wěn)推進。 “全軍聽令!出城列陣!準備迎敵!”老將軍披掛整齊,站在隊伍最前面。 關了許久的城門被凍住了,一時竟難以打開。 許久,吱呀呀的城門,緩緩打開…… 門外,是另一個世界。 老將軍率先起步,持劍在手。身后副將和士兵們緊緊跟隨,高高的白字旗,飄揚在隊列中…… 這么多年,老將軍從未換過,就算是后來常龍多次下令,老將軍也置之不理,常龍無奈,也便不再堅持。 …… 長安府歷一月一日。 風雪交加。 庭州守軍彈盡糧絕,棄城出戰(zhàn),于庭州城下,死戰(zhàn)大食軍,相持半日,大食軍損兵折將,庭州守軍全軍覆沒……庭州城,淪陷! 將軍,城下自盡! …… …… 十五從軍去,飛馬馳玉關。 臥風和衣睡,披霜過西山。 看卻樓蘭月,又發(fā)碎葉邊。 行伍龍蛇樣,黃沙蔽日尖。 爾來數(shù)十載,身在馬頭前。 幸逢大將軍,忠義照肝膽。 任我庭州將,贈我白玉鞍。 教我陣前事,胡虜笑談間。 人在樽前老,心念故人安。 君隨西風去,提劍赴君愿。 不為萬戶侯,不為買酒錢。 但使田間綠,戶戶起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