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
她從夢境中緩緩醒過來。 病房里略暗,只開了角落里一盞落地臺燈,有人逆光坐在病床邊,正伸手擦拭她眼睛的淚痕。盡歡啞聲說:“狄斐,你怎么還在這里?” 過了片刻,那人才回答。 “是我。” 盡歡瞬間清醒,坐了起來。 狄彥坐直身子,望著她,良久,才嘆息般地開口:“你怎么不給我打電話。” 凌晨一點,他回到家,卻發覺她不在臥室。撥了好幾通電話,終于被接起,卻傳來狄斐的聲音。 盡歡低了低頭,嘴角勾起一抹慘淡嘲諷的笑。打了又怎樣,那個時候,他在別的女人身邊,他會接她的電話嗎? 但她什么都沒說,滑進被子里:“你回家吧。” 病房里一片沉寂,許久,才聽到他的聲音。 “對不起。” 盡歡的眼淚再次落下來,她原本以為自己心冷了,這三個字,卻再次令她心疼成一片。 對不起,對不起。 他為了另外一個女人,跟她說對不起。 親疏立現。 她將臉龐死死埋在柔軟的枕頭里,雙手緊按心口,她真怕自己哭出聲來,她真怕自己說出“離婚”的話來。她開始質疑,與自己的那個“三年之約”是否還能繼續,是否還有意義。 夜,在無聲眼淚中,變得那樣那樣漫長。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盡歡發現狄彥并未離開,他趴在病床上睡了過去,外露的左眼臉下青腫一片,濃眉緊蹙,似是做了一個極不好的夢。 盡歡靜靜望著他,堅硬了一晚上的心,便在那緊蹙的眉心里漸漸軟下來。一邊惡狠狠罵自己沒出息,傻,可又拿自己半點辦法也沒有。母親常說,這世上總有一個人,是你的克星。她終于深有體會。 狄彥醒過來,見她霎也不霎地望著自己,愣了愣,而后問:“餓不餓,想吃什么?” 盡歡搖搖頭:“我討厭醫院,我想回家。” 盡歡的小腿傷得很嚴重,打上了石膏,行動不便。她指了指角落里的輪椅:“你扶我上輪椅吧。” 狄彥站起來,卻沒有去推輪椅,而是攔腰將她抱起。 盡歡身體一僵,心跳也加速。這是他們第一次靠得這么近。 “我……我坐輪椅就好……” “別動。”他將手臂緊了緊,而后朝門外走去。 剛到家安頓好,狄老爺子聞訊而來,看到盡歡傷成那樣,將狄彥好一頓臭罵。不用想,定是狄斐通的風。只是老爺子言語間,似乎并不了解實情。盡歡便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只說是她自己不小心,失足滾下了樓梯。 狄彥說,謝謝。 盡歡搖搖頭:“狄彥,你記住,我們是夫妻。不用說謝謝。”她頓了頓,“也不用說對不起。” 狄彥別過頭,起身,“我去看看粥熬好了沒有。”他幾乎是逃也似地出了臥室。立在爐火前,望著熱氣蒸騰的粥發怔,心思也如同這粥般翻騰。 她的愛愈濃烈,愈發顯出他的殘忍來。 終究是他虧欠她良多。 而他深知,這樣一份深情,除了回以同樣的厚意,任何給予都不足以對等。他問自己,對她,他到底有沒有一絲的愛意呢? 他微微闔眼,答案是模糊的。真的不知道。畢竟他們之間,那樣一樁婚姻關系,始于感情之前。 貳 盡歡的腿傷拖了好久也不見痊愈。受傷這段時間,狄彥工作再忙,也會抽時間陪她,每天晚餐都是他親手做的。原本要請個看護照顧她,卻被她以不喜歡家里有外人為由推拒掉。偶爾母親會過來看她,讓她搬回家里住或者她過來照顧,盡歡都拒絕。他們的關系難得這樣融洽,她又怎肯錯過。她甚至慶幸,自己的受傷。她享受他溫柔的同時,也不是沒有想過,他是否只是因為內疚。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但空白時間那樣多,到底還是會覺得孤單無聊。好在狄斐常常過來陪她說話,陽光好的時候,他推著她到海邊散步,他有說不完的話題,不知從哪兒看到好多的笑話,逗得她哈哈大笑。 狄彥開著車,隔好遠,便看到這樣一幅其樂融融到刺目的畫面。 海灘的長椅上,狄斐不知說了什么,盡歡側頭望著他,笑得燦爛奪目。記憶中,她似乎從未在他面前那樣笑過。漫天的煙霞灑在他們身上,是很美的畫面,狄彥卻覺得十分礙眼。 他停車,走過去。 盡歡看到他,斂住笑容,問他:“咦,你今天怎么這么早下班?” 狄斐也說:“難得呀,我日理萬機的大哥竟然天沒黑就給自己放行。” 狄彥彎腰將手中的車載毯子披到盡歡的身上,微微責怪地說:“天涼,也不知道加件外套。”而后起身,望著狄斐:“你倒是很閑。” 狄斐挑了挑眉:“嘿,不像大哥你能者多勞。” “S?D那個Case據說出了點問題……” “大哥,奇怪了。私底下我們可從來不談公事的。” 狄彥瞪了眼他,沒再說什么,側身推過盡歡的輪椅,頭也不回地說:“你口刁,我們家的菜式只怕不合你口味,就不留了。” 盡歡轉頭,想與狄斐說聲再見,卻被狄彥用身體擋住了視線,而后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狄斐望著他們的背影,嘴邊扯過一抹若有所思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