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法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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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商英是個真正的書生意氣,現在聽人匯報、獲知了趙誠耍詐后很生氣了。 真正惹毛張商英的是官軍前兩次敗績、加上在這凜冬時節看到許多人流離失所的景象,感受到了近乎滅頂之災,覺得官軍已經不可能贏得這場戰爭。 這便想再發生更大的死傷前促成詔安。 張商英既然認定了詔安才是出路,那當然越早越好。再等王秀勝利幾次,等官軍失利幾次,給的條件自然也就水漲船高。 這里主要是價值觀念的不統一。 張商英覺得打下去會輸,那時候王秀的條件能高到沒法詔安。就只有集結大軍派遣重將,在國朝內部打一場真正的大規模內戰。 那時,不論這只大軍來自邊軍還是上四軍,不論是誰統帥,始終繞不開的是征伐過程中帶來的負面傷害,諸如擾民,搶奪,誤殺誤傷。 最難的是低效率的糧食器械轉運和征繳,既然是大軍征伐,糧草器械等后勤供應僅依靠朝廷或者某一地是不可能的,必然是多個地區統籌,這就涉及了無數官僚的立場以及利益,拿當下來說,現在大宋幾乎沒誰能輕易完成這些統籌。 就算上述幾個方面做的面面俱到,還有個更致命的問題就是:就算現在已經決定了大軍征伐,但統籌部署這些,直至大軍進東南,最快最快也要三個月開春之后。 這三月時間,恐怕除了池州血流成河外,也要擴散出很遠。何況現在根本連大軍集結的預兆念頭都沒有。 除非真的已經造成了極大傷害、要變天,否則誰都不會有大軍集結這念頭。這容易導致蔡京基本盤的潛規則洗牌,更容易導致張叔夜府庫本已焦頭爛額的時候又雪上加霜。 結論是:只要不變天,不論蔡京系還是張叔夜系都不會接受大軍征伐帶來的代價,這問題上他們驚人的意見統一。 分歧在于張叔夜寄望于依靠少量的無為軍和池州軍解決問題,建議拒絕和土匪談判。 但蔡京可以接受和土匪談判,而無法接受大亂。老蔡他謹慎觀察到現在為止,官軍兩次失利了,眼看不派大軍打不贏,于是為了避免出現更大的亂子而暫時謀求詔安,這觀點靠向于張商英。 “小棒槌,好戰分子!” 把上述的思路又想了一遍,再聽聞趙誠耍詐后,張商英在州衙勃然大怒,當著蔡攸黃文炳的面破口大罵: “沒有驚喜,他就是個添亂的存在!” “就知道表達他的主見!就知道謀取他那看不見的功勞!” “他一句打得贏,到底經過深思熟慮了嗎?他知道現在朝廷的難處嗎? “他趙誠又是否知道一但打下去,打不贏王秀,要對東南百姓帶來多少傷害?給朝廷添多少亂子?” “他是真不知道嗎,若是官軍再失利一次,朝廷將會面臨大軍征伐帶來的錢糧征集問題?” 張商英一口氣說到這里,繼續怒斥,“這些他都不知道,就知道在這里大言不慚,就知道給人一些盲目信心,教唆人去送死。這就是你們委任保舉的、關乎國運的池州陣前指揮官!” 又拍案道:“我張商英自英宗皇帝治平年出仕至今為官四十載,吃過他鹽比他見過的都多,走過的橋比他走過的路還多。我就想不明白,在我朝從未有軍事建樹的大環境下,他哪來的信心可以依靠不足千人,用軍事手段解決池州問題?” 面對這樣近乎怒發沖冠的張商英,且他說辭也不無道理,哪怕蔡攸黃文炳也都有些擔心,不禁面面相視了起來。 “還是張公透徹,直指了問題核心所在。” 周圍以王黼為首的一票官員頓時肅然起敬的模樣。 哪怕素來支持趙誠的裴炎成,仔細思考張商英提及的這些說辭后也有些動搖,捻著胡須遲疑:趙誠他的確有理想有才,但畢竟年輕氣盛,他小趙興許也陷入了盲目的極端中、而他自身并沒有獲知? 裴知縣很擔心的看了蔡攸一眼,雖然沒說話,卻算是一種提醒。 裴知縣并不后悔當初支持趙誠,他小趙固然很有才,也的確一次又一次的正確了。但這種問題上只要他錯一次,對于池州官府幾乎就等于滅頂之災。 作為一個酷吏,裴炎成很認可趙誠的理論:只要是打仗一定會有犧牲。那么只要確立了這個前提,王秀畢竟不是遼國也不是西夏,哪怕他真的占據了上風,對池州整體的傷害也是能夠控制的。 至少,老裴相信趙誠能控制住。 但裴炎成很不看好此番趙誠當面讓張商英難堪,這僵持下去,很有可能帶來大軍集結進池州。 蔡攸怎么想老裴不知道,但對于裴炎成,不怕王秀,卻怕邊軍或者上四軍大量開進池州。就這么簡單。 不論是誰帶這只大軍來,童貫、高永年、劉仲武、種師道、王厚、劉延慶等等總之不論是誰來,對貴池縣的民生傷害,興許會比在趙誠控制下的王秀更大! 搶奪、非禮、強征錢糧等等這些先不說,因為這完全就是必然的。裴炎成最關心的是趙誠以前的一個論點:沒弄清楚誰是民誰是匪就出兵的話,它就不是剿匪,而是刨大宋的祖墳。 事實上不論是王厚還是種師道來,既然戰爭升格到近乎國戰的趨勢下,他們就不會再去仔細分辨,只以贏得戰爭為目的的這些統帥也不會在聽取任何池州系官僚的建議,那時必然泥沙俱下,池州、貴池縣就真的廢了,十年都未必能喘息過來。 池州廢了,基本上黃文炳蔡攸也藥丸,未必卷鋪蓋回家,但政治仕途就此畫上句號這無比確定,往后不會升職是可以預期的。 想到這些老裴不禁覺得非常口渴,也不方便發言,于是一個勁的低著頭和茶水死磕。 蔡攸和黃文斌現在像足了一對患得患失的難兄難弟,正在眉目傳情,眼色使過來使過去,很是顯得熱鬧。一般人都不理解他們的眼神,像是只有他們兩個老棋友自己清楚。 逐漸的,蔡攸黃文炳也形成了初步默契,在張商英的作用下他們也開始有些質疑趙誠。 到不是說他們往前沒考慮到張商英說的這些,事實上他們這種老jian巨猾的人,對這些當然一開始就在權衡中。 只是那時候對這些并沒有直接壓力,且池州的消息是蔡攸和黃文斌負責對上面報送,也就是說極端情況下還可以維穩和掩蓋。就是這原因,蔡攸咬定了只要最終打贏就一切不是問題,過程和內幕可以忽略。 然而,現在真不行了,朝廷特使左司郎中張商英來了,就等于一切放在了有清正廉潔之稱的法眼之下。 現在張商英指名道姓說趙誠是錯的,且有可能提前因老張的個人判斷引來大軍進駐。于是到了這里,哪怕蔡攸和黃文斌也必須掂量一下和老張軟對抗的后果。 換個一般人,整倒他讓他背鍋就行。但來的是三朝元老不倒神仙張商英,司馬光文彥博蔡京這些個宰相無一例外都被他噴的跳腳,他張商英正是以不畏權貴專噴宰臣而聞名于世的。 換其他人真會給蔡攸面子,蔡攸能控制,但唯獨張商英不行。蔡攸絕對不會有和他扳手腕講道理的欲望,就連jian臣老爹蔡京都沒這打算。 事實上蔡攸現在也完全明白了,這才是老爹蔡京讓他來的緣故,證明老爹坐在廟堂已經不看好池州,當心換別人來會被蔡宰相兒子給控制并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