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危機(二)
當天晚上,佛朗哥正是向雇傭兵團的全體成員宣布了投降的命令。佛朗哥召集眾人宣布命令的地點就在城堡的庭院里。庭院里點著幾只稀稀落落的篝火,昏暗昏暗的。而在遠處的在冊哥薩克營地,那里燈火通明。奧列格們正為著他們所謂的哥薩克兄弟們“解放”斯摩棱斯克而高興不已。早在奧列格離開議會開始,這些擺脫了一切束縛的哥薩克們,便打劫了猶太區內猶太人的商店和住宅。 站在這個庭院,徹辰有一種命運輪回之感他第一次來城堡的時候,雇傭兵們正在這兒精神飽滿的cao練,那股精神頭讓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對一的精兵;后來,他和大家在這兒接受了費奧多的接見,并正式成為了傭兵團的一員,開始了傭兵生涯;而到最后,佛朗哥團長竟也選擇了這里宣布投降的命令。 在徹辰陷入回憶之時,佛朗哥開始宣布了明天交接城堡的有關事項。這位嚴于律己的軍人哪怕是在即將投降的時刻也沒有忘記作為軍人的本分。他要求每個雇傭兵今天晚上站好最后一班崗,以防宵小之徒趁亂打劫。他要求每個人都擦拭趕緊自己的武器和鎧甲,熨燙平傭兵團的制服,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儀表。 “我們并不是去投降,我們只是去移交武器。”佛朗哥這樣說道。 團長維護傭兵團榮譽的講話使得傭兵團的成員們熱淚盈眶。是的,他們并沒有輸。在圍城的數月里,傭兵團戰勝了強大的沙皇俄國的軍隊和扎波羅熱的哥薩克叛軍,擋住了一個親王和一個連隊長的兵鋒。敵人有多少人,成千上萬;而傭兵團有多少人,只有幾百。他們戰勝了“冬將軍”,哪怕是暴風雨也沒有令傭兵們屈服。在冬雪肆虐的天氣里,他們每天值守并且加固陣地,甚至還發動了一次突襲,炸毀了敵人的攻城地道。 哪怕是到最后,他們也不是戰敗的。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既然長官命令他們投降,他們只能按照命令去吧。可他們的內心是驕傲的,因為忠誠。 徹辰也完全被會場的氣氛所感染。他捂著嘴竭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因為這是懦弱的表現。可在這一刻,他實實在在地在傭兵團里找到了歸屬感。因為這是一支視榮譽高于一切的部隊。 “叔叔,佛朗哥團長真是最好的傭兵團長。”徹辰對皮德羅叔叔說道。 “還好吧。其實徹辰啊,叔叔以前比他更厲害的。”聽徹辰如此的崇拜佛朗哥,皮德羅竟有些吃醋了,他打著馬虎眼說道。 可徹辰的注意力已經完全沒有放在聽皮德羅講話上了。 “明天早上,我希望每個人都能以最飽滿的狀態離開城堡。我也希望大家不要和前來交接的沙皇俄國的士兵發生沖突,因為你們每個人生命都是寶貴的。”佛朗哥最后說道。 說完,佛朗哥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他走下臺,和軍官們一一握手,感謝他們的付出。當握到皮德羅的時候,皮德羅對佛朗哥說道“老朋友,等會喝一杯吧。” 佛朗哥猶豫了會,說道“喝一杯吧。不過我不要歌萊卡,葡萄酒或者蜜酒就夠了。” 歌萊卡的后勁很大,他是怕自己喝醉了,誤了明天的事情。 半夜,皮德羅提著五瓶子酒帶著徹辰來到了佛朗哥的房間。這也是徹辰第一次到佛朗哥住的地方。佛朗哥住的地方很小,而且里面被隔成了兩個房間,一個是臥室,里面只有一張床和一個一架;一個是書房,有一個書架和一套桌椅。 “團長好。” “小朋友,你也來了啊?”見皮德羅帶著徹辰,佛朗哥打招呼道。 “這小家伙聽說我要來和你喝酒,吵著鬧著叫我帶著他一起過來。他可崇拜你了,覺得你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傭兵團長呢。”皮德羅對佛朗哥說道。 佛朗哥又看了徹辰一眼,小家伙的眼里確實充滿了崇拜。 于是,佛朗哥邀請皮德羅和徹辰在書房坐了下來。這書房雖小,可容納四五個人還是綽綽有余的。 “我算什么最偉大的團長。如果我有揚·斯科熱杜斯基團長和米哈烏·沃洛德亞夫斯基團長那樣的本事的話,斯摩棱斯克城也不會被占領了。”落座后,佛朗哥自嘲著搖搖頭說道。 “揚·斯科熱杜斯基團長和米哈烏·沃洛德亞夫斯基團長,他們是什么人?”徹辰不解地問道。 “他們是波蘭共和國的英雄。在茲巴拉日,正是由于有這兩位英雄,雅里梅王公才能守住了要塞,最終等到了國王的援軍。”佛朗哥團長說道。 “茲巴拉日,”徹辰記住了這個地名,他又問道“那個時候,他們面對的敵人也有這么多嗎?” 在他看來斯摩棱斯克三千對四萬的功績,已經是千古未有的了。 “比這還多的多。”佛朗哥團長正色說道,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了當時戰斗的畫面“那時候我也在茲巴拉日,那場景真是一輩子都忘不了。半個烏克蘭的叛軍都來了,赫梅利尼茨基來了、馬克西姆來了、瓦西里·佐洛塔連科也來了,這些都是扎波羅熱哥薩克的名將,哪怕是大統領波托茨基的軍隊也敗在了他們的手里。克里米亞的可汗也來了,他帶來了所有草原上的勁旅,有諾蓋人、有阿斯特拉罕人、有克里米亞人。他們的軍隊遮天蔽日,比蝗蟲還要多。” “那我們有多少人?我是說那個雅里梅王公有多少人。” “王公只有八千人。” “八千人!”徹辰被這個數字震驚了。 “是的,只有八千人。”佛朗哥仰起頭,臉色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喝了酒,變得一片潮紅。 “可這八千人不僅打退了哥薩克和可汗的聯軍、守住了要塞;還不斷地發動奇襲和sao擾,折磨的聯軍不管是白天黑夜沒有一刻的安寧。只在前三天,聯軍就損失了上萬人,連可汗麾下的大將圖哈依·拜也被揚·斯科熱杜斯基團長砍成了重傷。” “真想去見識一下。”徹辰被佛朗哥說的心潮澎湃。 “你連茲巴拉日在哪就想著去。”皮德羅輕拍了下徹辰的頭說道。皮德羅今天晚上邀請佛朗哥喝酒其實另有要事,他可不想聽佛朗哥給徹辰講故事講上一個晚上。 “佛朗哥,我的老朋友。”皮德羅拿過酒杯給佛朗哥空了的杯子倒滿了酒。 “嗯?”佛朗哥應道。他也看出皮德羅找自己不光是為了喝酒。 “佛朗哥。明天我們就要投降了,你有何打算?”皮德羅和佛朗哥是老朋友,說話不需要彎彎繞繞的,一開口就開門見山地問道。 “俄軍應該會要求我簽一份協議,我打算等協議結束后就帶著隊伍去華沙。”佛朗哥說道。 華沙是波蘭共和國的首都,佛朗哥的意思顯然是要繼續為波蘭共和國效力。 “為什么?”皮德羅問道。 “什么為什么?” “我問你為什么還要為什么共和國效力?你沒看到這個所謂的共和國已經爛到根子里了嗎?保衛斯摩棱斯克最賣力的是誰?是我們這些傭兵。可他們波蘭人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可我們在出力的時候他們在做什么?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爭權奪利。一失利,那些貴族們賣國賣的比誰都快。跟著這樣的雇主,我們遲早也會被他們賣了。”皮德羅說道。 他當初帶領著商隊的這群傭兵們投靠費奧多,是看出了費奧多的愚蠢和好騙。皮德羅認為只有在這樣的領主手下做事,才能獲得更多的利益。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初次見面的忽悠,就為每個人爭取到了二十泰勒(他和徹辰一人四十)一個月的薪水。 可越到后來,皮德羅越發現費奧多不僅是愚蠢,根本是沒腦子。這從他放棄最高的指揮權,成立所謂的軍事會議達到了極致。從那個時候,皮德羅就預感到了費奧多必敗。而多羅寧戰死后,這些個貴族們屈膝諂媚的表現,更是讓皮德羅惡心不已。 這已經是個沒有希望的國家了。 所以,皮德羅就想著趁這次機會改換門庭,投靠沙皇俄國或者扎波羅熱的哥薩克。他想說服佛朗哥一起,沒想到佛朗哥竟然還準備為波蘭效力。 “不是每個人都這樣的。不是每個人都這樣的。”佛朗哥搖了搖頭,反駁道。 “那你告訴我,還有誰?那個雅里梅王公嗎?他在哪里?” “他已經死了。” “呵,所以你想找一個死人領導你就這個國家?醒醒吧,佛朗哥。我們是傭兵,不是救世主。你在這里呆的太久了,忘了我們是為了什么選擇當雇傭兵的嗎?”皮德羅喝道,他試圖喚醒“走火入魔”的佛朗哥。 可佛朗哥還是搖了搖頭。 “皮德羅,”佛朗哥像似想岔開話題地說道“還記得我們在扎莫什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問過我指環傭兵團的事情嗎?你問我龍金根團長、還有威廉大副、獨眼凱南……” 皮德羅點了點頭。那時候佛朗哥說等到了斯摩棱斯克再說,可后面發生的事情太多就耽擱了。 “他們都在黃水灘犧牲了。就在扎波羅熱的叛軍剛叛亂的時候。” “所以你。”皮德羅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佛朗哥為什么不愿意加入沙皇俄國或者哥薩克了。 “你先聽我講完。”佛朗哥打斷了皮德羅的插話,繼續說道“龍金根團長他們原來可以不死的。哥薩克包圍了他們,并勸他們投降而且薪水是現在的兩倍。可團長拒絕了,他說傭兵團的雇傭合同還有三個月后才到期,傭兵團可以接受赫梅利尼茨基的雇傭,但那得現在的合約到期之后。” “那是因為龍金根團長他有契約精神。”皮德羅試圖解釋道。 可佛朗哥搖了搖頭。 “當時我也在船上我能理解團長的想法。團長和我們是因為在波蘭共和國找到了家的感覺。這種感覺是我們在德意志所沒有的。你只看到了大貴族們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可這片土地上不止有大貴族,還有許許多多的平民和小貴族們。這些人熱情而可愛、勤勞和勇敢,是他們讓我們這些漂泊的傭兵們找到了家的感覺。” 皮德羅無言以對,他自問自己在斯摩棱斯克的這段時間里和平民接觸的次數還不到徹辰的十分之一。 “團長的回答當然不能讓哥薩克滿意,于是我們交上了火。最后我們寡不敵眾,全軍覆沒了。我也被打昏摔進了河水里,是一個農民救了我。隨后我一路養傷一路到了茲巴拉日。我參加了茲巴拉日保衛戰,戰后卡齊米日國王允我重新組建了傭兵團,并把我派到了斯摩棱斯克。國王陛下對我恩重如山,我有怎么會背叛他呢。” 佛朗哥說完,看著皮德羅。而皮德羅也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他原本以為佛朗哥只是出于愚忠,沒想到卻有這樣一番緣由。 而皮德羅和佛朗哥的對話徹辰一字不落地聽到了耳里,可這番對話的信息量和飽含的情感實在是太大了,徹辰無法一下子明白。他只得呆呆地聽著,沒敢插一句話。 見皮德羅不說話,佛朗哥說道“老朋友,你要改換門庭我不怪你。只希望我們沒有兵戎相見的一天。” “叔叔。我們留下來幫團長吧。”聽佛朗哥說到兵戎相見,徹辰有些不安地看著自己的叔叔。徹辰的內心是想留在佛朗哥的傭兵團的,可皮德羅畢竟是自己的親人,自己也無論如何不舍得和皮德羅分開。他現在只希望皮德羅能改變想法。 這時候,皮德羅猛地站了起來。他一口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他奶奶的佛朗哥,你想和老子兵戎相見,老子可不會讓你如愿。” 喝完,皮德羅笑得比誰都大聲,說得也比誰都大聲。 “叔叔。”徹辰驚喜地叫道。 “皮德羅。”佛朗哥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