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莫什耶只有一個沒有神甫的小教堂。兩個未經(jīng)精心修剪的樹枝架在教堂的頂上，權(quán)當(dāng)做了十字架。屋內(nèi)，供奉香油的燭臺早已干涸，臺盆的底部積了一層厚厚的油渣子，圣母瑪利亞的塑像上蓋著一條近似抹布的蓋子。四條原木制成的長椅分別擺在教堂兩側(cè)，也看不出用了多久，只是借著早晨的陽光散發(fā)點點的油光。

    當(dāng)皮德羅和徹辰以及同屋的人進入教堂的時候，商隊的領(lǐng)隊和米哈伊爾村長已經(jīng)站在了教堂的中心，而兩個傭兵坐在教堂左邊的長凳上，另外五個傭兵坐在了右邊的長凳上。

    甫一進屋，皮德羅便拉著徹辰走向了右邊落座。身后的三名傭兵也跟了過去，坐在了右邊。

    這一下，傻子也看得出來，雇傭兵們已分成了兩個小團體。

    坐在左邊那兩個傭兵面色冷的像塊冰一樣，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大大咧咧坐在中間位置的皮德羅。

    對于兩道殺人的眼神，皮德羅作為老兵油子可以滿不在乎，旁邊的徹辰卻很不自在了，他扭扭捏捏地往邊上靠了靠，想躲避。畢竟一路行來，他都把大家當(dāng)做叔叔看待。現(xiàn)在卻分道揚鑣，形同陌路。

    “各位。”

    幸好，領(lǐng)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跨前了一步，擋住了那兩道殺人的目光，這多少使得徹辰不那么尷尬了。

    “各位，”領(lǐng)隊又重復(fù)了一句，“今早把大家叫來，是有件事情來著。具體的情況，還是請米哈伊爾村長來說吧。”

    沒頭沒腦地說了兩句，領(lǐng)隊就把米哈伊爾村長推到了前臺，畢竟，整件事情，商隊最多算是中間人。話，還是讓當(dāng)事人來說的好。

    米哈伊爾村長也向前了兩步。他用目光掃了掃四周，把每個人的神情都掃如眼里，然后才清了清嗓子，說道“各位尊敬的騎士，老朽原不愿打攪諸位的休息，可實在是有件天大的事情。一伙強盜，準(zhǔn)備打劫商隊。”

    此話一出，米哈伊爾村長又掃了掃周圍，有滿不在乎的、有錯愕的、有躍躍欲試的、有神情凝重的還有戲謔的。

    額，怎么會有戲謔的表情，米哈伊爾不禁又多看了一遍確認到。

    沒錯，確實是戲謔的表情，就是那少年旁邊的中年男人。

    “消息確實嗎？村長。”坐在左邊的一位傭兵問道。徹辰記得他叫卡迪斯。

    “確實，是村子里的小伙子尤里發(fā)現(xiàn)的。這兩天一直有伙人在村子附近的樹林里晃悠，時不時地盯著村西的房子看。”

    村西的房子，就是商隊和傭兵住的地方。

    “他們有多少人？”卡迪斯旁邊的傭兵接著問道。

    “有時是兩三個、有時是四五個。”

    問完，又是一陣沉默。

    “米哈伊爾村長是本地人，熟門熟路的。對附近的盜賊團應(yīng)該有所了解吧。”

    打破沉默的，是坐在徹辰身后的一名瘦高個傭兵，叫馬隆，平日里老擺弄著一桿瑞士長戟。

    米哈伊爾村長沒有馬上回答，他閉上眼睛苦思冥想起來，似乎要從腦海深處掏出記憶來。

    “是有這么一伙盜賊團，他們自稱是森林兄弟會，也常打劫過往的商隊。”半晌，米哈伊爾村長才說道。

    “他們有多少人？”

    “十四五個吧。”

    聽到米哈伊爾村長說強盜才這點人，大家反而放心了下來，這支商隊加上雇傭兵，也是十五人，論人數(shù)大家旗鼓相當(dāng)。

    “領(lǐng)隊，你說該怎么辦？”

    卡迪斯問商隊領(lǐng)隊道。

    我能怎么辦！如果可以，領(lǐng)隊真是馬上消失。這個看上去老實的米哈伊爾村長，竟然當(dāng)著自己的面臉不紅，心不跳地撒了這么大一個謊。襲擊村長的強盜在他嘴里變成了預(yù)謀襲擊商隊的強盜。這性質(zhì)可就變了，傭兵們保護商隊是義不容辭的責(zé)任。自己現(xiàn)在是認下也不好，不認下也不好。

    “當(dāng)然是先發(fā)制人，消滅他們了。”

    就在領(lǐng)隊左右為難的時候，徹辰跳起身子來，興奮地說道。

    小徹辰從聽到有強盜想要打劫商隊就死死壓抑住了自己內(nèi)心的興奮。一路下來，終于有了一展自己身手的機會，而且強盜人數(shù)不過十四五個，興許還沒有自己人多，在徹辰看來，拿下他們是十拿九穩(wěn)的。

    領(lǐng)隊舒了一口氣，有人把話搶了過去。這樣不管怎么樣，自己是沒有責(zé)任的了。

    “小騎士有勇有謀，老朽佩服啊。千日防狼，不如一日打狼。小騎士爺?shù)霓k法確是一勞永逸。”米哈伊爾村長適時夸贊了徹辰一句。

    被村長這么一夸，徹辰又羞又喜，臉紅的如蘋果一般。

    “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么嘴。”皮德羅狠狠地拽了徹辰的衣角，把被夸的有些忘乎所以的徹辰拉回到了椅子上，更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這小子，被當(dāng)槍使了。”皮德羅心里想道。

    米哈伊爾村長會觀察眾人，老傭兵油子皮德羅又如何不會，他早從領(lǐng)隊那一閃而逝的錯愕表情中聞到了一絲貓膩，這下更肯定了。顯然，米哈伊爾是想借商隊傭兵的手消滅強盜。強盜是真的，搶劫商隊就不一定是真了。

    不過，皮德羅也不想戳破。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以自己為中心的傭兵團體剛剛成立，他也想借這次消滅強盜的機會驗一驗團隊各人的能力。

    “他們有火槍么？”皮德羅向米哈伊爾村長問道。

    “有，有。”米哈伊爾村長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這個禿頂中年人就是剛才唯一露出戲謔表情的人。這會兒，他又是一副看透自己的樣子，這怎不讓自己緊張。

    “這位是皮德羅，是參加過三十年戰(zhàn)爭的老兵。”商隊領(lǐng)隊向村長介紹道。

    “您好，您好。有是有，不過不是火槍，是手制火器。就是俗稱鐵叫子的。”米哈伊爾村長補充道。

    手制火器，是最為粗陋的火藥發(fā)射武器了。這種武器實際上就是一根中空的鐵條不僅上膛速度慢，而且沒有準(zhǔn)星加之用料差，許多打不了兩槍就會炸膛了。所以才被稱作鐵叫子，意為聽個響。

    聽說是鐵叫子，不僅皮德羅放心了下來，連其他傭兵們也露出滿不在乎的神色。這簡直是一群烏合之眾嘛。

    “各位。我們既然決定入城后加入波蘭軍隊，這次消滅強盜正好是大家的晉升之階。我們干凈利落地消滅他們，拿著他們的頭進城，也好讓那些貴族們高看一眼。”皮德羅鼓動道。

    “好，好，好。”坐在右邊的傭兵齊聲應(yīng)道。

    “兩位以為如何？”皮德羅又轉(zhuǎn)身向卡迪斯和他旁邊的傭兵問道。所有人中，只有這兩個拒絕了自己加入波蘭軍隊的提議。

    那兩人對看了一眼，由卡迪斯說道“我們只聽雇主的安排。”

    說完看向了領(lǐng)隊。

    “那就一起去吧，多個人多個照應(yīng)。”領(lǐng)隊咽了咽喉嚨，說道。形勢到了這一步，自己也沒辦法回頭了。哪怕現(xiàn)在說出實情，自己也會被當(dāng)做騙子，被撕成粉碎。只能一路走到黑了。希望大家都好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