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失去了父親這邊的生活費來源，周燦四兄妹與他母親，其實已經(jīng)整整一個多月沒嘗過一塊rou了。

    一般都是吃外婆種的青菜加雞蛋。

    經(jīng)濟特別緊張，加上不大的菜地里，青菜又沒長那么快的時候，周燦四兄妹和他母親會連著一兩個星期都吃南瓜。

    一日三餐的那種……

    距離最近一次吃到rou，還是上個月初的時候了。

    那是村委會的陳主任，特意送來的一斤五花rou。

    村委會的陳主任是一名共產(chǎn)黨員，聽說當(dāng)兵回來后就一直在村委會呆著了。

    他無意中了解到周燦的父親有大半年都沒有一分生活費寄回來，就暗中關(guān)注并跟進了周燦一家的生活情況。

    尤其是最近兩個月里，每隔三四天，他就把他那輛看起來油亮的紅色女裝摩托車，特意騎到周燦家里來洗。

    周燦最喜歡這種看起來油亮而又特別干凈的摩托車了。

    洗起來完全不費勁，不僅省水省電，關(guān)鍵還節(jié)省時間。

    每次周燦都會主動把活兒攬過來，理由是他自己就能洗得干干凈凈。

    陳主任也沒有介意周燦一介小學(xué)生，笑呵呵地坐在門外的小椅子上，看著周燦的瘦小身板在摩托車旁邊輕輕飄飄地折騰。

    實際上，很多時候，陳主任都是在跟周燦的母親交談，似乎是在了解著什么。

    周燦聽著大人的交談聲，自個兒哼著《捉泥鰍》的小曲。

    嗯，高壓水槍沖水加洗潔精洗，10分鐘就搞定，3塊錢就到手……

    周燦每次從陳主任手里接過三塊洗摩托車的錢時，都會眉開眼笑地喊一聲“謝謝伯伯。”

    將錢上交給母親的那一刻，周燦看到了陳主任的微笑，也看到了母親的會心笑容。

    “你這大兒子不錯啊，這么小都能幫你賺錢了。”這是周燦印象中，記得的陳主任第一句夸他的話。

    “我其實五六歲的時候就開始拿高壓槍洗車了！”周燦還清楚地記得，他當(dāng)時回答陳主任時的那句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特別想吃頓rou。

    周燦剛才一想到五花rou的時候，腦海中就浮現(xiàn)出村委會陳主任的祥和面容。

    很快地，腦海畫面一轉(zhuǎn)，周燦又浮現(xiàn)出那天陳主任送五花rou時的情景。

    陳主任是強行把rou留在桌面上，然后一騎剛洗干凈，付好錢的油亮女裝摩托車絕塵而“逃”的。

    周燦清楚地記得，那時候他母親是開了口，要他把五花rou送回陳主任家里去的。

    可周燦發(fā)現(xiàn)，當(dāng)他母親轉(zhuǎn)身看到弟弟meimei一臉放光，看著五花rou在吞咽口水的神情之后，他母親就輕嘆了一口氣，臨時放棄了原本要將五花rou送回去的打算。

    周燦還記得，當(dāng)時他母親掃視了一眼他四兄妹，認真而又嚴肅地說道：“你們四個都給我聽好了，記住了，陳伯伯很疼你們，不僅來光顧我們家洗車生意，特別送了五花rou給你們吃，你們一定要努力讀書，將來長大了好好感謝他！”

    周燦的弟弟meimei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周燦沒有表態(tài)，而是看到他母親攥緊三塊錢的那只手，在微微顫抖著……

    陳主任，陳伯伯……

    ……

    “下一個！”

    一聲職業(yè)化的聲音響起。

    前面取錢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

    有些神游的周燦，被后面排隊的人輕聲地提醒了一下，已經(jīng)到他了。

    周燦渾身一震，連忙走到柜臺前，將手里快要攥出水來的活期存折本遞給了儲蓄的工作人員。

    “請問你要做什么？”工作人員是個中年婦女，一身深藍色職業(yè)裝的她，在拿到折子的時候，照例地問了一句。

    “看看把里面到的錢都取出來。”

    接下來就是短暫的等待。

    周燦聽著柜臺那邊傳過來的噼里啪啦按動電腦鍵盤的聲音，想著等下取到錢，不僅要去菜市場買一斤五花rou，還要去商店里買些雞蛋回去。

    沒rou吃的時候，一斤七八個雞蛋，三塊多錢，家里一頓只需要兩個雞蛋加點外婆種的青菜就可以頂過去。

    周燦最喜歡吃的就是煎蛋了。

    又香又……

    “請輸入密碼！”

    一聲女嗓音提示，令得周燦連忙帶著美好的期待回過神來。

    他就要輸入密碼的時候，下意識地朝著四周看了一眼，然后很是謹慎地用左手蓋住右手，右手食指快速地在密碼鍵盤里按了起來。

    99……

    最后按了下確認按鈕。

    接下來周燦就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柜臺的工作人員。

    他看著那雙認真而又專注著電腦屏幕的眼睛，沒等對方開口，就主動開口道：“阿姨，幫我把里面的幾百塊錢都取出來吧，我爸說他已經(jīng)轉(zhuǎn)賬過來了。”

    他很快便看到柜臺工作人員神情一僵。

    他有些不解。

    怎么她沒有直接答應(yīng)？

    下一瞬，周燦就聽到柜臺的工作人員開口說道：“卡里只有三角九，你的錢還沒到！”

    說完，工作人員隨手就從打印機器抽出那本活期存折，丟到了窗口處的小凹槽里，順便還不忘喊一句：“下一個！”

    “沒到？”周燦腦子一翁，“怎么會沒到呢？我爸明明跟我說昨天下午他就轉(zhuǎn)賬了的……”

    不敢相信眼前事實的周燦，站在柜臺前沒有離開，而是將凹槽里的存折又推進了柜臺，央求道：“阿姨，你就幫我再看看吧，我來取錢的時候，我爸已經(jīng)在電話里親口跟我說昨天下午就轉(zhuǎn)賬過來了的。”

    “沒有就沒有，不用再看了，有可能是那邊轉(zhuǎn)賬過來的時候系統(tǒng)延遲了，你下午或者明天再來看看吧。”

    工作人員說著，再一次將折子推進了小窗口的凹槽里。

    “哎，小朋友，我說你去旁邊站著，不要這里擋著我開戶，真是的，錢沒到，你過來排什么隊，浪費大家的寶貴時間……”

    周燦只能暫時信了，拿起存折，在不滿言語的刺激下，一臉失落地離開了郵政儲蓄銀行。

    平日里來這里排隊，每次沒有取到錢，周燦其實也能感受到別人不滿的目光的，只是不像今天這樣直接就碰到人家開口說出刺激人的牢sao話來。

    周燦踩著炙熱的馬路，抿著嘴，汗流浹背地走著，走著。

    雖然失落，但想到儲蓄工作人員的話，周燦又將希望，放在了明天。

    嗯，既然有可能是因為系統(tǒng)延遲，錢還沒到，那就明天中午再去排隊取錢好了。

    反正又不是一次沒取到錢了。

    對于這樣的情況，周燦已經(jīng)在慢慢習(xí)慣的同時，也有些麻木了。

    只是周燦沒想到，此次竟然是他父親騙他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