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沒什么，我剛好在餐廳，要不要給你帶一份？

    好，待會見。

    對了，莫先生的電話打到我這兒來了hellip;hellip;說是想見你，他剛剛回國。助理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提到莫曙這個名字，夏炎的語氣依然很平靜：我過段時間聯系莫曙，你跟他說有事直接找我就好。

    這么久沒去學校，學習想必落下了不少hellip;hellip;我真擔心你。

    晚膳時，繼父突然挑起了這個話題。

    繼父的眼神又濕又熱。

    臉頰頓時好似被狼狗的舌頭舔舐hellip;hellip;

    令玉衍剛睡醒，這話左耳進去右耳出，反應慢了一些，他不至于生氣，只是想起來那個夢。

    出車禍那天晚上的夢。

    倒是繼父又熱忱地往下打算了：不如等你身體好些了，每天晚上，我送你到補習班上課？高三很關鍵了hellip;hellip;

    mama是不是快回來了。他打斷繼父。

    對。

    他了然一笑：我很久沒見到她了。

    提到母親，繼父就收斂了不少，向來如此。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只有阿姨收拾碗筷時充當氣氛調節劑，問他在醫院吃得好不好，怎么瘦了這么多，以后上學要仔細路上千萬別再被撞到了云云。

    說來實在是嘲諷，母親從來沒有這般關懷過他。

    哪怕他出了車禍，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住院的這段時間，他一直沒有拿過手機，所以也沒有人聯系過他。回到房間之后他才想起了這件事。不出意料，手機里全部都是各色各樣的信息，除了垃圾消息之外，大部分是來自同學和老師的關心，問他什么時候出院，要不要給他帶輔導材料，什么時候回來上學等等。令玉衍挑著幾分重要的聯系人發了過去，過兩天就去上學，卻無意間在自己的屏幕最后一頁看到了一個陌生的程序mdash;mdash;死亡百分百。

    他車禍之前曾經下載過這個恐怖求生游戲，還未來得及正式進入游戲就住院去了。

    [進入1.0劇情]

    [低頻死亡]

    [不按指示做就去死！]

    [一定概率獲得外掛（需維護）]

    四個提示還掛在首頁，語焉不詳。

    接下來是選擇頁面：

    [可選路線]

    [1觀察他]

    [2近距離觀察他]

    什么意思？

    令玉衍從未接觸過這類手機游戲，也找不到任何查閱關于本游戲cao作方式的地方，他奇妙地有了一種熟悉感。

    自從他出了車禍，就時不時遇到稀奇古怪的事情了。

    腦海中的倒計時hellip;hellip;病房里的陌生男人hellip;hellip;彩虹禮物hellip;hellip;

    還有這個游戲。

    hellip;hellip;好有趣啊。

    他被自己這個念頭一秒激活了，好似血管加滿97汽油，隨時隨地發動。

    選1 還是選2？

    令玉衍掰著手指猶豫了須臾，最后選了2。

    [你選擇了近距離觀察他]

    [請稍等hellip;hellip;]

    仿佛驟然斷電，眼前關燈般徹底變黑，不過一二秒鐘，他醒了。

    準確來說，好像也不是醒。

    沒有睜眼這種動作，令玉衍的視線亮了，能看見東西了。

    天花板。吊燈。墻體。

    他身下是柔軟的棉質物體，可能是沙發或者床鋪。

    本打算坐起身，令玉衍卻發現四肢不見蹤影，這種感覺十分詭異，仿佛他只剩下一副軀干或者頭顱了。

    為什么？總不能被做成人彘了吧。

    令玉衍不能動彈，也無法轉動眼睛。他想象自己的頭顱被擺置在某戶人家的床上，女孩們回房間瞧見時花容失色失聲大叫，這多不好意思。

    然后他就聽見了細碎的聲響，來自玻璃制品與某些硬物發生接觸，彼此低聲碰撞，接著是吉他曲hellip;hellip;有人在彈吉他。

    之所以說有人在彈吉他而不是誰在放吉他曲，是因為這首曲子前邊彈得斷斷續續，三小節重復了兩遍，可見彈奏者心不在焉。

    這首曲子他從未聽過，輕松愉快曲調簡單，類似像午后學校電臺播放的歌曲。聽著聽著，令玉衍竟有些困了。

    然而游戲系統并沒有放過他。

    下一秒，一只手驚悚地出現在他視野里。

    一只男人的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漂亮又不至于纖弱，充滿了力量感，手背和虎口的地方有陳舊疤痕，也許是熱愛體育鍛煉的男人吧。

    不知道舔起來是什么感覺？

    然后這只手把他拿了起來。

    咦。

    雖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的確是被單手拿起來的，身體突然懸空了。

    他的視野被分成了兩個框格，左邊是他第二次見到的病房里的陌生男人，右邊是一個手機屏幕。

    是的，手機屏幕。

    hellip;hellip;他好像是一個手機。

    眼睛其實是前置和后置攝像頭。

    怪不得能被人拿在手里hellip;hellip;

    夏炎對此一無所知，他百無聊賴登錄了微博。

    兩個熱搜已經降下去了，點進去還能看到營銷號在大做文章，他的粉絲在底下的評論一如既往十分鎮定。

    【估計是隨口說的吧，黑皮女歌手又和他有合作的hellip;hellip;沒有。】

    【也許是黑人女歌手】

    【你是說愛麗絲嗎，但是她已婚兒子都二十歲了，pass】

    【夏炎球球你不要亂講了.jpg】

    【他肯定是單身】

    夏炎心想：已經不是了。

    又補充：雖然游戲里的戀愛也不完全算是戀愛。

    想到這里，他又打開了戀愛百分百。

    與此同時令玉衍正被微博的內容弄得一頭霧水。夏炎，愛麗絲？他們是明星？他對娛樂圈知之甚少，這題超綱了，他一時半會不能消化，緊接著夏炎就叉了微博點開了另一個程序hellip;hellip;戀愛百分百。

    這個游戲的名字，和死亡百分百是同一家公司出的嗎？

    夏炎的戀愛百分百游戲與他的死亡百分百有所不同，初始頁面是粉色的，點開來一片空白。令玉衍靜悄悄地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夏炎的表情是疑惑的。

    他聽見夏炎輕輕的自語：卡住了嗎？

    沒有卡住。

    手機很流暢，實際上APP也是正常的，從夏炎的表情來看，他不滿于這片空白。

    令玉衍專注于這個古怪APP，試圖找到別的不同，直到一只手摸上了他的hellip;hellip;不知道哪個部位。

    色情，太色情了。

    他透過1800萬高清前置攝像頭清楚地看見一只屬于男人的咸豬手，以指尖輕輕地在他高敏度鋼化6.33英寸觸摸屏上劃過。

    夏炎把所有程序都關閉了。

    令玉衍被摸得渾身不對勁，又被這份眼神誤導，以為自己被發現了，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mdash;mdash;眼前的男人似乎靜止了，在一片空白頁面之前，像被符紙鎮住。

    這時，夏炎放下了手機。

    從前置攝像頭可以看見他離開了房間，不知何處去。令玉衍靜靜躺在床上，由于無聊，他打開了手機程序。

    他不是熱衷偷窺隱私的機，只是想研究一下游戲里的夏炎何許人也。

    手機微博默認的賬號是名為夏炎的黃V，認證上寫的是知名歌手，頭像是一只長毛貍花貓。

    令玉衍從未聽說過這位知名歌手。

    粉絲數量令人瞠目結舌，不過互聯網時代，粉絲數也許如海綿般水分很大。微博不多，大部分是官方口吻的宣傳微博，單曲、新專輯和演唱會安排等等。最新一條是關于巡回演唱會收官的微博。海報上是一位衣著古怪的夏炎，眼神冷漠而有力，給人以無以復加的矛盾感。

    就在他戳開微博評論仔細觀察知名歌手詳細信息時，一個微信電話撥了進來。

    [來電：莫曙]

    手機鈴聲音量震耳欲聾，令玉衍耳朵都痛了，雖然他現在沒有耳朵。等了好一會兒，他才瞥見了姍姍來遲的夏炎接了電話。

    有什么事？

    沒什么，我明天回國了，剛剛給陳姐打了電話，一個男人的聲線，明天一起吃個飯嗎？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可以，明天見。

    那邊笑了一下：好久沒見到你了，就這樣吧，我掛了。

    夏炎退出微信，又如網癮少年般第三次打開戀愛百分百。

    這一次空白頁面上多出了幾個字：

    [系統占線]

    [請稍后再試]

    令玉衍也忍不住疑惑，打游戲又不是打電話，什么占線。

    夏炎指尖一劃，把游戲關了，恰好手機提示他又收到了300多個微博評論和若干點贊艾特，他沒有在意，把手機放在一旁，自己在床上也跟著躺下了。

    令玉衍聽見輕輕的呼吸聲，和被褥摩擦的聲音，是有人在他身邊裹著被子翻了個身。

    這么早就睡覺了。

    知名歌手的作息令不知名高三生十分艷羨。

    不過話說回來，怎么退出游戲呢。

    這時又一串急促電子鈴聲瘟疫般響徹了整個房間mdash;mdash;

    陳姐？

    夏炎！你為什么點贊那個評論？

    什么評論。

    hellip;hellip;你自己上微博看！

    微博一片腥風血雨。

    夏炎點開微博時，跳出來的頁面是他最新微博下的評論區。

    @手機用戶xxxxx1：我覺得夏炎是gay，你們沒發現嗎，他根本沒有提到理想型的性別。

    評論右邊那個小小的，不起眼的點贊圖標mdash;mdash;不知亮了多久。

    夏炎：？

    令玉衍：！

    可能是微博bug，不是我手滑，我今天沒有點開過評論區，也沒有點贊這條評論。

    夏炎的解釋仍舊平靜。

    但這無法平息陳經紀人的頭痛，她說：好的夏炎我相信你，但是答應我，能不能把微博卸載了？

    真的不是我。

    令玉衍在心底靜靜附和：他說得對，手滑的不是他。

    陳姐：是誰不重要，你又上熱搜了。

    熱搜2：夏炎性取向

    熱搜1：夏炎gay

    夏炎點開其中一個熱搜，短短幾分鐘營銷號已經即刻跟進了。

    @直擊娛樂圈V：震驚！當□□手公開性取向，理想型為年上男歌手，皮膚黑長得不帥有安全感hellip;hellip;@夏炎的暗戀對象究竟是誰？！

    夏炎也跟著念這震撼人心的一句話，語氣飄忽：究竟是誰？

    究竟是誰，偷偷用他的手機點贊評論？

    令玉衍一言不發，悄悄躲在手機里咬手指。

    無辜.jpg

    ☆、你是同性戀嗎

    這件事不值得公司發聲明，越抹只會越黑，雖然現在網絡上已經掀起了一波尋找夏炎暗戀對象（男）大作戰，但由于夏炎本人行為失常和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次數太多，實際上也沒有很多人把這當回事，大部分人的想法是啊夏炎又雙叕一本正經開玩笑了。

    @夏炎V：手滑了。

    與眾不同的是這次故事的結局是由他親自發微博背鍋，以至于微博評論都對他發微博解釋性取向很感興趣。

    你很反常哦。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nsdd你不是基。（狗頭）

    不要他覺得只要你覺得，我們聽你的。

    為什么不無中生友說是朋友拿你手機點贊？我會相信的。

    所以你真的是同性戀嗎？陳姐突然起了疑心。

    你不是覺得我手滑嗎？

    我只要你覺得，陳姐也跟風玩綠大暗梗，這事兒也沒必要澄清啊，如果你確實是的話。

    夏炎還是這句話：不是我點贊的。所以他才發微博。

    那是誰點贊的，你家里有別人？

    夏炎附和她：你說得對，這是一個新思路。

    嚇？你在和誰同居？！小心點不要被拍到。陳姐語重心長，雖然你是歌手可以不在乎粉絲，但沒必要hellip;hellip;

    話沒說完，夏炎已經把電話掛了。

    他盯著手機翻來覆去地看了許久。

    1接電話之前他關閉了所有程序

    2接電話之后微博是開啟狀態

    離開手機的這幾分鐘發生了什么？他實在很感興趣。

    令玉衍隔了一層鋼化膜和高清屏幕與他對視，男人的視線有如實質，眼底有玻璃似的銳利光線，即將順著網線抓捕他mdash;mdash;一位無聊的點贊犯，讓公關部瘋狂加班和男歌手出柜的罪魁禍首。

    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抱歉。

    盡管這樣的心聲，夏炎不能耳聞，所以他也只是在心底說說而已。

    【你們可以對話】

    在這一內疚時刻，黑色的字體再度悄然出現，很快化作粉末消失無蹤。

    lsquo;怎么對話呢？rsquo;

    【寫在白板上】

    lsquo;白板又是什么。rsquo;

    黑字提示卻吝嗇地不再出現了。

    大約過了十分鐘，夏炎擺弄了手機很久，也不知是否把點贊犯放下了，總之又打開了戀愛百分百游戲，不出意外，畫面仍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凈。

    令玉衍心想：游戲壞了，他為什么一直看？

    又想，自己應當回不去了，找不到下線的按鈕。

    黑字再度出現：【能回去的】

    現在嗎？

    【你不是打算道歉嗎？】

    你在偷聽！

    【請道歉】

    好吧。

    原來戀愛百分百的空白頁面才是所謂白板，因不知如何書寫，令玉衍只得默念了幾遍對不起，幾秒后這句話躍然白板之上，黑色宋體字，不帶標點，不帶署名，很快淡去消失不見。符合點贊犯的神秘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