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桃珠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這小宮女打發(fā)走了,心里卻記下了她的樣子,這些年,呆在這后、宮里,簡直無時無刻不是緊張兮兮的,更何況是像現(xiàn)在這么特殊的時期。 桃珠離開的時候還扭頭看了一眼影憑,那人正又哭又笑呢…… 不行啊!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差,怎么地,她都得出宮一趟,把影憑的事和老爺好好說一下。 吉爾妮影憑對百里鳳燁的心思,桃珠本應(yīng)該馬上向宗氏稟報的,但不知為什么……她竟有些不忍心。 這些年,她見過影憑無數(shù)的表情,她是一個帶著面具的刁蠻大小姐! 可是現(xiàn)在……當(dāng)她對著那個紅裝男的時候,她才是一個為自己而活的女人,哪怕……她是悲傷的。然而,那樣的神態(tài),卻比她平日里刻意流露出來的媚態(tài)還要美上幾分。 一個有靈魂的瓷娃娃,不再甘做擺設(shè)…… 桃珠不知道……她是不是要再一次親手把這個瓷娃打碎,然后,抽離她的靈魂,讓她變回原先的樣子。 “酒啊!”沒見著桃珠,影憑開始朝著任何她看得到的人要酒。 可是…… 她醉不了! 她吉爾妮家,馬背上活下來的氏族!個個武技高強(qiáng),酒量極好…… 這些年,雖是沒有過于勤奮的練武,但隔三差五總會耍兩套鞭子,倒底沒有荒廢! 醉了多好……什么都不想,可以完完全全地睡著…… 如今,竟是連這點(diǎn)奢求都做不到么? 她討厭現(xiàn)在自己! 想要的,不敢去爭取! 要做的,卻已經(jīng)不再愿意去奉承! 她究竟……要把自己弄到何種地步? “你肯定沒有照鏡子吧!”影憑自語著,“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對不對?” 她身邊的小宮女都不敢插嘴,安安靜靜地聽著影憑嚎啕大哭,又放聲大笑…… 景楓進(jìn)屋的時候,聞到的就是這滿屋的酒氣! 她許久沒有見吉爾妮影憑了…… 此刻,他嬌美的妻子半倚著,一手捏玉,一手持酒壺,正掛著眼淚看著他,“陛下……你怎么來了?” 影憑見到景楓的第一刻,腦子便一個激靈,什么都清醒了,可她沒有任何的異樣,甚至沒有行禮。 “唉……”景楓的嘆息過于的明顯,“你這是做什么?滿屋的酒氣!” “嬪妾做什么陛下還會在意么?”影憑婉轉(zhuǎn),已然轉(zhuǎn)換成一個怨婦的模樣,“陛下許久不來這錦羽宮……便是嬪妾喝死了,恐怕陛下都不知曉。” 景楓皺了皺眉,終是走向她,搶過了她手上的酒壺。 順勢坐到了她旁邊的貴妃椅上,而影憑也乖巧的枕著景楓的大腿,“陛下……” 景楓深邃的眸里瞧不出情緒,她以前總是喚他景哥哥,如今為何改口了? “朕知道果果走了你心里不高興。”景楓像哄小孩子一樣的拍著影憑的后背,“你們兩個,呆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打的不可開交……兩家也是從來對立,但是,若論這后、宮有誰可以入得了你心里,除了伊尚果,連青憐都不可以。” 影憑緩緩地環(huán)住景楓的腰,便頭埋在他的腿上便哭,“景哥哥,憑兒難受。” 這一刻,景憑已經(jīng)不知道她是在演戲還是真的難受了…… “好了,別哭了。”景楓替影憑擦了擦她絳紫色華服上的酒漬,“這么大的人了。” 影憑抽泣著,越發(fā)的委屈,好半天后,見景楓沒有再哄她,影憑這才漸漸止住了眼淚,眼睛卻已經(jīng)紅紅的了。 “你怎么來了?”影憑抹了一把鼻子,七分怨念,三分撒嬌,她捏著拳頭捶到景楓的胸口,“我才不信你是專門來見我的。” 她一扭頭做小女兒姿態(tài),捶了景楓兩下又嘟起了嘴,“你許久不來,陛下,我的好哥哥……你都不知道,現(xiàn)在份位差我?guī)讉€份的昭容都敢笑話我了,你要是再不來,恐怕……內(nèi)務(wù)府都不進(jìn)油鹽米醋了,憑兒以前得罪的人不少,我私下還以為,這里啊,很快就比冷宮還不如了呢。” “誰啊?這么大膽子?”景楓替她擦了擦眼淚,“你告訴朕,朕馬上去給你出氣!哪個沒有眼界的人還敢欺負(fù)你這刁蠻的丫頭?朕可記得……你連伊尚果都敢抽上幾鞭子!” 若時光停滯不行,那么……景楓真的愿意,她永遠(yuǎn)都是她的小表妹!他可以護(hù)她一輩子,只為了全她……當(dāng)初在他最不受寵的時候,她哭著到桫欏殿里給他送風(fēng)箏,還有元宵節(jié)捧著熱乎乎的湯圓要和他一起吃的情意!可是……最是無情是光陰。她終究不是那個小女孩,而他也不會永遠(yuǎn)都是那個不受寵的皇子。就像她知道,什么時候叫他陛下,什么時候叫他景哥哥一樣! 就連她對他的稱呼,也已經(jīng)漸漸染上了算計…… 那么他來這里呢?又豈是真的單純地來瞧瞧她? 在無限感慨中,景楓終是又嘆息了一聲,即像一個丈夫,又像一個哥哥。他替她順著頭發(fā),“你說……是哪個昭容敢笑話你?朕罰她……只要你說出名字,朕把讓你處置她也可以。” “哼!”影憑一哼,“我不理你……你要是再冷落我,那么,我即然敢抽伊尚果幾鞭子,保不齊……我也抽你幾下。”頓了頓,影憑又小心翼翼地問,“景哥哥,要是憑兒真的打你,傷害你,你會不會處決憑兒?” “……”景楓沒有立刻回答,想了半天才道,“不會!朕幼年時你如何待朕,朕記得,所以,無論你犯了什么罪,朕都不會真的要你的命。” 影憑一顆在后、宮里磨礪許久的心,微微泛起了些酸意,年少之時,真的很美好!若是景楓不提,她都快忘記了自己還有那么一段青蔥歲月,無憂無慮…… 真的快忘了啊!她有時候會覺得……從一出生起,她便是滿腹的詭計。她才多大啊,比那些新進(jìn)宮的秀女又大得了幾歲,然而……有時候看著秀女們背后爭奪,她端著一個過來的姿態(tài),一眼便看穿她們的把戲…… 而她自己呢?又何嘗不是同那些秀女一般?只不過……在她的頭頂,誰,又像是一個過來人在看她呢? 她演著戲,哭著笑著……違心的做著連自己都鄙夷的事。 有時候,她也偶爾會累的。 景楓瞧著她眸子里的變化,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她尚有些淚水的眸光,“不過朕雖不殺你,但你周圍的任何人,朕都不會手軟。” “好啦!好啦!”影憑有些發(fā)脾氣,恨恨地打開景楓撫在他臉上的手,“你都說成威脅了!再說下去,我都成了求死無門的可憐蟲了。” 景楓笑笑,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如此的親昵,又是如此的無奈,“快點(diǎn)擦擦眼淚,眼睛也那么紅……一會你父親過來,還以為是朕虐待你了!” 影憑有些不情愿,身上的酒氣凝聚不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轱嬀频木壒剩哪樕嫌行┏奔t。 “快點(diǎn)去換下衣服!”景楓伸出食指點(diǎn)了一下她的額頭,“滿身的酒氣,一會兒……朕不說你,你父親也得打你幾板子。” 影憑是真的嚇了一跳,連瞳孔都睜了一下,“父……父親要到后宮?真的要來?不是你騙我的么?景哥哥?” 景楓點(diǎn)頭,“嚇著了?” 猛地跳了起來,站直了身子,影憑在自己身上聞了聞,“他……他怎么會來后、宮啊!不行……我,我去換衣服去了。” 影憑有些急切,一下子指揮這個掃地,一下子指揮那個撒香水去酒味,自己也跑內(nèi)室里換衣服去了,沒跑兩步,自己就踩著了絳紫長裙,眼看就要摔跤了,卻是景楓伸手?jǐn)r住了她的腰,這才沒有她整個人撲到在地上。 景楓看著影憑跑前跑后的樣子,不覺揚(yáng)了揚(yáng)唇……若你永遠(yuǎn)都是怕爹的小孩,多好! 宮女們給景楓泡了茶,又給他擺了一盤水果。 淺飲一口茶,景楓一楞,“老君眉?昆華宮的茶怎么跑你這里了?” 影憑本是在漱口的,聽了這話,不由的驚出一身冷汗,身子也僵住了。 又見景楓復(fù)飲清茶,沒再追問什么……這才松了一口氣,但卻不敢肯定景楓是不是有意試探。 吐出了口里面清酒氣的茶水,算了吧……是怎么都無所謂了,她無大的過錯……在他的大局在看,連她本人都是可有可無的,那么,他又怎么會在乎她的小心思?若非他全她一顆守宮砂,她又怎么會沒有一點(diǎn)克制的被拉進(jìn)了那場滟紅色的夢里? 而且,現(xiàn)如今朝野上下都在關(guān)注的糧價上漲之事,吉爾妮家參與了多少,影憑不信景楓會一點(diǎn)都不知道,比起她小女子的心心念念,這些……才是他所在意的大事吧。 景楓連飲數(shù)杯,那茶水已經(jīng)見底了…… 經(jīng)過一番的收拾,錦羽宮這才有了點(diǎn)樣子! 不過,空氣里那混著酒味與花香的味道卻還是聞得讓人腦脹,前久還下著陣雨呢,如今可好,一絲風(fēng)都沒有……使得錦羽宮的氣味如同一個合上了蓋子的罐子,怎么都散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