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春景 上
番外二:景(上) 暮sè中,雨荷站直了腰,輕聲吩咐周圍的眾人:“好了,今日就到這里,大家都去歇歇,準備吃晚飯吧。//免費電子書下載//” 眾人都紛紛收回了工具,神態輕松地談笑起來,年紀小的一群孩子們更是嘻嘻哈哈地開始打鬧。雨荷含笑看著眾人,又添了一句:“夫人說大家這些日子辛苦了,特意讓人宰了一口豬一腔羊送來給大家吃,今晚有酒喝,有rou吃。” 眾人齊齊歡呼起來,紛紛表示了謝意,都去洗手準備大快朵頤。目送著眾人離開,雨荷悄無聲息地走到還在忙碌的李huā匠身邊,挨著趴在地上的大黑席地坐下。 李huā匠看了她一眼,默然回頭繼續忙碌。大黑親昵地往雨荷身上蹭了蹭,雨荷抓住它豐厚滑溜的皮máo,輕輕靠了上去,抬眼看著天際。 暮sè漸濃,天空一片墨藍,半點云彩都沒有,仿若最美的瑟瑟,落日的余暉把天邊染得如同最美麗的織金錦緞,有一彎淡淡淺淺的月牙兒掛在天幕,一顆早升的星星調皮地眨著眼睛,一切如此靜謐美好。雨荷卻憑空生出了幾分悲傷,這樣的美景她是早就看慣了的,然則越看越美,越看越悲傷,只因那個人大概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她不年輕了,真的,縱是雙十年華,但實際上已經是個老姑娘。家里人的意思都是希望她早點出嫁,按部就班地過著世人眼中nv子該過的日子。也不是沒有年貌相當的人想娶她——芳園的nv管事,牡丹身邊最信任的人,又會種牡丹huā,雖然老了點,但娶了就是一個劃算,誰不想要??伤幌胛约海瑧{什么要為一個她不稀罕,也不稀罕她的男人付出所有,生兒育nv?cào勞白了頭發?憑什么?如果不是那個人,她寧愿這樣自由自在地活在芳園中,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不必去受誰的窩囊氣。 “再有主子的疼寵,你終究也不過是一個奴才罷了,還能能上天去?!边@是封大娘氣急了以后罵她的話,話非常難聽,也是實話??墒?,雨荷輕輕苦笑了一下,大抵是因為在牡丹身邊的日子久了,看著牡丹不肯委屈自己半分,她也跟著學,不想委屈自己,然后果然忘了自己只是個奴才。她尚且是個奴才,而那個人,早已經不是誰的奴才,已經得放成良人。他大概已經忘了她吧? 想到他大概已經忘了她,雨荷的心里并沒有chou痛或是難過,她只是低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這樣的想法,第一次想的時候是揪心的痛,第二次想的時候還是痛,但是已經不揪心,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的時候就已經不再是痛而是心酸,到了現在,也不過是習慣xing地嘆了一口氣。想要稱心如意,怎么就那么難 可是人活在這世上,又有誰不難呢?就算是金枝yu葉,就算是天之驕子,也有自己的難處。對于自己來說,丹娘肯放著她,縱著她,給她體面和自在,不肯委屈她半分,就已經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還有什么不能滿足的?雨荷微微笑了,心里那點竟然漸漸悵然散去。一個讓她等了多年的男人,她著實沒必要每時每刻把他放在心上的。他若是活著,心里有她,就該想法子給她送個信,報個平安;他不肯送信,不肯報平安,那便是已經忘了她,她又何必死死吊著他?他若是死了……想到貴子可能死了,雨荷的心里到底有了些傷痛,但她還是發狠地想,他若是死了,她再念著他也沒用。 她想得出神,就連阿桃連喊了她兩聲她都不曾聽見。大黑轉過頭,輕輕tiǎn了tiǎn她的手,溫熱濕潤還帶了點粗糙刮刺感的舌頭讓她驚醒過來,她終于聽見阿桃有些遲疑的喊聲:“jiejie?吃飯了。” 阿桃手里提著一個大大的食盒,里頭菜香四溢,是專為雨荷和李huā匠準備的飯食。雨荷笑了笑,自若地起身往井臺邊去打水:“我想著心事,竟然就入了神?!焙昧?,他死了或是活了,都無關緊要,她要為自己活。牡丹說過的,人活一遭,匆匆幾十年,眨眼就過去了,得為自己找點樂子,干嘛總為別人活? 想到牡丹說這話時,在一旁抱著孩子玩的蔣長揚那郁悶的表情,幾番想開口又忍了沒說話的樣子,雨荷一聲笑了出來,就連那轱轆搖起來也沒往日沉重。 阿桃在一旁看著,覺著她先是發愣發呆,然后無故發笑很是有些驚悚,忙忙地把食盒在青石桌上放好了,跑過去幫她的忙:“jiejie,我來?!?/br> 雨荷看到她yu言又止的樣子,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懶得解釋,笑瞇瞇地看著阿桃把清亮的井水注入木盆中,招呼李huā匠過來洗手吃飯。 飯菜擺好,雨荷招呼在一旁忙著喂大黑的阿桃:“還沒吃吧?過來一起吃?!?/br> 阿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心地看了李huā匠一眼,但見李huā匠的黑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便洗了手挨著雨荷坐了,埋頭吃飯不提。雨荷和李huā匠的飯菜自來比外頭眾人的開得好,除了普通的菜sè以外,還另外有一碗ji和一碟蔥爆羊肝。雨荷先挑了一塊好的jirou給李huā匠,又給阿桃夾了一大筷子羊肝,絮絮叨叨地道:“多吃點……” 突然她的聲音頓住了,她的形還保持著剛才說話的姿勢,但她的目光卻停留在種苗園的mén口,膠著在mén邊站著的那個人的身上,挪也挪不開。 大黑響亮地吠了一聲,扔了才吃了一半的狗食,一個箭步竄過去,挨著來人拼命的挨擦,口里發出嗚嗚的聲音,來人微微一笑,彎下腰抱著大黑的大腦袋,使勁rou了幾rou,一雙眼睛卻放肆地盯著雨荷。正是消失了將近三年的貴子。 他和從前很有些不同了,腰板ting得筆直,留起了小胡髭,穿著件淡青sè的細綢圓領缺胯袍,頭上戴著嶄新的黑紗幞頭,腳上蹬著**靴,腰間垂著做工講究的香囊和yu佩??粗谷凰剖莻€有些體面富足的人了。 李huā匠的眼睛亮了亮,朝來人lu出一個笑容,往旁邊讓了讓,阿桃則是滿臉的歡喜和不可置信,飛快地站起身來去添碗筷,口里嘰嘰呱呱地道:“是您呀,貴總管,真是想不到,沒吃飯吧?您運氣真好,有好吃的。” 雨荷只停頓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就已經恢復了正常,她云淡風輕地看著朝她越走越近的貴子,微微一笑:“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也不叫人進來說一聲?倒嚇得我一跳。” 貴子往李huā匠身邊坐了,輕輕笑道:“左右熟mén熟路的,也沒必要打擾大家吃飯。”他半點身為客人的自覺xing都沒有,坦然接過阿桃送上的碗筷,埋頭吃了起來,還笑瞇瞇地給李huā匠夾了一塊燉得爛爛的羊rou:“老人家牙口不好,吃這個?!庇趾桶⑻艺f話:“阿桃長高了啊,剛才看到阿順了,也長大了,一晃三年就過去了,真是快啊……” 雨荷突然很生氣,火冒三丈,但又覺得自己沒道理,她埋著頭狠狠地扒了一口飯,使勁地嚼,使勁地往下咽。她說過再見到他,她一定不會生氣的,她應該像剛才那樣,云淡風輕地和他說話,云淡風輕地對待他,但現在她竟然很生氣,很憤怒,真是一件讓人討厭的事情。 阿桃沒有注意到雨荷的情緒,只充滿好奇心地和貴子說話:“托主君和夫人的福,大家日子過得好。貴總管您這是去哪兒啦?怎么一去就是這好幾年?大家都念叨過您好幾次呢?您還過得好吧?” 雨荷忍了又忍,終究酸溜溜地道:“阿桃,他不是咱們家的總管啦,應該叫貴大爺的。”她的目光此時才能正大光明地往貴子的身上上下掃描一番,邊lu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來,“不用問啦,穿得這么好,必然過得好,一定發財了?!?/br> 貴子微微一笑,垂下眼眸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阿桃立刻發現了不對勁,訕訕地笑著道:“好像剛才廚房里還有事情要我幫忙的,我先過去看看。jiejie你們吃完就把碗筷放著,我稍后就來收拾。”說著一溜煙走了,邊走邊回頭打量貴子。 李huā匠雷打不動,默然坐著吃他的飯。貴子也神態自若地繼續吃飯,雨荷自己覺得沒趣,本想放了筷子走人,卻又憤憤不平地想,她吃她自己的飯,憑什么他來了她就要走人?就不能好好吃飯了?要走也是他走于是她把一腔仇恨盡數發作在面前的飯菜上,也不顧什么優雅禮儀,下箸如飛,先撿了無數好的放在李huā匠面前的碟子里,熱情地招呼李huā匠:“干爹您吃,多吃點,勞累了一天呢?!?/br> 隨即什么好挑著什么吃,吃了一碗又一碗,早過了往日的量,她猶自覺得饑餓,還不忘笑yinyin地招呼貴子:“貴大爺您吃啊,別嫌不好?!闭f著兇狠地把貴子筷子邊的一塊羊rou給叉走了。 貴子索xing放了碗筷,靜靜地看著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