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遇 二
三十九章遇(二) 原來是他,牡丹沒有想到蔣長揚會主動和自己打招呼。蔣長揚的打扮一如上次見面時一般,穿得樸實無華,那把橫刀仍舊掛在腰間,唯有表情要比上次生動了許多。一笑之時,透著一股子羞澀味,不說話時顯得有些過分生硬的臉部線條一下柔和起來,很容易就拉近了距離感。 大約是個不太擅長和女人打交道的人。牡丹想到此,便正兒八經(jīng)朝他行了個禮,笑道:“正是。” 蔣長揚往眾人身上一掃,便明白眾人是來吃冷淘沒吃著的,便道:“你們稍候。”言罷往里去了。 牡丹莫名其妙,張氏忙問:“你認得他?” 牡丹道:“前幾日在劉家見過。說過幾句話的。” 孫氏異想天開地道:“必是去和包店之人商議,好教咱們也吃上冷淘的。” 張氏笑她:“你就光記著吃。” 話音未落,就見蔣長揚和個身材矮壯,穿胡服著**靴,佩金銀裝飾的蹀躞帶的絡腮胡子出來。那絡腮胡子只打量了牡丹等人一眼,就爽快地吩咐店家:“安置好這些客人,都記在我名下。” 牡丹看這人眉目之間自有一種沉凝之感,不怒而威,又觀其蹀躞帶,知道不是普通人,便暗想道,人家包了店子,自是有其不便之處,蔣長揚此舉固然是他有禮周到之處,自己也不能不知好歹就給人添了麻煩。當下鄭重行禮道謝,彬彬有禮地拒絕。 那絡腮胡子也不多話,只微微一笑,往里去了。蔣長揚笑道:“您太客氣了。不過一碗冷淘而已,既然是來了吃了再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要是真覺得不便,可以自己付錢。他家最有名的是水花冷淘。” 不過點頭之交,也不知他為何殷勤至此?牡丹遲疑地看向蔣長揚,不期然地,從他眼里看到了一絲憐憫和可惜。她恍然大悟,原來人家以為她可憐得很,難得出門一趟,今日沒吃成這有名的水花冷淘,以后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吃上了。當下微微一笑:“沒事兒,我明日又來。” 蔣長揚聞言,倒有些意外。又見牡丹笑容燦爛,雨荷也正滿面笑容地和身邊一個侍女說話,孫氏張氏之流對牡丹親熱體貼,情勢與當日完全不同,心想大概是發(fā)生了自己不知道的其他變故。便不再勉強牡丹,朝牡丹抱了抱拳:“既如此,請自便。” 牡丹上馬前行十余丈,方又想起一件事來。她忘了問蔣長揚住在什么地方。當初是通過潘蓉認識的此人,因他解圍故而答應送他幾株牡丹,可是如今她已與潘蓉、劉家翻了臉,他日就算是想兌現(xiàn)諾言也不好去問潘蓉。但此刻再折回去問,卻是有些多事了。也罷,只要他人還在這京城中,總有機會再遇到的。 一行人回了宣平坊,孫氏和張氏爭著要給花錢,牡丹堅決阻止了,讓門房倒水給送自己歸家的伙計和那兄弟二人喝,厚賞那兩個伙計,打發(fā)他們回去時另行買了吃的去犒勞鋪子里的其他人,又讓林mama拿出十緡錢交給那兄弟二人。那兄弟二人把錢到手,高興得什么似的:“夫人不必替俺們cao心,這就去換了米油鹽回家。” 哥哥左右打量一番何家的門頭,笑道:“俺叫章大郎,他是俺弟弟章二郎。下次如果俺們再碰到這種花,夫人還要的么?” 牡丹笑道:“尋常的我不要,必須是像這種,與眾不同的,比如說生在野地里,花瓣更多,味道香濃,顏色也不一樣的,拿來我便要。總之越稀罕越好。” 章二郎躊躇片刻,道:“俺想起來了,后半山往生崖下有棵牡丹有些古怪。” 牡丹道:“怎樣一個古怪法?” 章二郎比劃著:“俺記得俺小時候就看到它了,一直就長不高長不大,到現(xiàn)在也就是一尺半高左右。” 牡丹認真地道:“是開花之時有一尺半高還是其他時候也有一尺半高?花大朵么?開得可多?什么顏色?”她隱隱覺得自己大抵是遇到了一株微型牡丹。 牡丹花在民間有“長一尺縮八寸”之說,實際上并非如此。牡丹春季萌發(fā),一個混合芽抽生的初步是莖的延長,然后生葉,頂端形成花蕾,花蕾下面有一段相當長的花梗,花后殘花與花梗相連干枯而死。原來抽生的莖,只有基部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連續(xù)形成次年開花的混合芽或者葉芽,并逐漸木質化。所以在春季開花前后,由于花梗延長,植株顯現(xiàn)增高,花后花梗萎蔫脫落,好像植株又變短了。 從她這些日子的觀察結果來看,株型高大挺拔、花朵豐滿、開花繁茂是京中人士對牡丹觀賞的基本要求。但他們就沒有想過,株型小巧低矮,年生長量小,根系細、短而多的品種更適合做盆栽乃至盆景,用于室內裝飾布置會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也是她今后育種的方向之一。 假設這株野牡丹真如同章二郎說的一般,就是開花之時也只有一尺五寸高,便是將來培育微型牡丹的好材料。王公貴族之家,案頭幾上若上放上那么一盆牡丹與其他花石組合而成,寓意吉祥的盆景,可以想象得到會是怎樣的效果。 章二郎見牡丹發(fā)問,想了很久,方傻傻地道:“花是白色的,不是很大朵,還多吧?俺沒注意到底是啥時候有多高,只知道它矮小就是了。難不成還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不管如何,你去挖了送來給我就是。千萬小心不要傷了須根。假如果真如同你說的,還是與你一萬錢,就算不是,也不叫你白辛苦這一趟。”牡丹一時半會兒與他解釋不清楚,只能是見到花又再說。 章家兄弟聞言,再三保證最多三天后就挖了送來,又記了一遍何宅的具體位置,方歡歡喜喜地去了。 送走那兄弟二人,牡丹方進去看岑夫人。遠遠就聽到眾人歡快大笑的聲音和甩甩諂媚無比的聲音:“好阿娘呀” 林mama解釋給牡丹聽:“當初它最愛學你這一句,去劉家三年已經(jīng)忘了的,今早起來聽到眾人和夫人請安問好,孩子們叫娘撒嬌,就又想起來了。夫人倒被叫它弄得傷了心,過后卻又叫人拿南瓜子賞它。” 牡丹聽得好笑:“這臭鳥見風使舵倒是挺快的,這么快就抱上了我娘的大腿。” 雨荷笑道:“不是夸口,奴婢見過的鸚哥中,這鳥的聰明當屬頭一份。那日還多虧了它,奴婢不過教了它幾回,竟就記住了。” 牡丹沉吟道:“回去交代寬兒和恕兒,都注意些,要緊話不要當著它說。” 雨荷小心應下。住在這家里,目前也不能說誰不好,看著倒是大家都挺疼牡丹的,但人多口雜,要是不注意說了不該說的話,又叫甩甩傳出去了,便是給牡丹增加煩惱,給岑夫人惹麻煩,自然得萬般小心才是。 岑夫人午睡剛起身不久,正歪在廊下的涼榻上歇涼,周圍圍著何家的女人和小孩子們,喝茶的喝茶,說閑話的說閑話,聽孩子們背書的聽背書,其樂融融。見牡丹進去,盡都笑瞇瞇地給她挪地方,讓她在岑夫人身邊坐下。 岑夫人握了牡丹的手道:“幸虧今**們帶的人多。”牡丹見孫氏和張氏都圍在岑夫人身邊,心知剛才的事情她二人一定已經(jīng)和岑夫人說過了,便笑道:“若是人少,我也不敢隨便出門。” 岑夫人點點頭:“你李家表哥做的那事兒是真的?” 牡丹猶豫片刻,道:“似乎是真的。劉暢問他,他承認了。得罪了那二人,他以后怕是不好過了。”而劉暢之所以敢問李荇,多半也是找清華郡主問過,清華郡主不認賬才會懷疑到李荇身上去。其實以清華郡主那個性格來看,做這種事情是遲早的。李荇就是不認,劉暢也未必就能完全斷定是他,他這一認賬,倒是把劉家和清華郡主都完全給得罪了,他以后的日子只怕會難過許多。 岑夫人嘆了口氣:“這孩子呀……你欠他的人情大了。”叫她怎么說才好?她看了牡丹一眼,見牡丹垂著眼,心情似是很沉重,便不再多語,只催牡丹:“不是買了花么?趕緊去栽呀?” 見牡丹起身去栽花,幾個侄女侄兒忙七嘴八舌地和自家母親請假,跟著牡丹往后院去了。 張氏方道:“娘,我看今日劉暢是動了真怒,把所有氣都撒到行之身上去了,只怕后面會更加刁難。”她和孫氏都是女人,自然明白劉暢和牡丹說的那幾句話是什么意思。只是作為兒媳,是怎么也不能當著婆婆說小姑私情的,只能是很隱晦地提一提。 岑夫人沉著臉道:“該怎么來往還怎么來往。身正不怕影子斜。” 張氏和孫氏對視一眼,齊齊應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