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陸衍之起身才看到了她腳邊碎了一地的湯匙。 她擰緊自己的右手腕,環住那片青紫的地方的時候,她感覺到的是重重疊疊的疼痛在每根神經上反復跳躍,她恨極自己不能忍痛。 他會以為她是故意把湯匙摔碎吧?然后隨意說些涼薄的話?還是又用什么手段來折磨她? 她推開椅子,彎腰撿起那些碎片的時候,男人的手阻止了她的行動。 “別弄?!彼鹚?,讓她坐回原位,然后,他又去廚房拿出了新的湯匙,放進她的碗里。 他從容地拿來掃帚清理掉地上的碎片。 偌大的空間只有清理碎片的聲響,以及她因為害怕而過快的心跳聲。 她像被流放到孤島上的囚犯,四周是一望無際的深藍,平靜的深藍里不知何時就會掀起洶涌海嘯,只能閉目祈禱,誰都不知她的內心已經被無形的海浪吞噬殆盡。 他清理完,轉身露出苦笑,笑她僵直得一動不動的姿勢。 每次只要他靠近一點,她就會變成豎起尖刺的刺猬,時刻防備著他。 其實她不需要感到害怕,畢竟她從來都沒錯。 可是,他該怎么開口說出來? 她的手垂在身體兩邊,直直盯著碗里,心里反復思考逃離現場的辦法。 忽然,碗里的湯匙動了,一只指節分明的手優雅地拿起了它,細細舀過面上的粥,遞到她嘴邊。 “咳咳……”不自在的干咳聲在身邊響起,他竟然半蹲在她身旁,他……他要喂她? 外面下紅雨了嗎? 她的嘴巴緊閉著,只覺得好笑。 “張嘴?!闭f完,他又把勺子挪近一些。 陸衍之從沒喂過別人吃東西。 如果馮惠然不是只盯著嘴邊的勺子,她就會看見那個自己深愛過的男人此刻緊張到臉色略微發白樣子。 “快點。”半蹲的腿腳已經開始發麻,他有些不耐煩了。 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折磨吧。 她張嘴,喝下第一口他喂的粥。 他稍稍釋然,再仔細舀起第二勺。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她一口一口喝下夾雜著香菜味的粥,心里嫌棄又不敢拒絕,因為陸衍之。 手腕在發疼,嘴里在發酸,眼眶在發澀。 吃過這頓艱難的早餐后,她的“災難”還沒結束。 “忍著,淤青才能快點散?!标懷苤衷谒氖滞笊系沽它c藥酒,拇指有規律地揉按著,看起來頗有經驗。 看他低頭仔細幫自己揉去淤青的模樣,她才想起他以前還是學?;@球隊的一員,對跌打損傷這些多少都會懂一點。 可惜,她從沒親眼見到他打籃球時的樣子。 那件事發生前,她還央求他教自己打籃球,磨了好幾個星期他才勉強答應。 打籃球是借口,她不過是想拉近彼此的距離,讓自己能和他多待一會兒。 結果,她曾經幻想過的都脫離了軌道,墜崖了。 她不是沒有想過,如果那些事都沒發生過,他們會不會就能在一起?就算他不和她一起,那也會對她上點心吧? 總之不會像現在,兩人明明就同在一屋檐下,明明他這么體貼地幫她處理手腕上的傷,偏偏兩個人都不敢對上彼此的目光。 終于,處理完手腕上的傷,陸衍之伸手想摸摸那張充滿迷茫的臉,她還是反應性地后退了。 因為被狠狠傷害過,所以她知道痛,身體上已經有了自動逃避的系統。 陸衍之愣了愣,扯了扯嘴角,嗓音透著薄荷的冰涼,風吹得更刺骨了:“也是,我的手還有藥酒的味道。” 對于他們來說,她和他都是風,能感覺到,但抱不住啊。 “你先休息兩天,后面我帶你去醫院?!?/br> 去醫院? 他的目光定在她布滿愁云的眉間,又緩緩移到她的唇上,似乎還能聽見她以前總是纏著他嘰嘰喳喳說一堆的聒噪聲,喉嚨莫名有些發緊:“你不想一輩子都說不出話吧?” 馮惠然,欠你的,我一定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