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預(yù)眸子忽然掠過一絲莫名的興奮，問道：“大人是不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司徒睿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不答反問道：“杜預(yù)哪，你跟著本督來到青州軍團也有八年了，這八年來對趙岳也算是比較了解了吧？”

    杜預(yù)神情專注地望著司徒睿，他知道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

    果然，不等杜預(yù)回答司徒睿就接著說道：“以你對趙岳的了解，他像是個輕易轉(zhuǎn)變性子的人嗎？他會突然間意識到河西要塞的戰(zhàn)略價值嗎？他會為了區(qū)區(qū)不到五千輕兵卻派出兩萬大軍來救援嗎？”

    杜預(yù)非常肯定地答道：“不會，絕對不會！”

    “可現(xiàn)在趙岳卻的確派來了兩萬援軍。”司徒睿捋了捋頷下清須，問道，“你說這中間是不是有什么值得探討的原因呢？”

    杜預(yù)順著司徒睿的思路分析道：“其中原因無非兩種情況，一是趙岳突然間變聰明了或者得高人指點了，認識到了河西要塞的戰(zhàn)略價值，所以派重兵前來駐防，可趙岳真要是變聰明了或者受到高人指點了，他早干嗎去了？他完全可以更早派兵來駐防，又何必等到現(xiàn)在倉促派兵？所以這種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司徒睿欣然頷首，說道：“說，繼續(xù)下去。”

    杜預(yù)接著說道：“排除了第一種可能，那么就只剩下另外一種可能了，那便是河西要塞里有他要救，或者說他要保護的人！卑職聽說趙岳平生只有一女，平時愛如掌上明珠，會不會是他的女兒眼下就在河西要塞？”

    “呵呵呵。”

    司徒睿微笑道：“杜預(yù)哪，你和本督算是想一塊去了，趙岳的獨女是否就在河西要塞姑且不論，但趙岳不得不出兵來救卻是不爭的事實！”

    “不過……”

    杜預(yù)皺眉說道，“卑職有兩個問題，趙岳是怎么事先知道我軍進攻的消息的？如果說是姚明遠和秦起的騎兵隊暴露了我軍的意圖，那么此時的趙岳應(yīng)該才剛剛得知消息，他派來的援軍怎么可能已經(jīng)到達河西要塞了呢？”

    “這個不難解釋。”

    司徒睿擺了擺手，淡然道，“雖然我們嚴(yán)密封鎖了天狼山道和河西峽谷，可這并不意味著光輝帝國就無法從別的渠道獲得消息。”

    杜預(yù)點了點頭，又道：“還有個問題，假如河西要塞里有趙岳不得不救的人或者物，那么他為什么不在姚明遠、秦起的騎兵師團趕到之前先行撤離呢？為什么非要等到我軍的前鋒輕騎趕到之后，再派兵來救？這么做似乎不太合乎邏輯。”

    “這才是問題的關(guān)鍵！”

    司徒睿伸手在戰(zhàn)車護欄上重重一拍，凝聲說道，“假如本督所料不差，當(dāng)趙岳知道我軍大舉來襲的消息時，再想下令讓河西要塞里的駐軍撤離時間上已經(jīng)來不及了，強行撤離則正好撞上我軍的前鋒輕騎，所以他只能就近派出一支軍隊趕來保護！”

    如果趙岳能親耳聽到司徒睿的這番分析，一定會驚得屁滾尿流！

    司徒睿雖未親見親歷，卻把事實的真相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可謂厲害至極！

    杜預(yù)釋然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一切就都合乎邏輯了。”

    司徒睿又道：“如果本督的推斷就是事實的真相，那么你說趙岳現(xiàn)在正在做什么？”

    杜預(yù)略一思忖，旋即滿臉興奮地說道：“調(diào)集后續(xù)大軍，準(zhǔn)備與我軍決戰(zhàn)！”

    “正是如此！”

    司徒睿清瘦的臉龐上忽然間掠過一絲莫名的清冷之色，凝聲說道，“原本我們還擔(dān)心趙岳會堅壁清野，分兵死守幾座大城，現(xiàn)在看來，這個擔(dān)心是多余的了，趙岳肯集中兵力與我軍決戰(zhàn)，可謂正中本督下懷啊，呵呵！”

    “是啊。”杜預(yù)興奮擊節(jié)道，“沒想到趙岳竟如此配合。”

    司徒睿背負雙手，遙望東方蒼茫的天際，低聲自語道：“我軍乃有備而來，趙岳系倉促應(yīng)戰(zhàn)，是不是應(yīng)該拿這個做點文章呢？”

    ▲▲▲

    河西要塞，雷鳴行轅。

    四員身材魁梧的壯漢在雷鳴跟前一字排開。

    “帝國西部軍團第四師團第一重步兵聯(lián)隊聯(lián)隊長黃任，參見將軍！”

    “帝國西部軍團第四師團第二重步兵聯(lián)隊聯(lián)隊長賀慶，參見將軍！”

    “帝國西部軍團第四師團第三重步兵聯(lián)隊聯(lián)隊長周進，參見將軍！”

    “帝國西部軍團第四師團第四輕步兵聯(lián)隊聯(lián)隊長白喜，參見將軍！”

    “快快免禮。”

    雷鳴慌忙抱拳回禮，又回頭把孟虎拉到身邊，向黃任四人介紹道，“這位孟虎，第五聯(lián)隊的聯(lián)隊長，大家今后就是同僚了，應(yīng)該多多親近。”

    黃任肅然道：“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賀慶跟著道：“孟虎兄在天狼關(guān)外斬殺司徒彪的雄姿，小弟是親眼目睹的，嘆為觀止哪！”

    周進也道：“小弟還聽說孟虎兄在河西峽谷一戰(zhàn)以不到兩千的輕兵卻幾乎全殲了明月帝國拓跋燾師團的兩萬大軍，難以置信，簡直難以置信哪！”

    與孟虎同為輕步兵聯(lián)隊長的白喜則只是隨意抱拳作揖道：“白喜，多多關(guān)照。”

    孟虎也抱拳回禮道：“多多關(guān)照。”

    等孟虎等人互相打過招呼，雷鳴才微笑道：“四位兄弟路上辛苦了，趁著明月帝國軍還沒有開始進攻，先下去歇息片刻吧。”

    “是！”

    黃任四人轟然應(yīng)諾，領(lǐng)命休息去了。

    目送四人離去，雷鳴向孟虎道：“虎子，我們?nèi)チ送峡纯矗髟碌蹏姷浆F(xiàn)在都還沒有動靜，這事透著蹊蹺啊。”

    “我正想和你說這事。”

    孟虎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司徒睿老謀深算，他很可能會玩圍點打援的把戲！”

    “圍點打援？什么是圍點打援？”

    孟虎話音方落，行轅外忽然響起一把清脆悅耳的聲音，雷鳴和孟虎聞聲回頭，門口人影一閃，趙青菡窈窕的倩影已經(jīng)施施然地走了進來。

    雷鳴慌忙見禮道：“青菡小姐。”

    趙青菡擺了擺手，美目凝注在孟虎身上，又問道：“什么是圍點打援？”

    對于趙青菡，孟虎現(xiàn)在遠遠說不上喜歡，但至少已經(jīng)不像以前那樣討厭了，當(dāng)下答道：“所謂圍點打援，就是以部份兵力圍住敵人必救之處，吸引敵軍來援，然后以大軍于敵軍援兵必經(jīng)之路設(shè)伏，待敵軍入轂之后將其圍殲，最后回過頭來解決被圍之?dāng)常瑥亩_到各個擊破的目的。”

    “原來是這樣。”

    趙青菡眨了眨美目，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說河西要塞就是這個點，而父親的大軍則是司徒睿首先要打的援，對嗎？”

    孟虎點頭道：“就是這樣。”

    趙青菡問道：“那么有什么破解之策嗎？”

    孟虎道：“要破解司徒睿的圍點打援很簡單，首先，河西要塞不能有失，其次，你父親得沉得住氣！只要做到了這兩件事，司徒睿的算計就會完全落空，入侵的明月大軍就會陷入進退維谷的困境，最終只能黯然退兵。”

    趙青菡眨了眨美目，愕然道：“這么簡單？”

    “簡單？”

    孟虎哂然一笑，臉色忽然間轉(zhuǎn)為嚴(yán)肅，沉聲說道，“要做到這兩件事可不簡單，先不說你父親是否沉得住氣，只是守住河西要塞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現(xiàn)在第四師團的建制已經(jīng)完整了，可最多也只能堅持兩個月的時間！”

    趙青菡聞言不由蹙緊了秀眉，問道：“為什么只能堅持兩個月？”

    “因為要塞里的糧食只夠吃兩個月。”孟虎說此一頓，忽又說道，“除非……”

    趙青菡不假思索地問道：“除非什么？”

    孟虎嘴角忽然綻起一絲冷酷的笑意，說道：“除非吃陣亡將士的人rou！”

    毫沒來由地，趙青菡眼前忽然浮起了那天突圍時，碾子當(dāng)著他的面舐舔噴濺在臉上的血跡腦漿的恐怖畫面，一股莫名的煩惡頓時從她肚子里洶涌而起，便趕緊以手掩住小嘴一溜煙地跑出了行轅，來到校場邊上伏地一陣干嘔。

    雷鳴有些埋怨地說道：“虎子，你怎么可以跟青菡小姐說這些？”

    孟虎悶哼一聲，說道：“老雷，趙青菡是趙岳唯一的女兒，按照帝國的慣例，將來她不但要繼承趙岳的爵位，還要當(dāng)西部行省的總督以及西部軍團的軍團長，可像她這樣的豪門千金，根本就不知道底層將士的艱辛疾苦，根本就不知道戰(zhàn)爭的殘忍和殺戮的血腥，不趁著現(xiàn)在讓她多多了解戰(zhàn)爭，等將來她承襲了公爵爵位，那么倒霉的就該是西部軍團的全體將士以及西部行省的幾百萬百姓了！”

    雷鳴默然，孟虎所說的都是事實。

    在光輝帝國，四大公爵是很特殊的存在，早年光輝帝國初建時，光輝大帝冊封了四位開國元勛分別鎮(zhèn)守東西南北四邊，這便是東西南北四大公爵，東部、西部、南方、北方四大行省以及四大軍團的由來。

    跟其余東北、西北、東南、西南、京師五個行省不同，四大行省的總督寶座和四大軍團的軍團長寶座都是和四大公爵的爵位捆在一起世襲的，換句話說，當(dāng)趙青菡從趙岳那里繼承了西部公爵的爵位時，她就會成為當(dāng)然的西部總督以及當(dāng)然的西部軍團軍團長！

    良久之后，雷鳴才又嘆了口氣，問道：“虎子，你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孟虎輕嘆一聲，沒頭沒腦地說道：“但愿我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

    “你的擔(dān)心？”雷鳴心頭咚的一跳，凜然道，“你是說這一仗我們打不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