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房門靜聲合攏,程輕輕茫然跪坐在那兒。哥哥的反應,讓她生出一種慌張。她脊骨驀然一凜,顧不得穿拖鞋,光著腳便拉開門追上哥哥,從后一把抱住哥哥的腰背。 “對不起,哥哥。”她小聲懇求,“我下次不敢了,你別走。” 她沒法想象哥哥不理自己的后果,內心懊惱不已。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和好奇心呢?該打,該打。思及此,她稍稍松開手臂,繞到哥哥身前,借著朦朧月色專注凝視他。 “哥哥,我真的不敢了。” 程澈在上一刻貿然沸騰的情緒,逐漸平息下來。程輕輕只到他胸口,為了看清他的表情,甚至踮起了腳,鵝蛋小臉上的焦急和后悔一覽無余。 剛才陰郁的語氣,好像有點嚇到她了。她懂什么呢?程澈嗤聲笑了下。 說不上哥哥是不是生氣,程輕輕為求穩妥,一旦敏銳發現哥哥面上有所松動,立即雙臂一張,掛在他脖子上,兩腿輕巧一縮,盤在他腰間。 “我們去睡覺,好不好呀?” “哥哥,我保證不胡來。” “走嘛,走嘛,哎呀,好困了,明天還要上學呢。” 程輕輕的鼻尖在他臉頰上掃來掃去,小嘴里一會就說出幾句甜言蜜語。死皮賴臉把哥哥催到床上,她是真不敢再為非作歹,小心翼翼窩在哥哥懷里,揪著他的衣角,滿足閉眼。 黑暗中,程澈默默睜眼,視線模糊,天花板的紋路若隱若現,閃著點點光斑。 一旦在無形的較勁里占到上風,程輕輕便越發懂得要如何哄好即將生氣的哥哥。不過,這一次,她遭遇了“哄兄”大業的滑鐵盧。 程澈戴著耳機打游戲,今晚得把滿級賬號交給買家。程輕輕貓身鉆到他腿邊,下巴墊著他的膝蓋,抻直脖子看到哥哥已進入尾聲,遂如尋常般,上半身擠進去,橫坐哥哥腿上。這是她的讀書時間。 有人喜歡在上廁所時背書,有人習慣在地鐵或公交上看書,她就喜歡在哥哥打游戲時溫書。不僅坐得舒服,還能陪哥哥工作。 只是屁股還未坐穩,身體便歪歪一斜,被人取了巧勁,丟到另一把轉椅上。程輕輕一時不察,轉軸送她滑完一圈,幸得她拿腳剎車,才沒轉第二圈。 “哥哥?”她嘟嘴,兩腳扒拉一下,滑過去。 程澈抵住她的腦袋:“別打擾我,自己玩去。” 她望著哥哥泛青的眼袋,體諒哥哥賺錢不易,灰溜溜低頭,老實在桌邊攤開課本,半天沒看進去任何一個字。 兩周后,再遲鈍的人,也覺察到了哥哥對她突如其來的距離感。 程輕輕醒來時,發現自己抱著的哥哥牌手臂,成了一只大枕頭。她雖心里有些不對勁,但未深想。懶洋洋擺好枕頭,落地時疑惑轉頭,靈光一閃,發現這突如其來的不對勁源自哪里了。 她怎么在自己房里? 昨晚,不是在隔壁睡著的么? 程輕輕初時沒當回事,再當她睡眼惺忪吃完早餐,想要在哥哥懷里睡個回籠覺,醒來發現又在自己床上時,廢棄多年的反射弧可算起了點作用。 她最近,似乎,好像,都是在自己房間醒來的。 不對勁呀。程輕輕通過表象看本質,大膽冒出猜測,哥哥是不是還在害怕自己會捏疼他? 程輕輕火急火燎趕去驗證,掰正哥哥的腦袋,嚴肅問:“哥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程澈放下筆,皺眉反問:“相信你什么?” “我保證過不會再捏你那里了。” 程澈聞言,說:“我沒有不相信。” “那你為什么要把我送到隔壁去,不讓我和你一起睡覺?” 他淡定轉移視線,繼續看書:“幫你戒奶而已,不許再來我這兒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戒什么奶?”程輕輕滿不在乎,看到哥哥即將要開口,搶先說出他的臺詞,且在其中摻入自己悟出的歪理邪說,“我知道你又要說,男孩子和女孩子不能睡在一起的道理。可是我們是兄妹呀,親人不是從小就要相親相愛嗎?meimei怕黑,當哥哥的,難道不應該要保護meimei?” 為顯示自己是個講道理的人,程輕輕補充道:“你放心好了,我再大一點,一定自己睡。等我以后談戀愛,就找別人去睡覺啦,肯定不會再纏著你的。” 她說得信誓旦旦,程澈當然,不信她的鬼話。 一年級,將她接回家的第二周。 小鬼賴著他,寸步不離。程澈看她情緒好了些,將隔壁收拾出來,與她說要分開睡。她答應得好好的,待程澈聽到響動醒來,開門一看,才知道這小鬼一整夜都守在他門外,打瞌睡跌到地上,也沒把人撞醒。 再然后,小鬼得到了和哥哥一起睡的特殊照顧。自己還拍著胸脯保證:“哥哥,我明天就自己睡覺,騙你是小狗!” 一經多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似乎只要提及這事,總會因為某些原因不了了之。 這次,說什么也要幫這小鬼“戒奶”,不然...... 程澈止住想法,翻過一紙書頁:“男孩子也要保護自己。” “哼!”程輕輕咬住唇,“你就是不相信我!” “和這事沒關系,”他也不想這事對程輕輕起反效果,小鬼軟硬不吃,全憑心情。他縱出來的,現在得自己心硬才能收拾下她,“早晚也有這一天,總之,以后不許再一起睡。” 熊孩子背后,站著的都是熊家長。他是一個,爸爸同樣也是。程澈毫不懷疑,要是爸爸在這兒,說不準還有可能嫌棄他洗得不夠干凈,會臭到meimei。 程輕輕聽完,自然開啟軟磨硬泡模式。乖話賣萌,還送捶腿按摩。 結果,沒一個奏效。 她怨氣十足瞪著哥哥,昨晚在他門口睡了一宿,他竟然視若無睹。 哥哥肯定不愛她了! 程輕輕忿忿咬著被子一角,孤零零的縮在床沿邊邊。 好可怕,轉身會不會看到,有個七竅流血的女鬼在身后盯著自己? 她弱弱吸氣,僵直的身體慢慢滑進被子里,隨后伸出手,扒拉出一個小孔,把鼻子露出來。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讓哥哥和自己睡覺。 ...... 程澈在桌肚找出測試卷,遞給同桌。同桌翻到最后一道大題,仔細看過他的解題思路,不由點頭。眼尾不經意撇過去,見著對方似乎精神不足的狀態,笑問:“你再愛學習也不能通宵上吧,還能不能給我等屁民進步的機會?” 程澈揉揉腦門,灌了半杯水,說:“要真是學習,可比這簡單多了。” 至少不用為了避免某人自己把自己捂死,每隔一小時去給她拉一下被子。 同桌摸出一袋咖啡推給他:“試試,醒神。” “謝了。” 程澈去飲水機接好熱水,褲兜里的手機滋滋震動幾聲。他找了個沒人的地方,點開接通。 “您好,蘇老師,是輕輕有什么事嗎?” 蘇老師就是帶過兄妹兩人的班主任,老人家教齡幾十年,性格溫和敦厚。她寒暄幾句,便說:“程澈啊,meimei這兒,周五放學時,你過來一趟,老師有幾句話跟你說。” 程澈愣了下,答道:“好的,蘇老師,她是不是在學校惹什么麻煩了?” “哦,是這樣的,有人給學校寫了封舉報信,說她和班上的一個男孩子走得比較近,還拍了照,有些。” “您是說,有人舉報程輕輕早戀?”程澈一時失神,握住水杯的手忽而促緊。 蘇老師嘆口氣,說:“你先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