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九鹿城兵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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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鹿城乃是東周都城,自然是一片繁華昌盛,且不論城中央那氣派恢宏的皇宮,就是平民的居所也多是典雅有致。城內(nèi)最引人奪目的區(qū)域,便是毗鄰皇宮不遠(yuǎn)的西大街,這里有一連片錯落有致的庭院,很多庭院都有著白玉臺階,朱漆大門,琉璃的瓦頂,無處不在透漏著尊貴。 這里便是朝中大臣受封的宅邸,一般情況下平民是不得進(jìn)入這一片區(qū)域的。 這條街的最東側(cè),有著一處最寬敞最華貴的庭院,門前白玉臺階足有四階。 按照周朝禮制,平常官吏僅可鋪一階臺階,士大夫兩階,公侯三階,這乃是禮度鐵律,不可違反。 而這四階白玉臺階,全天下也僅有這座宅子了。 先皇有言“安邦輔國,治法畫策,海納功績,天行九歌。特賜其寶劍一柄,玉璧一雙,御馬八匹,門階加一,別于群臣,以示皇恩。” 朱漆大門之上,琉璃瓦檐之下,便是鎏金的“太宰府”三個大字。 今日,太宰府匯聚了三十幾位大臣,圍坐在拼接的長桌兩旁。 因為皇帝昨日晏駕,一月之內(nèi)全城禁酒、禁歌舞、禁慶典,所以大臣們匯聚一起,也是吃些清淡的菜,杯中裝的不過是白水而已。 東周官員分為天地四時六官制,其中有春官宗伯,主掌禮儀祭祀及皇室宗譜;夏官大司馬,主管軍事,手握虎符,治軍施令;秋官大司寇,主管司法刑律,下查萬民,上督百官;冬官大司徒,主管土木建筑,修橋鋪路,興建城邦。在四時官員之上,另有地官大司空,主管民政,包括戶籍、賦稅、田產(chǎn)、倉儲,同時也把握著選官之權(quán)。他們之下自然還分管著各自的副官和屬官,總領(lǐng)朝中軍政諸事。 至于天官,那便是太宰了。 “輔弼君王,安邦興國,統(tǒng)御百官,教化萬民。” 這是太宰的責(zé)任,卻也可以看出太宰的權(quán)力。 此時太宰府內(nèi),六位主掌朝廷大事小情的官員,竟足有五位匯聚在此,各部之中身居要職的屬官也皆在此列,可以說此時屋內(nèi)的群臣加在一起,幾乎可以掌握東周國脈! 這些身居高位的大臣大多已經(jīng)是中老年了,也有一小部分年輕的面孔,可無論是誰,都個個是面無笑意,只不過有的人目露剛毅,有的人眸生疑惑,還有人眼神閃動,似有畏懼。 在首位,坐著一個身材高大,虬髯虎目的男子,雖說霜白的鬢角和眼睛皺紋都能讓人看出他的年紀(jì)已然不小,但他身上那種山岳一般巍然的氣勢,任你是再年輕氣盛的公子哥也要被壓得抬不起頭來,哪怕你是高冠博帶的官員,在他身前也絕對無法驕傲起半分。此時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酒樽,不知在思索什么。 此人便是當(dāng)朝太宰,商九歌。 舉國皆知一件事,皇帝駕崩之后,朝中最大的不是太子,而是太宰。 今日太宰將群臣召集到自己的府邸之內(nèi),似有什么事情要商議,卻并未明說,有些人大致猜到了太宰要做什么,只是不敢相信。 朝中自然也有骨鯁之臣在,比如當(dāng)下,七十一歲高齡的當(dāng)朝大司徒直視太宰,開口問道“不知太宰今日召集我等前來所為何事?” 太宰的視線還是沒有離開杯中的清水,只是開口回答道“商談皇位繼承之事。” 太宰話語音量不大,但群臣皆是瞬間安靜了下來,皆是眼神微變,腦海之中如有電光在烏云之中回蕩。 大司徒董昭文眉頭皺起,朗聲道“是商議太子的繼位大典要如何開展?此事雖說麻煩一些,但我朝自有規(guī)制,交與宗伯處理便好,何須我們一同前來?此時先皇晏駕,太子尚未登基,還有諸多事務(wù)要處理啊,還請?zhí)状笕吮M快把話說清楚。” 太宰這才抬起頭,一對仿佛蘊(yùn)含一片浩瀚星河的深邃眼眸望向了大司徒,隨后又掃視眾人,而后緩緩開口道“繼位大典自然要由宗伯處理,而我們要商討的是——由誰來繼承皇位。” 此話一出,那烏云之中的電光閃爍,群臣驚駭。 董昭文眼睛瞪大,立馬鏘然開口道“太宰此言荒唐!我東周國有儲君,當(dāng)然要太子來繼承皇位,還有何商量?” 群臣之中有些人也如大司徒一樣帶著些許憤怒看向太宰,也有些人面生驚疑,還有些人沉默不語,眼神飄忽。 這邊一位身著紅色官袍的男子也望著太宰,此人正是當(dāng)朝少司寇裴青云,也就是夏官之中的二把手,看樣子他也就三十幾歲,這樣的年紀(jì)便坐上了如此重要的職位,足見此人能力非凡。只聽他平靜說道“太子繼位名正言順,太宰此言何意?” “名正言順?”太宰重復(fù)了這四個字,而后面無表情繼續(xù)打量眾人,問道“何為名正言順?” 聽聞此言不少大臣都摸不到頭腦,不知太宰這是何意。 皇帝駕崩太子繼位,這還不夠名正言順么? 少司寇裴青云若有所思,開口問道“莫不是先皇遺詔” 他話說了一半,但大家都已經(jīng)明白他的意思,皇帝遺詔之中將皇位傳給了誰,誰自然才是名正言順,可皇帝僅有太子這一個兒子,不傳給他還能給誰呢?眾卿頓時更是難以置信地看向太宰。 “沒錯,正是先皇遺詔。” 開口回答的人,不是太宰,而是坐在太宰右手邊首位的大司空。這是一位頭發(fā)灰白的老者,他的模樣看著比太宰要蒼老的多,但那一對稍顯渾濁的眼眸,卻隱隱透著精光。見眾人把視線都放在了他身上,他才繼續(xù)說道“先皇遺詔,目前只有我與太宰知曉,其中內(nèi)容,卻并不是太子繼位。” 大司徒倏地站起身道“這怎么可能?” 另有太仆也不掩飾眼中的質(zhì)疑之色,不卑不亢地開口道“太子雖說年方十七,但素有賢名,并無任何過錯,且平日里也十分得先皇寵愛,皇位怎會不是他?” 另一邊身材魁梧的少司馬干脆瞪著眼睛開口道“皇位不傳給太子,還能傳給誰?!” “安靜!”大司空冷喝了一聲,隨后道“雖說我也不理解,但我可以確切的告訴諸位,遺詔之中,皇位的確不是傳給太子。” “什么!?”其他群臣皆是面面相覷,神色復(fù)雜。 大司徒手臂微微顫抖,道“我要看遺詔。” “沒錯。”一直沒有開口的大司寇此時也面容肅然地說道“既然談及與此,還是把遺詔拿出來給大家看吧。” 大司空聞言低下頭,并沒有接話,眾人便將視線又轉(zhuǎn)移到了太宰身上。 商九歌卻是閉上了眼睛,同時開口道“我只是想告訴大家,遵循先皇遺詔,太子并不能繼承皇位,而這勢必會造成朝中動蕩,為了社稷安穩(wěn),也為了先皇遺志的順利實現(xiàn),我們必須團(tuán)結(jié)一心,且要將太子控制起來” “太宰大人!”大司徒董昭文打斷了商九歌的話,幾乎是喘著粗氣道“沒有見到先皇遺詔,我是不會相信的!” 太宰沉默了片刻,而后張開雙眼,如同兩顆星辰在夜空浮現(xiàn)。只見他站起身,從袖中掏出了一卷黃娟,遞給了大司徒。 董昭文恭敬俯身接過遺詔,而后卻是迫不及待地將遺詔打開,望了過去。 大司寇、少司寇、太仆和少司馬等人皆湊了過來,而后面露驚愕。 董昭文雙手顫抖不止,他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寒王姬如瓏享譽(yù)國境,文武兼?zhèn)洌螄蟹剑衫^皇位!”太宰朗然開口道“這便是先皇的意思。” “不,難不成有人篡改遺詔!?”董昭文如此自語,而后望向太宰。 群臣嘩然,烏云之中雷霆炸響。 “住口!”大司空也猛地站起身來,面色陰沉道“董大人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么?” 董昭文搖頭道“我不相信先皇會選擇寒王繼位。” 司空也義正言辭道“先皇遺詔在此!你難不成要抗命!” 董昭文卻是直視太宰,問道“今日太子在宗伯的帶領(lǐng)下出城前往皇陵清掃,目前還未歸城,而你卻在這個時候把我們聚集在一起,拿出這樣一份遺詔,叫我怎能相信!” 大司空還要說什么,太宰卻是一揚(yáng)手臂,抖動衣袖,朗然道“你的意思,是認(rèn)定我商某篡改了遺詔?” 董昭文沉默片刻,而后道“下官不敢。我只是覺得,先皇若是原本便不想太子繼承皇位,就早該罷黜太子,而不會晏駕之時才宣布由寒王繼承正統(tǒng)。” “我也知曉此事不符常理,但此乃先皇之命,不容違抗。”太宰言語平淡,但其中卻有著毋庸置疑的堅定,他繼續(xù)道“我選中太子出城之時召集你們前來,自然是怕太子得知遺詔內(nèi)容后心生不滿,再意圖強(qiáng)行奪取皇位,以至朝綱混亂。” 董昭文想要說什么,但隨即他腦子里閃過一個想法,便瞇著眼睛問道“那么寒王也知道此事了?” 太宰點了點頭,道“寒王今日清晨便出發(fā),此時想必已經(jīng)臨近都城了。” 群臣再次吵雜了片刻,但轉(zhuǎn)眼間他們又沉默了下來,那片夾雜著雷霆的濃厚黑云已經(jīng)攏上眾人心頭,有些糟糕的事情恐怕就要發(fā)生了。 董昭文握著遺詔又沉默了片刻,遺詔上有著皇璽,他沒有證據(jù)說這份遺詔事假的。但他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所以他盡量挺直了有些佝僂的腰身,嚴(yán)肅道“我反對。” 大司空怒目道“你敢反對先皇遺命?” “我也反對!”少司馬也瞪著眼睛開口道“我可聽聞寒王不是孤身來的,他可是帶著五千精騎朝都城而來的!我看要奪取皇位的是他!” 太仆搖頭道“懇請等太子回來,我們一同商議。” 大司寇則平靜道“選定皇位繼承者并非君王一人之事,而是關(guān)乎天下萬民,一旦出現(xiàn)差池,關(guān)乎社稷安危。我想,即便遺詔在此,此事也還需再議,暫且不要叫寒王進(jìn)都城了。” 商九歌從董昭文手中接回了遺詔,而后點了點頭,輕聲道“非常好。” 眾人以為太宰同意了大司寇的說法,誰知商九歌轉(zhuǎn)過身去,漠然道“太子勾結(jié)大司徒、大司寇等朝中要員,抗旨不遵,形同謀逆,霍亂國家。” “將大司徒、大司寇、少司馬、太仆統(tǒng)統(tǒng)給我抓起來,打下牢獄!” (新年快樂,可能要斷更了,雖說總斷更,但這一次時間可能長一些,告罪一聲。——如果有人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