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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曦的心如這風雪一般涼。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對著十來個莽漢,更別提這些人手里還有兵器,他完全就是砧板上的魚rou,任人宰割。 嚴曦回頭看看來路,漆黑的巷子,空無一人,他的心忽然落了下去,今日恐怕要命喪于此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臉上,化成水。 他低低嘆了一聲,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涌上心頭。早知道這一天來的這么快,他就不會拖到昨天才跟藺容宸坦誠相見。 當初李行之走,也是這樣……為什么他這一輩子總是要活在后悔中呢?總是覺得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還有很多很多次機會,可是……總是天不遂人愿。 嚴曦凝聚目光,望著領頭一人,“是誰派你們來的?” 那蒙面人并不說話,朝左右看了一眼,點點頭,十來個合圍上來。嚴曦閉了眼,這下被亂刀砍死,恐怕十分的難看吧?思及此,他睜開眼,喝道:“等一下,在死之前,能不能求你們一件事?” 那殺手恐怕沒想到,他縱橫殺手界這么多年,頭一回遇到一個死前還要求他們一件事的人,隨即愣了,就在他愣怔的功夫,嚴曦一口氣說了一串話,“能否一刀斃命,別讓我死的太難看?如果可以的話,請留一個全尸。能不毀容就更好!” 那殺手半晌說不出話,可能一時沒聽明白嚴曦的意思。隨之對眾人點點頭,那些人各退后一步,不再上前。 嚴曦看著他手中冷如冰霜的刀刃,閉了眼。 忽地,一只利箭穿過風雪破空而來,叮咚一聲脆響,擊在刀刃上。刀刃雖已偏向,沒有傷到嚴曦的胸口,卻劃過他的胳膊,嚴曦疼的險些飆出眼淚。 左臂上頓時可見數寸長的傷口,汩汩地流著血,官服不多時就被染透。 檐上飛來幾人跟黑衣人纏斗在一起。其中一人架起他的胳膊,帶他飛離此地。嚴曦捂著手臂,疼的齜牙,“輕點,輕點……捏著我的傷口了!” “嚴大人,末將來遲了!還請大人恕罪!”趙珣換了一只手臂,力道也沒有方才那么重了。 嚴曦被他帶著飛起落下,落下飛起,一時刺激的說不出話!連喊疼都忘了。 進入宮墻,趙珣徐徐落下。 嚴曦捂著傷口,泣涕橫流,“……我還以為要死在那些人手里了!” 趙珣十分過意不去,再次躬身道歉,“嚴大人,快隨我走,李太醫正在太和殿等著呢!” 嚴曦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已入千秋門,思及趙珣方才的話,一下子白了臉色。 趙珣也愣在當場,他這是……闖了大禍了。 “嚴大人,事情并不是你想得那個樣子。”除了上次秋獵藺容宸不見了,趙珣心慌意亂過一回,長這么大,他還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六神無主過。“李太醫在太和殿并不是專程等著嚴大人……” 因為嚴曦的眼神突然冷的可怕,如同此刻,這個滴水成冰的夜里——飄落的雪。 “我是怎么想的?趙將軍會知道?” 嚴曦的聲音極淡,是趙珣從未聽過的淡,仿佛風再大一點就會將他的話全部吹散,“趙將軍就沒聽過一句話嗎?” 趙珣愣怔地問道:“什么話?” “此地無銀三百兩。” 趙珣語塞。他垂眸沒有說話,直到想出一個自認為可以說得過去的理由,“……皇上在壽宴上喝了不少酒,身體不適,回宮宣了李太醫……所以末將才有此一說……” 嚴曦捂著尚在流血的手臂,轉身往宮門外走去。“這點小傷,不必麻煩御醫,我回去上點藥便好了。” 趙珣急的要哭出來,那根本就不是小傷,那一箭有多大的力道,他比誰都清楚,卻也只將刀口擊偏了幾寸,可見使刀之人用盡了全力,根本就沒想留下活口。如此重的力道刺中手臂,即便沒有入骨也會留下極深的傷口。 趙珣將人攔住,“嚴大人,這是末將的意思,跟皇上并無關系,你……莫要誤會他。” 嚴曦什么話都聽不進去,他突然覺得嘴巴里苦的像含了一口血,胸口明明沒有受傷,卻比手臂還要疼痛難忍。 若趙珣失手,若那一刀正中他的胸口,現在會如何?藺容宸就那么有把握他一定會沒事嗎?他就沒有想過會有萬一嗎? 為了將胡青青拉下來,他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趙將軍,你也忙了一天了,回去歇息吧!這么大的雪,我也想回家,還請將軍成全!”嚴曦聲音平淡的聽不出一絲一毫生氣或別的情緒。 趙珣怎敢讓開?嚴曦身上有傷,若就這樣讓他走了,自己怎么面對藺容宸?怎么跟藺容宸交代? 趙珣出其不意地跪了下去,“嚴大人!” 嚴曦愣了一下,大約是沒想到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竟會跪下,他極力忍著痛,勸道:“趙將軍,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就算跪了,我也不可能跟你回去!那個地方,我現在不想去……還請趙將軍看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上,讓嚴曦回去止血,否則……”嚴曦看著地上點點滴滴連成一片的落紅,苦笑一聲,“恐怕沒被刺客殺死,倒要在千秋門失血而亡了。” 趙珣抬眸,見他面前的雪地上已殷紅一片,哪里還敢耽擱,只得起身退到一旁,一步一步跟著嚴曦。 嚴曦沒有回頭,也沒有阻止,隨他一路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