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大驚，目瞪口呆地望向對方。

    “這不是懲罰，只是展示一下我的能力——剝奪?！被彝逶碌溃骸霸谖冶倔w沒有出問題的時候，我可以剝奪家園內的任何東西，包括任何人的性命。現在你需要做出決定，如果你不履行我的要求，這具身體將不再屬于你?！?/br>
    黑夜渾身都僵住了，他已察覺到體內的力量正在流失。

    坐以待斃不是他的作風，沒有空間能量，他依然有其它的力量。猛然從棱晶中噴涌出大量的光明之力，就待解開束縛。誰知道噴涌而出的光明之力，竟然石沉大海。又如同潑出的水滴，被海綿吸收得一干二凈。

    太詭異了，黑夜難以置信。

    對面的灰瞳清月似乎開始不耐，雖然這種表情也只是初學，但黑夜明顯能感覺到。對方似乎想找個藏身之地，甚至不惜威脅自己?？伤秊楹纹氐阶约旱睦饩е腥?，而且……

    黑夜腦筋迅速開動起來，迅速列舉了種種可能。但沒有一種，能夠解釋眼下的情形。不知道為何，他腦海中突然出現自己被信徒膜拜的情景。

    頓時，信仰之力噴薄而出，竟然沖破了束縛。

    他頓時感覺自己能動了，似乎脫離了灰瞳清月的掌控。

    對方似乎并不意外，而是長嘆了一聲。黑夜估摸她有話說，沒有多余的動作，等她下文。

    果然，灰瞳清月開口道：“你真的希望我變回那個你熟悉的清月？”

    “是，”他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

    “那就意味者我要放棄本體，而且存活率下降到不足一成?！被彝逶乱膊坏群谝固釂?，繼續道：“你們人類喜歡賭博，但我不會。所以，如果你確定要另一個清月回來，我需要一個可以認可的承諾?！?/br>
    “我只會對清月承諾，不是對你。”黑夜的聲音冰冷得可以滴出水來。

    外頭的隔膜正在消散，比起剛才明顯又薄了一圈。灰瞳清月似乎在思索和計算什么，最終露出頹然放棄的神態。

    “看來我對你們人類還不了解，不知道感情這種東西到底是什么？或許另一個我會明白，她也許會成為真正的人類?！被彝逶乱贿呎f，一邊向黑夜走近：“不要反抗，即便你有這個能力?，F在我傳遞給你一段信息，你自己作出決定吧?！?/br>
    黑夜心中一緊，他頓時聯想道清月說留有書信給他。書信是青銅試煉場的說法，其實另一種理解就是一段信息。

    他閉上眼睛，任憑灰瞳清月的手摁在額頭。

    這一瞬間，黑夜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清月。不是眼前，而是在內心世界中看到。從留下的影像判斷，應該是在出事之后，因為清月身上正在變化，部分完好，而部分正逐漸像枯木狀態轉變。

    黃鸝啼鳴般的聲音響起，只是略帶惆悵：“小師弟，真不希望你看到我這副模樣。但是jiejie的意識很快就要泯滅了，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br>
    黑夜呆住了，眼眶中的熱淚噴涌而出。

    自己曾有不好的預料，竟然一切成真。

    留影中的清月似乎疲憊不堪，每說一句話，都要耗費很大的力氣：“如果你看到了這段影像，說明你選擇了我。從現在起，你就成為jiejie的守護者了。很抱歉我欺騙了你，其實你的到來并不是意外?！?/br>
    黑夜心中頓時翻江倒海，難道說自己到達這一片星空，進入家園竟然是清月一手策劃。

    “你來的地方，叫做地球。是我們迷途者最久遠的家鄉，如果按照地球年計算的話，應該是三百七十萬年以前。當時的人類科技，已經發展到可以采掘星系資源了。開拓者在太陽系最外圍的小行星帶中，發現了一個天然的蟲洞?！?/br>
    “蟲洞？”黑夜記憶中有這種東西，貌似是一種科幻式的幻想。據說可以連接不同的宇宙時空。

    清月沒有留給黑夜太多的思考時間，影像繼續傳出聲音：“第一批開拓者，穿越了蟲洞，到達了銀河系之外的另一片星空，建立了新的家園，不斷地進行星際殖民?！?/br>
    黑夜張大了嘴巴，這一切從清月口中說出來，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清月的講述，把黑夜帶回到那一個時代。

    星際殖民，星際移民成為一種瘋狂的潮流，盡管那個時候，僅憑人類的宇航技術并沒有短時間內從一個星系，到達另一個星系的能力。但是，蟲洞的另一頭，那一片新的星空中，存在了大量的自然蟲洞。

    宇宙中數百光年，上千光年的距離，通過蟲洞，只需要短暫的一瞬間。無數開拓者在新的蟲洞中穿梭，并以此為框架，構建了新的勢力。

    但是，災難發生了。

    那時候，人類并不知道蟲洞能承受的穿越負載是有限度的。他們無止盡地利用，最終終于造成了太陽系通往外界天然蟲洞的崩塌。

    穿過蟲洞的人類，不知道地球究竟怎么了，他們永遠失去了回去的機會。而迷途者，就是迷失在新宇宙中的地球人類后裔。

    新宇宙并沒有想象當中的那么美好。

    這一片宇宙是有主人的，當他們降臨的時候，人類就如同嬰兒般脆弱。對于人類這種如同蝗蟲般的入侵者，對方趕盡殺絕。甚至連征服的居住星球，都被對方摧毀。迷途者所居住的星球，就這樣破碎了。

    所以，人類成了逃難者，一刻不歇。不敢停留，不敢回頭。迷途者與其它的人類都失去了聯絡，他們也不知道這一片星空中，還有沒有其他的人類存在。

    迷途者的這一艘星艦是幸運的，因為它們無意之中闖進了一個神秘空間，并獲得了一顆可以cao控的類似于恒星的發光球體。他們以此為根基，構建了像星系一般的超級巨艦。

    在這一片星空中，還有類人的智慧土著種族。，我們在逃亡的過程中不斷吸納，逐漸壯大己身。

    但是人類依舊不敢停留，他們驅使著巨大無比的母艦，以超光速航行。

    清月講述道：“而我，就是這艘艦船“新月盾”的智腦，也是家園的管理者。不是我想成為人類，而是我本來就是人類。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一個活了數百萬年的老妖怪。”

    說道這里，清月停頓了一下，似乎流露出回憶的神情。

    “我的世界，永遠停留在十七歲之前。因為一次飛船事故，我變成了腦癱患者。后來被家人捐贈給軍方，用于科研實驗。當時我不知道我的親人為什么那么殘忍，但后來我明白了，因為他們想我以另一種方式存活下去。軍方開發的人工智能體系并不完美，因為電腦沒有智慧。他們將人腦與電腦結合，開發出了完美的智腦。我的生物大腦自然消亡之后，智能并沒有泯滅，成為一種類似于附于機械體上的腦電波一樣的存在?！?/br>
    再以后，她被帶到新的宇宙，用于星球的中樞指揮系統。

    在星球遭到攻擊后，迷途者將他帶了出來，并安放在旗艦上。建造出以自然天體為核心的巨艦之后，搭建了防御體系新月，她就成為新月的智能管理者。她的硬件經過無數次升級，幾乎已經沒有人記得她的來歷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復制人 灰瞳清月消亡

    脫離機械體，渴望變回真正的人類，一直是清月的心病。

    因為她本來就是一個純正的人類。

    這種希望，正在逐漸破滅。

    迷途者不允許有一個擁有獨立思維的智腦系統來協助他們，所以她被植入了無數的病毒程序。在一次又一次凈化中，她勉強守住了自己的核心，守住了僅存的原始記憶。

    但是隨著科技的升級，這種守護越來越困難。

    更為可怕的是，她存身的物理系統，竟然開始真正地衍化出智能。這種感覺非常獨特，是自己，又不是自己。但兩者一體，又難以區分。

    物理系統出現智能，智能核心出現物理變化，從而引起了管理方的注意。經歷過一次重啟，和反智能程序滅殺后，新產生的智能消失了。而她發現自己的作為人類的思維正在逐漸退化，變得越來越冷漠，越來越像一段數據，像一臺冰冷的機器。

    所以，她在家園中偷偷地謀劃，并利用自己的能力，影響家園中生活的軍方，讓他們朝著一個明確的科研目標投入大量的研究。比如利用特殊的材料制造身體，然后移植思維。

    科研還沒有結果，因為智能的移植非常特殊。

    比方說一個人的思維進入家園后，留存在智腦系統中，但是他只能返回自己的本體，卻不能進入別人的身體。因為有排斥，而這種排斥會直接扼殺生物體的活性。

    所以清月的思路，是想將某一種生物體，培育出微弱的思維能力，然后引入家園。她同這種微弱的思維融合，合為一體后，最終再植入生物體。這種方法可以使得排斥降到最低。

    清月試驗的本體是非常特殊的樹精靈。

    “那灰瞳清月是誰？”黑夜似乎有了些模糊的概念。

    “見到另一個清月了吧！”清月留下的影像似乎未卜先知，適時地給予了解釋，她提到灰瞳樹精靈的由來：“她是‘新月盾’最新產生的機械智能，沒有情感。我們共用一個物理本體，思維也可以共通。不過，當我的意識體獨立出來后，他逐漸掌管了‘新月盾’的程序。我為了保留了情感，付出了足夠的代價，對新月盾的掌控越來越弱，最終可能會消失。但是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我能重新變回人類。”

    樹精靈的本體已經準備好，清月也從‘新月盾’中剝離了自己的情感智能，同樹精靈原本微弱的意識融合。清月雙重人格，時而溫柔，時而霸道或許是一點小小的后遺癥。

    或許是清月cao之過急了，又或許是黑夜的到來命中注定了波折。當黑夜掌控的棱晶，從新月盾系統中吸納大量的能源時，迷途者的掌控者恐慌了。

    他們雖然沒有重啟系統，徹底泯滅系統的智能。但加料的反智能病毒程序，絕對是一道大菜，清月根本無法抵抗這種病毒程序。幸虧同為一體的灰瞳清月，幫助了她，但結果依然難以預測。

    現在的情況，她們兩個都需要同系統的程序斗爭，黑夜則是清月事先準備好的避難所。他的身體，他額頭的棱晶，能夠躲避系統的攻擊。前提是，空間能量足夠，并保持當量的消耗。

    “不可能，這個世界一定是瘋狂了?！焙谝箤η逶滤枋龅囊磺须y以置信。自己的記憶是來自地球，如果說迷途者已經同地球失去了聯系，清月是如何找到自己的？自己到底是什么，難道不成只是一段記憶？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清月留下的影像繼續道：“小師弟，我知道你遲早會懷疑自己的來歷。到了現在，jiejie沒有必要再隱瞞你了。發現你的存在只是一個偶然，是迷途者進行時空實驗的一個片段。”

    迷途者利用一件從地球帶出來的古老物品進行時光逆推，希望能夠發現返回地球的路徑。而清月作為人工智能，全程協助了這個實驗。很遺憾實驗失敗了，但其實是清月刻意隱瞞的結果。

    實驗推衍的時空片段，竟然獲取了一絲來自地球的訊息。黑夜在地球的本體，是清月獲取信息的源頭。在信息傳遞的一瞬間，清月將黑夜本體的構造和記憶完全復制。

    雖然這一段信息隔開了時空，并不知道發生在地球的過去，現在，還是將來。

    但對清月來說，這是一個無以倫比的機會。

    他偷窺了母艦系統航行方向，并仔細計算了飛船減速航行，搜集資源的時間。然后利用前一次母艦減速航行的時機，偷偷掌控了一艘正在試驗中的高級艦船，預先到達西澤星。然后利用預制的程序，在西澤星中暗中驅使那些沒有眼睛的土著，影響他們的思維。

    原本那個巨蛋可能會變成張三，也會變成李四，但在清月的謀劃下，被偷偷植入了她從地球獲得的本體構造和記憶。所以，巨蛋變成了黑夜。

    清月對“新月盾”的掌控越來越弱，對反智能病毒程序的抵抗越來越難。她迫切需要一個守護者，而黑夜正是他挑選的守護者。原因不多，但可以理解。

    其一，黑夜與他同為純正的地球人，從情感上來說最容易接受。

    其二，黑夜被賦予了極為強大的成長能力，他額頭中的那一塊棱晶其實是一塊星核，是一個星系坍塌后的成品。這塊棱晶，同傳說中神明的神格有著極為相似的特性。如果黑夜的個體能夠突破人類生物體的限制，拔高到另一個層次，甚至有可能憑借自身能力的開發，獲取回到地球的路線。

    “那我是什么？復制人？”黑夜滿嘴苦澀，任誰聽到這樣的一個消息，都不可能身心愉快。但是，清月的影像就到此為止了。沒有過多的贅述，仿佛知道黑夜會答應接下來的一切。

    黑夜猛然睜眼，對準了灰瞳清月。

    “謝謝你救了清月，雖然你并不知道對于一個人類，尤其是對于我這樣還算有地位的人來說，這謝字的分量?！焙谝拐J真道：“雖然從邏輯上說，你愿意舍棄自身而協助清月，但我愿意一同庇護你們兩個。你，不需要消亡！”

    黑夜雖然知道庇護她們應該非常艱難，但他決意去做一件事，絕不會回頭。

    “小師弟，”灰瞳清月突然開口。

    這樣的稱呼，太過熟悉。有那么一瞬間，黑夜恍惚感覺到清月的回歸。但灰瞳清月畢竟是剛出現智能的機械體，生冷的語調還是把他拉回了現實。

    “很抱歉，我拒絕你的要求。對我們的核心程序來說，存活是處于第一位的。既然你選擇了她，那我就必須消亡。因為只有這樣，才會誕生新的新月盾智能，才能把反智能病毒程序的攻擊降低到最低?！被彝逶潞翢o情感地分析道，但似乎有那么一瞬間，黑夜還是感覺到她有一絲情緒上的波動。

    黑夜滿心失落，這樣的結果，并不是他想要的，也一定不是清月想要的。但是，生存就是如此殘酷，任何的獲取都是有代價的。

    灰瞳清月最后看了一眼黑夜，竟然緩緩地閉上眼睛：“人類黑夜，我從你的眼睛里讀取了不舍和傷感的情緒，雖然我不明白這種情緒是什么感受，但我我還是謝謝你。永別了，希望你能善待另一個我?！?/br>
    沒等黑夜有所反應，清月突然從口中吐出一個紫色的球體。黑夜頓時明白，那一定是清月的核心。紫色的球體射向空間內的金色核心，二者相觸，紫色球體竟然如流水般滲入核心，瞬間無影蹤。

    灰瞳清月又一指頭點在黑夜額頭，留下一道半月形的淡淡印記。然后穿出球形隔膜層，如同風沙般碎裂，消散一空。

    另一個清月就這樣消亡了。

    黑夜原本并不太在意她的生死，但是灰瞳清月離開隔膜那回頭的一瞬間猛然睜眼，眼中流露出的那種情緒，讓他永生難忘。

    誰說機械體智能沒有情感？那是怎樣的一種情緒??！一絲決然，一絲難舍，一絲猶豫，一絲迷惘，還有一絲眷戀。她眼中那種對生命向往，那種對生存的渴望展露無遺。

    黑夜呆呆地望著那消散無影的“風沙”，一時間只覺得心頭隱隱作痛。

    “清月！”黑夜呆呆地伸手向外抓去，可惜什么都沒有。在觸及到球形隔膜的時候，他猛然驚醒。因為隔膜只剩下薄薄的一層，就快要消散。

    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既然灰瞳清月信任她，把自己的生命留給了另一個清月。那他就不能辜負這份期盼。黑夜立刻從棱晶中抽出木星投影，將整個球形隔膜籠罩，然后開啟了傳送功能。

    神奇，簡直難以置信。

    這一次傳送，竟然囊括了他的本體。

    這種現象實在太怪異了。額頭鑲嵌在黑夜的額頭，是他身體的一部分。而現在他整個身體，竟然消失在這一部分當中。從常理上，這種現象根本無法解釋，就如同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那有的哲學命題。

    身處棱晶世界中的黑夜，根本沒有那么多時間思考。他帶著吸入的核心和保護隔膜，立刻瞬移到空間能量漩渦中心安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