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結果一查,樓下的掌柜記起來,進進出出的人,在那個時候并不是很多,真有一個行為詭異的客人。 陳安馬上說道,“我記得伙計下樓叫人的時候,曾經撞到一個客人身上,然后那個客人在樓上轉了一圈又下去了,是不是就是那個人。” 段捕頭眼神瞬間亮了起來,有線索了。 很快,店伙計被重新提審。但是因為事發突然,店伙計并不清楚記得那人的長相,只能說看到那個人的話,大概可以辨認出來。 段捕頭毫不氣餒,因為在蘭州認識陳安的人并不多,除非是軍政里面的官員,否則不可能才一眼就認出是陳安,并且很快就通知了刺客。 刺殺案以后最近一批離開蘭州的軍政官員名單,馬上被各處報給了軍法署。段捕頭仔細看了一會兒,就知道哪里出問題了。唯一一個事后沒有被徹底審查的團體,就是新疆來蘭州開會的楊增新團隊。他們是第二天才走的,因為新疆事多,楊增新早已回去了,而手下人卻是坐汽車購買了一些物資后離開。他們的離開,并沒有受到蘭州戒嚴的影響。 段捕頭立即帶著極其渴望戴罪立功的店伙計,坐上汽車悄悄趕到迪化。 在迪化布政司衙門外的一座酒樓,一連蹲守了三天,店伙計忽然大叫,“應該就是他。”段捕頭等人馬上湊到窗戶門口查看。 “確認是不是?”段捕頭再次追問。 “好像是吧。”店伙計有些遲疑了,但是有疑點就足夠了。 幾個跟蹤的好手馬上撒了出去。 一周后,軍法署在迪化的人手協調駐軍,突然關閉迪化城門,出動數百步兵,沖進城內各處大肆抓捕。 楊增新接獲迪化巡警司的報告,亦是大怒,“軍方在搞什么,為什么不通報布政司?”話沒有說完,秘書跑了進來,惶恐地報告,“楊大人,軍隊強行沖進布政司,正在扣押所有人。” 楊增新又驚又怒,難道軍方出現兵變了?不可能呀,北方軍的體系,兵變根本是死路一條。 幾名軍官走了進來,直接遞上一紙公文,“楊大人,軍法署稽查處貴衙門有人涉嫌蘭州刺殺大案,現在全城正在搜捕,包括布政司衙門,請大人配合。” 楊增新差點暈了,涉嫌蘭州刺殺? 幾聲槍聲忽然傳來,有人在持槍反抗?軍官們熱切的眼神相互對視一眼,看來抓對人了。 整個迪化被子虛烏有的兵變嚇得坎坷不安,畢竟三區事變造成的大屠殺還在眼前。所幸很快就有布政司的人出來辟謠,只是軍方在搞演習而已。沒有人相信,當天可是城里到處都零零散散響起了槍聲的,但是只要不是兵變就成。 第一三五章 虛假的回歸 段捕頭的案情報告很快呈遞給回到大本營的陳安。 刺殺大案終于水落石出。刺殺的人是新疆綠教分裂分子,兩起案件都是,而且湊巧都是同一人通風報信的,就是新疆布政司衙門的幕僚長陳中。作為幕僚長,陳中從楊增新不經意的泄露中,知曉了陳安住在蘭州機器局。 更為稀罕的是,為了掩人耳目,陳中故意跑到遠離前門的茶樓去喝茶,以制造自己不是憑空失蹤一段時間的證據,結果驚愕地看到了陳安。 陳中轉了一圈,就知道陳安等人并不認識他,馬上下樓報信,組織了第二次刺殺。 更深入的審訊和搜捕,卻驚訝地發現,陳中并不是綠教分子,而是俄國人收買潛伏在新疆的間諜網骨干之一。結果,軍法署連夜出動,一舉搗毀了俄國人費了十數年心血才在布政司內外構筑的一個主要間諜網。 至于刺客用的槍械,卻是陳中偷偷搞到空白的持槍證,自己填上后,讓刺客們從蘭州當地直接采購的,不是放開槍禁了嗎。 竟然還是開放槍禁惹得禍?北方軍政府高層內部引發一陣喧嘩,很多人轉變態度,要求重新恢復槍禁,并徹底收繳民眾手上的槍械。 彭英甲和楊增新另外上了一份報告,自請處罰,陳安干脆地駁了回去,都是開創北方軍政府的元老了,該保護的,還是要保護。甚至軍法署還專門派人前去道歉,當初基層軍官魯莽對待兩位布政使的言行。至于被損壞的公物,布政司只好苦笑著自己修補了。 陳安思考了很長時間,最后批下一段話,“放開槍禁繼續執行,刺殺案件一干人等從重處理。”將報告批給軍法署后,陳安轉而處理另外一件更大的事情去了,現在還不是對付俄國人的時候。 就在昨天,外蒙古庫倫活佛通電北京政府,宣布前幾日中俄蒙簽署的《恰克圖協議》生效,外蒙古取消獨立,回歸中華民國,但仍屬于自治區域。 北方軍試探著進攻烏里雅蘇臺的計劃被迫停止。 陳安接到北京政府要求北方軍退出外蒙古的電報,更是不滿了。北方軍拼死拼活打下來科布多,才讓三方的談判中方占盡了優勢,結果竟然仍然只是一個自治的結局,甚至還默許了外蒙古方面原來同俄國人簽署的礦產資源轉讓協議繼續有效。 加上原來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陳安對袁世凱終于失望了。 外蒙古方面的抗議通過北京政府,俄國領事的抗議借助上海辦事處,都轉到了大本營。陳安被激怒了,轉頭問徐永昌,“第十七混成旅到達科布多沒有?” “到了,包括另外三個混成旅的補充彈藥,以及缺編兵員,都已經到編。”徐永昌回答,參謀本部早已擬定了補給方案,軍務署也很快從各處抽調了兵力進行支援。 陳安冷冷地說,“在科布多和唐努烏梁海,我們有四個滿編的混成旅,接近二萬四千人,俄國人如果要進攻,打就打吧。” 徐永昌想了一下,提醒說,“要不這樣,我們將西部集群作為第一批整編的部隊,整建制地建成一個野戰軍團,橫在外蒙古草原上,構成足夠的威脅力。” 沉思了一會,陳安搖搖頭,“要組建,就同時組建東南西北四個野戰軍團,但是前期的資源可以略微傾斜一點給西部軍團。”陳安順口就給西部集群的未來,打上了一個西部軍團的名稱。 徐永昌一怔,但是馬上領悟到了一些,不再多說這個話題,點頭說道,“行,參謀本部馬上做這個方案。” 陳安加了一句,“你發一個電報給北京,請他們轉發我們的意思,你要戰,便作戰。” 北京的袁世凱收到了這封火藥味十足的電報,不禁長嘆一聲,“初生牛犢不怕虎呀。通知下去,直接轉發給外蒙古。” 庫倫政府收到這封電報,更是氣的不行,這句可是成吉思汗征服花刺子模時的戰令,竟然被陳安用到了他們這些自詡為黃金家族后裔身上。 可是光靠生氣,是詛咒不了陳安的。 外蒙古軍馬上聯系自己的后臺老板俄國人。只是可惜的很,俄國人心頭苦楚只有自己知道,只能光喊抗議無法動手。 《恰克圖協議》簽訂的另外一個背景是,德國人因為去年的西線馬恩河會戰失敗,決定先集中兵力擊潰俄國,直至壓迫俄國人投降,以避免繼續陷入兩線作戰的困局。東線立馬成了歐洲大戰的主要戰場。 就在前一個月,德國人和奧匈帝國聯手,初期以十八個師和二千余門火炮,分兵兩路進擊俄軍,并計劃將俄軍逼至“波蘭口袋”內殲滅。隨后雙方投入兵力越來越大,戰線也逐步延長。俄國軍隊的臃腫腐朽在這次戰役中體現一望無疑,被精銳的德國軍隊打得連吃敗仗,損兵折將不已。 到了六月份,東線已經是百萬大軍在激戰正酣了,而且俄國人仍在節節后退。眼見情勢危急,沙皇終于授權軍部,調動一切軍力,以傾國之力擊退這次德奧聯軍進攻戰役。不止是各地動員兵力被抽調一空,西伯利亞地區、遠東地區的駐軍主力也紛紛抽調,致使外蒙古連番請求俄軍出兵科布多,俄國大使只好裝聾作啞了。 鄧寶珊指揮四個混成旅苦等了幾個月,也終究沒有等來俄國人的報復,至于外蒙古軍則是縮在烏里雅蘇臺絲毫沒有出城的跡象。外蒙古如此微弱的實力,實在吃不消北方軍凌厲的攻勢。 既然俄國人暫時不會進攻,陳安終于安下心來對北方軍進行第三次軍制調整。 整個北方集團開始了蟄伏,消化吸收已經掌握在手中的地盤。外蒙古依舊在抗議,但是科布多和唐努烏梁海地區終究是落入了陳安手中。北京政府限于條約有要求,不痛不癢地向陳安發了幾次退出外蒙古地區的命令,隨后也就不了了之。 袁世凱大總統現在忙著呢。 袁世凱的憲法顧問,美國政客古德諾忽然發表一篇《共和與君主論》,極力鼓吹帝制。幾日后,各省都出現了所謂的的社會名流“請愿團”,要求實行帝制。陳安甚至驚訝地看到,還有妓女請愿團的出現。 這個看到新聞,是北方日報上轉載的,報社實用揶揄的口氣在說著這些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談怪論。 但是因為這些新聞吸引了北方軍政府下轄地區民眾的高度關注,隨之而來的是楊度的《君憲救國論》和古德諾德《共和與君主論》悄然開始在甘肅各地傳播開來。 這兩篇文章可謂是民國四年鼓吹帝制的“雙璧”。 但實事求是地說,楊度的文章,以漢大賦的體例,瀟瀟灑灑,但是卻明顯過于漂浮。如《君憲救國論》開篇即說,“德意志、日本之軍隊,節制謹嚴,故能稱雄于世界;法、美等國則不然,能富而不能強。此無他,一為君主,一為共和故也。” 那么俄國是怎么回事?號稱歐洲壓路機的沙俄帝國,如果不是共和國體制的法國在竭力支持,早就垮下來了。可見此段文字,全為楊度妄斷。 而古德諾德,老老實實,有一說一,雖然不能說找到了強國之路,但是通過參詳世界各國政治,還是得出幾點結論。古德諾德認為首先是教育低劣的情況下,專制傳統無法清除,其次是民眾沒有參與政事經驗,是無法共和議事的,最后是缺乏穩定的領導核心繼承習慣,絕對會導致禍亂頻繁。 不僅是陳安,甘肅新疆很多人都認真地閱讀了這兩篇在中國掀起軒然大波的文章,估計關內讀完這兩篇文章的人更多了。 相對于甘肅一帶的平靜對待,關內很快就有牛人反擊了。梁啟超甘冒大險,發表文章《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激烈抨擊回返帝制的思潮,蕩氣回腸,淋漓盡致。 陳安拜讀以后,只有一個想法,梁啟超的文字像利刃一樣可以殺人呀。 甘肅一帶仍然沒有什么劇烈的反響,陳安在情報署呈遞的例行報告上,看到兩省民眾雖然也在激烈辯論,卻沒有分裂成兩派的跡象,甚至還是帝制派略占上風,但是遠不如關內那樣形同陌路勢如水火一般。 這也是北方日報大主編和大記者經常感到無力應對的事情,西北一帶根本沒有經歷過革命黨人的徹底洗禮,傳統勢力頑固的驚人。一切的源頭又是來自那個讓人很難捉摸的北方軍政府都督陳安。 北方軍政府甚至沒有刻意宣布要使用什么旗幟。北方軍亦不過是在左臂上加了一塊盾形蟠龍章而已,而那蟠龍造型明顯是直接沿用清朝所謂的國旗式樣。直到第二次軍隊整編,北方軍才正式使用五色旗,但是卻有沒有明確規定廢除蟠龍旗。因此,走在階州的大街上,蟠龍旗和五色旗交相呼應,都成了商販們懸掛的標志,不過那不是表示他們的政治傾向,商販們是拿來招攬顧客用的。 大記者尹維俊有次對主編孫曉云說,陳安就是一個軍閥。 孫曉云不禁莞爾,這話說得是入木三分,問題是尹維俊就是大軍閥手下的大頭目夫人。好在當初的光復會,主要宗旨只有反清復漢而已,否則小兩口早吵翻天了。 第一三六章 洪憲帝制 只是陳安很有稀奇地在袁世凱的智囊組織籌安會名單上,看到了李燮和的名字。 “不是說想棄政從商嗎?怎么又攪合進去了。”陳安非常不解。 徐永昌不知道陳安也曾經是一名隱秘的光復會成員,耐心地向他解釋,“李燮和是當年光復會的成員。光復會的宗旨是光復漢族,還我山河,以身許國,功成身退。” “只是與同盟會等革命黨派思想有所不同的是,同盟會有創立民國的內容,而光復會主張恢復漢室,也就是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帝國思想。李燮和加入籌安會也就不足為奇了。”徐永昌說道。 陳安哦了一聲,沒有說其他話語,只是不滿的輕聲嘀咕了一句,“跟著楊度攪合,絕對沒好下場,還不如當初來幫我呢。” 徐永昌一下子沒聽清楚,只好追問了一句,“老板,你說啥?” 陳安輕笑著搖搖手,說起了另外一個話題。 抽了個空,徐永昌問虎子,“老板和李燮和有關系?” 虎子眨眨眼,很是好笑地說,“徐參謀長,你連老板以前干什么都搞不清楚,好像挺不稱職的?” 徐永昌八卦精神上來,連忙追問起來。 虎子笑瞇瞇著說,“貌似老板當年就是光復會成員,只是幾乎不為人知,現在更是連會黨都消散了。還有林玉山的老婆,可是正兒八經的光復會骨干。我們軍中的過顯臣等,也有很多都是原來的光復軍成員。” 徐永昌傻眼了。 順手拍了一下有些愣住的徐永昌,虎子再放出一個大炸彈,“北方日報的總編是誰知道吧?陶成章的老婆。” 徐永昌徹底暈菜了,輕輕拍拍額頭,幸好自己從來沒有說過光復會的壞話,否則真要被穿小鞋了。 半響之后,徐永昌忽然追問了一句,“為什么后來光復會忽然消散了?”他對當年光復會自動解散很是好奇,還有一段時間南方甚至通緝過光復會成員。 虎子嘆息了一下,“還是政見不同罷了,當年陶成章大哥死得可惜呀。后來又被人刻意將光復會貢獻刪除了,幾年不到曾經輝煌一時的光復會已經不復民眾記憶之中了。” “為什么老板不下江南?”徐永昌問題越來越多。 虎子瞪了他一眼,顯然是不耐煩了,“老板不喜歡打內戰,所以自愿留在甘肅了。” 徐永昌無語了,真是有個性的老板呀。 尼森伯姆灰頭灰臉地跑到了科瓦爾在北方工業公司的辦公室。很快就知道尼森伯姆來到階州的陳安,馬上派人將兩人都叫到了大本營。 “尼森伯姆,怎么了,尼森公司倒閉了嗎?我記得給你的傭金夠多的呀。”看到尼森伯姆的沮喪樣,陳安很是稀奇了。 科瓦爾笑了起來,“老板,不要理他這幅德行。尼森公司錢多得很,哪有一下子給他揮霍干凈的機會。他是因為從美國買來的那三套鉆井煉油設備,在陜西延長碰了釘子才這么沒精神的。” 陳安想起來了,為了將機器順利運進延長,趙壽山還特地向他要了一個步兵營的兵力,護送機器設備沿著花馬池的北線進入延長油田基地。 尼森伯姆對著石油工業有著濃厚的興趣,于是趁著這次近百噸機器設備送進延長油田的機會,親自出馬擔任了現場總指揮,組織了上百人的鉆井勘探隊伍。可惜幾個月下來,所獲只是讓人失望無比。 最初開鑿的二號井當日產油不過一百多千克,三號井則只見少量原油,四號井干脆是干井,都還不如當年滿清時代開鑿的一號井至今還能日產一噸半原油。 尼森伯姆并不氣餒,又再接再厲,再次組織力量開鑿了四口鉆井,結果依然令人十分無奈。四口第二次鉆探的井中,僅一零一號井當日產量一噸六左右、二零一號井當日產量三噸左右,但是隨后幾天都陸續枯竭,沒有形成穩定的工業產油能力。 甚至美國專家在現場查看了一號井后,斷言最多還有二十年,其現在的工業流量基本就會消耗殆盡,要么重新打井,要么試著再打深一點。 尼森伯姆終于受不住陜北的寂寞苦楚,灰心地跑到了階州,找老朋友科瓦爾聊天來了。 陳安聽完,頓時若有所思,不動聲色地和尼森伯姆繼續聊天,一邊在紙上悄悄寫了一些字,讓虎子立即發給趙壽山。 遠在延長的趙壽山意外收到大本營的密電時,剛好就在油田新鉆井旁邊。 看完密電,順手就塞進自己口袋,趙壽山對著那些正準備收拾行李的美國專家說,“辛苦大家了,只是沒有成果,實在太遺憾了。我準備了一些紀念品,當做我們的小禮物,留給大家作個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