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李夑和眉頭一皺,大聲說道,“為革命犧牲,就是光復軍全部身死又有何妨。” 光復軍的軍官不吭聲了,但是都將眼神看向了坐在一旁不動聲色的陳安。昨天公然燒毀軍令的舉動,李司令竟然毫無辦法,顯然是一個獨特的存在。 陳安笑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悠悠地說,“這就是我燒掉軍令的目的,天堡城,只有我們光復軍才能攻下來,何必要其他革命同仁徒費人命呢。” 指揮部一片寂靜,所有人,包括李夑和都是一副看白癡的樣子。 衛兵忽然闖了進來,“報告,碼頭有船靠岸,發出了聯絡信號。” 陳安一揮手,“走,大家跟我去看看,為什么只有我們光復軍才能攻克天堡城。” 碼頭上,十幾堆大火堆熊熊點燃,照耀了數百米的河岸了,無數的人影聳動。 大船緩緩地靠上了碼頭,發出來沉悶的幾次砰聲。 一具鋼制舷梯靠在了碼頭上,幾十名全副武裝的深藍色軍服士兵魚貫而下,飛快地占領了碼頭,甚至毫不客氣地接管了一些光復軍崗哨的位置。 陰沉著臉色,一言不發的表情,明顯不同于漢陽造的精良軍械,甚至一下船,就馬上開始壘沙袋構筑陣地,甚至架起了一挺重機槍的架勢,似乎有無盡的煞氣正在凝集,讓所有執勤的光復軍士兵和跟陳安出來看熱鬧的軍官們不寒而栗。 幾乎是很短暫的時間,一個簡易的野戰工事悄然成型,cao作重機槍的士兵咔吧一聲,直接就把滿是子彈的彈鏈送進了槍機,黑洞洞的槍口馬上橫了過來,瞄準前方的一切。 光復軍頓時大驚失色,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他們手里的老套筒甚至都是沒有幾發子彈的。要不是這些極其彪悍的精銳士兵左臂上,也是綁著一條白毛巾,說不定光復軍要么早就開打,要么早就潰散了。 野戰工事已成,一名官兵對著身后的輪船,拿起一個口哨,連吹兩聲清脆的笛聲。 馬上,更多的官兵背著槍械出現在原本的舷梯上,如同一條黑色的猙龍,默不作聲地往岸上快速移動,更多的重機槍被送了上來,只有蹦蹦蹦的踏步聲在不停地響起。 光復軍的士兵被迫再后退了一步,對方的氣勢似乎影響了天氣,原本已經有些陰冷的黑夜,忽然變得冰冷刺骨了。 另一個更寬的舷梯靠上了碼頭,幾匹被套住了嘴巴的軍馬出現在上面,后面是一門巨大的火炮,沉重的炮身甚至將舷梯壓得都是重重一沉,然后又是一門同樣的大炮。 光復軍的軍官全部都倒吸一口冷氣,眼尖的已經在抽搐嘴角,“至少100毫米以上口徑的野炮?國內有人裝備這種東西嗎?怎么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李夑和也嚇得有些不輕,這就是陳安調來的援軍,精銳得超乎想象,估計就是這三百多號人馬,就可以把現在的光復軍擊潰了。 陳安身邊是緊緊護著的衛兵,跟其他的光復軍軍官有著很大不同,幾名北方軍軍官飛快地跑向陳安,十幾名士兵馬上跟上布成了一條簡單的散兵警戒線。 “報告長官,混成營八個排全部到達,請指示。”一名北方軍軍官直接帶頭匯報。出了軍營,就要一切以戰場為標準,這是陳安嚴格強調的軍紀。 “虎子,這些都歸你指揮了。”陳安很輕松地喊了一句給身后的虎子。 虎子上前,正式接過了指揮權。 光復軍的軍官都傻眼了,這些官兵是這個特立獨行的年輕人手下?! 很快,虎子的混成營擴編成混成協。當然,總司令還是李夑和。明面上,虎子除了參加作戰會議外,只負責一個炮排和三個步兵排組成的特別作戰分隊。但是軍官都知道,如果陳安下令,虎子就可以立即接管光復軍所有部隊。另外的五個排士官生,直接任命為基層正職,明確授予了指揮作戰的權限,原有的正職指揮官一律轉為副職。 陳安甚至親自訓話,對所有下基層的士官生命令,如有不服從指揮,或者故意搗亂的下屬,直接軍法槍斃。 看到對這條殘酷軍令毫無任何異常表情的士官生,以及虎子身后殺氣騰騰的警衛士兵,所有光復軍軍官都是心中一寒,額頭冷汗直冒。李夑和張開嘴巴,想說些什么,但是最終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整編過后,近三千人的光復軍,輪流走上輪船。在同樣陰森著臉的水師官兵監視下,打開一個個釘得死死的木箱子,瞠目結舌地看著里面一排排嶄新的漢陽造,然后是狂喜地將自己手上的破槍扔進另外一個同樣的木箱,轉身背著漢陽造走出碼頭。 舊軍械還可以運回去當做原料呀,陳安現在已經斷了漢陽鐵廠的原料供應,能搞一點廢舊料也是好事了。 在下船的時候,還有人在發子彈,每人直接就是裝滿五十發圓頭子彈的布制挎包。 李夑和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什么話都沒說,轉身走進了指揮部,這樣的裝備,還打不下天堡城,他可以拿把手槍給自己來一槍了。 其他的光復軍軍官終于麻木了,一個個也默不作聲地排隊上船,領取嶄新的漢陽造和子彈挎包。 陳安運來的軍火明顯多的很。虎子很快調來許多馬車,讓自己的特別作戰分隊守護,還另外抽調三個排的光復軍成立了專職的輜重隊伍。 一夜之間,軍火和人員全部裝卸完畢,輪船馬上離開碼頭,飛快地隱入了黑漆漆的江面上。但是所有光復軍官兵,都記住了這一個神奇的夜晚,一個讓浴火重生的光復軍發生徹天變化的夜晚。 次日凌晨,一夜未睡但是卻神奇般保持了激昂精神的光復軍,離開了碼頭駐地,雄赳赳氣昂昂地開赴進攻出發地。 看著突然之間空無一人的碼頭,渾然摸不著頭腦的聯軍指揮部,駭然發現突然之間,光復軍完全變得不認識了。 全軍上下齊裝滿員,精神抖擻,背著肩膀上的明顯是剛出廠的漢陽造,挎包里面滿是鼓囔囔的子彈,還有即使是在行軍中,也不時在進行的戰術演練和軍事訓練。 還有那兩輛馬車后面用帆布包裹的,看不出樣子的東西到底是什么?聯軍指揮部的高官們,始終不解。 更讓聯軍驚駭地事情發生了。 就在到達進攻出發地前,光復軍竟然組織了一次全軍實彈進攻演練。在大家都缺子彈的時候,他們還在用子彈搞進攻演練,而且還必須是實彈射擊? 所有聯軍高層啞然,完全不知所措。 十一月二十四日,聯軍進攻南京戰役正式打響。 即使面對人數遠多于自己的滿清舊軍,各路革命軍依然主動進攻,奮勇作戰,不顧犧牲,連克諸多壁壘。截止二十九日,南京城外大多數制高點都為江浙聯軍所攻克。 但是,只要天堡城不下,這些據點即使全占,也對進攻南京城防毫無益處,只會分散原本就處于劣勢的革命軍兵力。 光復軍到達進攻位置后,一連五天都沒有發起進攻,只是在天堡城當面保持進攻威脅,防止敵軍支援其他戰線。 連續數日下達催促進攻命令無果后,聯軍指揮部終于坐不住了。總司令徐紹楨親自趕到光復軍總部,強令發起進攻。 “五天時間,你們還在修筑什么更高的平臺?當瞭望臺嗎?”徐總司令在光復軍指揮部里大發雷霆,怒斥李夑和。所有指揮部的光復軍軍官和徐總司令帶來的護衛都怒目相視,大有一言不發就要開打的情形。 陳安微笑著走上前,輕輕推開了徐總司令指著李夑和的手臂。 一個徐總司令的護衛,馬上上前就要推搡陳安。虎子飛快上前,一腳就將對方踢倒了墻上,發出了嘭地一聲巨響,順手撈出了一把m1911,上膛頂住了徐紹楨的額頭。 整個指揮部馬上都亂了。 陳安的護衛隊一瞬間就撲了上來,徐總司令的護衛猝不及防,還沒有拿槍,就全部被放倒在地,卸掉了胳膊。 徐紹楨與李夑和的額頭,大汗刷地就下來了,兩個人都嚇傻了。 “敗軍之將,不要在這里亂喊亂叫,手槍會走火的。明天,明天,天堡城就在我們手上了。”陳安微笑著說道,但是在徐紹楨的眼里,是無比的猙獰和陰森。 總司令徐紹楨顫抖著獨自一人走出了光復軍大營,身上冷汗被北風一吹,頓時連打幾個噴嚏。 虎子的手下,動手太心狠了一些,徐總司令的護衛沒有一個能站得起來了,而光復軍又沒有人愿意護送,只好讓總司令一人回聯軍指揮部了。 原本李夑和是要陪他回聯軍指揮部的,但是已經被嚇怕了的徐紹楨,哪敢還叫對方的司令官親自護送,連忙推謝不迭。 第七十章 江南光復 徐紹楨無比心酸地回到總指揮部后,聯軍高層差點吵翻天了,不少同盟會出身的軍官直接就是叫囂調集兵力將光復軍徹底繳械,更多的人是主張將李夑和叫到總部來解釋清楚。 徐總司令一狀就告到上海都督府,所有聯軍的總兵站就是上海。 滬督陳其美苦笑不已,看著手上的這份告狀電報。 陳安,這個無比囂張的年輕人名字叫做陳安。陳其美的情報中,總算拿到了他的名字,但是其身份卻是一團迷霧,知情人都是嚴密封口。難道還要叫去綁架尹氏姐妹,或者李夑和不成,就是他陳其美敢下命令,蔣志清敢不敢去做都是問題呀,何況大老板知道后還不要直接撤了他。 上海制造局一戰,陳安的手下幾乎是一個照面,就直接壓制了清軍的三挺機關槍,這才讓滬軍營沖進制造局。杭州巡撫衙門,更是陳安的手下,風一般地沖了進去,才徹底告破,都說明了他們極為強悍的戰斗力,至少是不弱北洋六鎮的精銳軍人。 自問上海都督府還是無法抵擋如此精銳士兵突襲,陳其美馬上決定息事寧人。 回電很快就發回了聯軍指揮部,“一切以大局為重,希望光復軍按時攻克天堡城。”所有指揮部軍官,看到這條回電,都有些氣餒。 徐紹楨卻舒了一口氣,以后再出問題,就不是他的事情了,緩緩開口說道,“將這封電報全文轉發光復軍。”言下之意是要光復軍昨天的夸口當成軍令了。 參謀急忙應了一聲,轉身準備出去轉發電報。 “轟”地一聲巨響,隱約傳來。 重炮嗎?聯軍指揮部的軍官都是老軍務了,馬上聽出了這不是普遍裝備的步兵炮,沒有這么大的威力。在他們的映像中,超過100毫米的大炮都屬于重炮了。北方軍的習慣則是根據國際慣例,150毫米口徑以上才屬重炮。 “南京清軍從哪里調來海軍艦艇?”徐紹楨皺起了眉頭,陸軍根本沒有裝備這些重炮,只有海軍艦炮才有這么大口徑。 又是“轟”的一聲。 不對,炮彈是落在清軍陣地上的 ,不是我們這方,指揮部的軍官立即反應過來了。 徐紹楨一展眉頭,大喜說道,“快去看看,是哪位豪杰帶著軍艦棄暗投明了。”一名高級軍官應了一聲,就準備出去了。 剛才那位去轉發電報的參謀,飛快地沖了進來,一不留神直接將這位高級軍官撞了出去,順手把自己手上拿的電報一扔,掩飾不住的高興勁兒,直接嚷道,“光復軍在用重炮轟擊天堡城。” 指揮部的人全都見鬼了似的,看著這個明顯興奮過頭的參謀軍官。 被眾人看得有些心虛起來,參謀軍官轉身跑去扶起那位被撞飛的高級軍官,一邊低聲自言自語道,“外面這么多人都看得到呀,真的是光復軍在用大口徑的重炮轟擊天堡城,對面根本打不到光復軍,正亂成一團呢。” 指揮部里都沒有說話,都在看著這位年輕的參謀軍官,整個指揮部內安靜無比,自然將這些話語都聽到了耳朵里。 看到年輕參謀軍官,還要去撿掉在地上的電報,徐紹楨嘆了一口氣,忽然說道,“不用撿了,既然光復軍能有重炮,這電報轉不轉發都沒意義了。” 是呀,在重炮的轟擊下,毫無還手之力的天堡城自然全亂了,除非是全軍死扛用人命來填。但是如今的清軍,還有哪只部隊會死扛著呀。 徐紹楨等人拿上望遠鏡,走出了聯軍指揮部,看到那遠處的平臺上,兩門巨大的火炮正不緊不慢地炮擊對面的天堡城,遠處敵軍陣地上不時激起一股濃煙,偶爾可以看到被轟成碎片的槍炮零件,甚至是完整或者不完整的清軍。 整整炮擊了將近半個小時,天堡城已經是殘垣斷壁,一片狼藉了,看上去甚至都失去了生機活力一般。 徐紹楨看得意興索然,光復軍竟然直接用如此多的炮彈,拿來炮轟工事,天堡城不敗都沒有天理了。 很快,光復軍開始了步兵進攻。 完全和新軍進攻的陣勢不一樣,光復軍只是用了兩個隊一級的小集群,分成左右翼,拉開散兵線,甚至是有些倒三角形的散兵線,緩緩向前搜索前進。每次每個集群只有一個排在機動向前,另外兩個全部就地展開火力掩護。 穩扎穩打?徐紹楨腦海中忽然冒出這樣的戰術名稱,但是看光復軍士兵之間,并沒有足夠的機槍火力掩護,還是很難形成這種態勢呀。新軍培養出來的軍官,都是職業軍人,整體素質還是可以的。 忽然右翼前方陣地散出一團火光,還有一挺機關槍沒有被摧毀,現在終于開始發威了,很多幸存的步兵,也拎著步槍鉆了出來,開始朝下射擊了。 幾個進攻的士兵瞬間倒下,右翼光復軍馬上出現了一絲混亂,出現崩潰的跡象,一個明顯是軍官的人飛快地竄了上來,對著幾個猶豫著不知是找掩護還是退卻的士兵就是一腳,一番痛罵之后,所有人都趴在地上開始還擊起來,進攻態勢馬上穩住了。 才隔了分把鐘不到,一發炮彈轟然砸在清軍機槍陣地上,機槍頓時啞火了。還沒等防守的清軍反應過來,第二發炮彈又砸了過來,清軍的抵抗陣線頓時瓦解了。 光復軍指揮官,馬上指揮進攻部隊一陣急促射擊,然后爬起來大喊一聲,帶領進攻的部隊,瞬間沖進了戰壕前沿,然后又是一陣急促的步槍掃射。 殘存的清軍被迫狼狽地逃向了后面的防線。 反復幾次后,天堡城被攻進去了。 這樣也行?徐紹楨和一眾聯軍高官面面相覷,原來純粹是用大炮開路呀,可這得花掉多少錢呀。 單純計算出所耗不菲,徐紹楨結果忽視了倒三角進攻散兵線中最后的幾個士兵。他們正在協調盡可能延伸到第一線的炮兵支援,這才是光復軍能夠順利攻入天堡城的關鍵因素。 每個進攻翼的后面,都有一個通信工兵小組,和兩名炮兵觀察協調員,既可以接收將前線步兵指揮官的要求,也可以由觀察員自己確定的炮擊要求,直接送到遠處的炮兵陣地,最終實現了即時的定點炮擊支援。 能夠當上一鎮統制的都不是笨蛋,一見光復軍即將占領天堡城,徐紹楨馬上下令抽調各部的一些大炮,組成一個六門75毫米野炮的炮兵隊,臨時歸屬光復軍指揮,緊急運動到天堡城上,對著南京城防進行炮轟。 至于炮彈,天堡城上肯定還有很多,徐紹楨并沒有看到巨大的爆炸,應該沒有被擊毀彈藥庫,只要找到就是了。進攻的部隊,和防守的部隊,槍支和大炮的樣式,全部都是一樣的。 失去了天堡城這個防線支撐點,被居高臨下的火力猛轟的南京,很快就失去了抵抗信心,被江浙聯軍一舉攻陷。 看到南京被攻克的消息,遠在上海的陳其美,杭州的陶成章,以及許許多多的革命黨人同時舒了一口氣。 陳其美抹去頭上的額頭汗水,陰戾的眼角抽了幾下,大口地抽了幾下雪茄,忽然命令自己的秘書,“給徐紹楨發去賀電,攻破南京,長江以南定矣。” 停了一下子,陳其美還是說到,“將二十七日,漢陽已失陷于北洋的消息一并發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