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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他神色凝重得讓軒轅曜好奇至極,禁不住坐直了身子。 “白雪詞可是陛下派去的?”賀熙朝一字一頓,仿佛字字都帶著千斤重的情意,也帶著萬鈞恨意。 軒轅曜莫名其妙,“白雪詞?你識得她之時,朕白日被你弟弟驅馳,晚間還得頭懸梁錐刺股,哪里有空去吟風弄月?更何況,你未免把朕的手段想的太下作了。” 賀熙朝定定地看他半晌,終究再無半分僥幸,“臣誤會陛下,臣有罪。” 軒轅曜叫住他,“你若是想,就是天涯海角,朕都讓人將她抓出來,送到你面前,任你處置。這等逢場作戲的蛇蝎婦人,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不知哪個字如此好笑,賀熙朝竟冷笑出聲,隨即道:“不必了。” 軒轅曜嘆息著起身,伸手按了按他的肩,“情天恨海,這世上癡男怨女多了,哪里都能如朕與熙華這般命中注定、生死相許?你看開些。” 賀熙朝抽了抽嘴角,婉拒了陪天子及賀熙華用晚膳的恩典,告退回府了。 軒轅曜看著他離去背影,思忖一二,又宣趙之煥、沈臨二人入宮。 丈二摸不著頭腦的二人,匆匆忙忙入宮,均以為大局初定,劫后余生的天子本該在后宮好生將養,和久別重逢的小賀大人敘舊談情,實在不明白有何事會讓天子cao切至此。 還不待他們站定,軒轅曜便免了禮,“關于瑯琊王府,朕還未想好應如何處置,故而想聽聽你二人的看法。” 趙之煥將唇抿成一條直線,涼薄一笑,“臣與瑯琊王府乃是姻親,理應回避,陛下還是聽聽中孚兄的高見吧。” 沈臨偷偷瞪他一眼,揚聲道:“依律,謀逆大罪本人當凌遲處死,族中大功以內十六以上的男子盡數處斬,十五以下男子流三千里,女眷入宮為婢,部曲、奴婢、資財沒官。” 軒轅曜沉重地點了點頭,“由于是宗室,到底不好折辱太過,朕以為女眷就不必充入宮中,一同流放三千里吧。至于流放去哪里……朕想了想,要么讓他們去隴西種棉,要么就去丹東墾荒,人盡其用,也別讓他們閑在宮里。” 趙之煥神色稍霽,對他而言,這些鳳子龍孫去蠻荒苦寒之地淪為役夫農婦,遠比留他們在長安宮中衣食無憂好得多。 “至于崇泰,”軒轅曜悶聲道,“她與令弟之事,朕實是有些對不住她,朕先前安排她出家,一是為了不帶累令弟,也是因為方外人不問塵寰中事,想給她留一條活路。” 趙之煥冷哼一聲,“陛下對如斯罪婦也如此仁義,微臣欽服。” 聽出他口中的陰陽怪氣,軒轅曜頗感無奈,起身肅然道:“此事固然崇泰不識大體,但歸根結底,還是朕草率賜婚,最起碼當時應讓雙方相看一下,再做決斷。” “陛下當時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然崇泰郡主與小賀大人成就好事,就不知是一同歸返云中,還是一道往丹東墾荒了。”沈臨也跟著插嘴。 軒轅曜總算明白什么叫做清官難斷家務事,被他們二人一唱一和,堵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時,守良匆匆而來,往軒轅曜手中塞了張字條。 軒轅曜看了眼,苦笑一聲,“方才賀熙華出了個主意,要讓崇泰郡主去給柔儀公主守陵。” 持齋素服,孤苦一生,雖不用去苦寒之地,也算是了卻殘生。 軒轅曜心中尚有不忍,趙之煥卻躬身道:“小賀大人不徇私情,還請陛下準他所請。” “他與崇泰郡主并無私情,趙大人慎言。”軒轅曜冷聲道,“與小賀大人有私情的,分明是朕!” 第105章 第三章:安心定志 不歡而散后,軒轅曜并未乘步輦,而是讓內監護衛離自己十步之外,獨自一人往太液池踱去。 今日是他二十生辰,然而除去在丹鳳門的親政大典外,他讓禮部撤去了一切圣壽慶典,就連各州府縣快馬貢上的賀儀都看也未看,只讓殿中省造冊放入庫中。 他步入四百間回廊,記得幼時圣壽時,每一楹都點上燭火,太液池中再點上星星點點的河燈,從蓬萊殿遠眺,整個太液池如同星河一般。 可如今,長安城剛剛經歷過一場宮變,常年被賀黨把持的宮禁人人自危,自然也未有人考慮到點燈這等小事。百年屹立不倒的回廊,猶如淺灘蛟龍般臥在池上,說不出的冷寂蕭瑟。 他挑了正對著珠鏡殿的一間坐下,明月將滿漸盈,波光明明滅滅,曾經紊亂的心緒,慢慢平和清靜下來。 原先對崇泰的惋惜愧疚也隨之平復下來,是的,崇泰可憐,因自己和賀太后的各懷心思芳心錯付,母家又灰飛煙滅,最終王府貴女卻落得個青燈黃卷的下場。 可那些因瑯琊王的貪念而捐軀在長安城下的將士們不可憐么?他們留下的孤兒寡母不可憐么? 崇泰再可憐,尋常人也欺辱不得,自己在臨淮所見那些拼死拼活只是為了吃口飽飯的人不可憐么? 所有權力傾軋的獻祭品固然可憐,可遠遠不如被苛政惡政戕害的億萬黎庶可憐。 一陣冷風吹來,軒轅曜緩緩起身,想著有一陣子沒看錢循他們的密折了,也有陣子沒讓周儉昌回臨淮看看,不知包掌廚的閨女嫁出去沒有,周員外周夫人是否還在廟中苦修,縣學的學子明年能有多少能高中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