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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此言差矣,”尚書左仆射葉明啟高聲道,“天子無私,陛下所有事皆與朝局有涉,既有圣旨,如何能不知會臣等?這與制不合!” 這些年賀黨排除異己,皇帝韜光養(yǎng)晦,朝堂上過半皆是賀黨之人,加上今日趙暲依舊告病,除去賀鞅便是葉明啟官位最高,故而帝黨勢單力孤,葉明啟無禮如此,也只紛紛怒目而視。 軒轅曜笑笑,“葉相也太心急了些,朕話音未落便咄嗟叱咤,小心氣壞了身子。朕今日的旨意,確實不需三省宰相點頭用印,宣旨吧。” 守讓上前一步,高聲宣旨——竟是罪己詔!皇帝不僅完全領(lǐng)受了上天責(zé)罰,從今日起直到雪停,都會齋戒更衣素食,不用炭火,與長安百姓同甘共苦。不僅如此,皇帝還要捐出今歲內(nèi)庫份例的八成,用來賑濟災(zāi)民,安置百姓。 “從此以后,”軒轅曜淡淡道,“不論九州八荒,但凡有水旱蝗災(zāi),只要受災(zāi)超過一縣,朕便茹素,不進酒rou。” 他看著階下很有些下不了臺的葉明啟,竟還笑著解釋:“朕未與三省商量,是因此為內(nèi)廷事務(wù)。倘若葉相想插手內(nèi)廷,如今這般怕還是不成的。” 說罷,他意有所指地朝葉明啟下裳看去,引來一片竊笑。 葉明啟老羞成怒,他的主子自然也不能見他受辱,賀鞅冷聲道:“皇帝如今大了,也會收買人心了。” 軒轅曜低笑,“天下若還是我軒轅氏的天下,萬民也便是我軒轅氏的萬民。既本就是朕的人,何須收買?” 賀鞅被他一噎,“陛下心懸萬民是好事,群臣奏事吧。” 軒轅曜靜靜聽著,果然今日朝堂上便有人按捺不住要給賀熙朝封侯。 “當年博陵侯通西域,又尚了主,便得了個不降等的侯爵,如今賀大人有滅國之功,援引舊例也應(yīng)有個不降等的爵位才是。” 博陵侯是軒轅曜的舅家,自從上次傅淼案后,崔簡便辭去所有官職,歸返博陵,此人專門提及博陵侯,也是為了給天子難堪。 軒轅曜托著下巴,“朕卻不知他何時尚主了?” 賀鞅猛然起身,穩(wěn)穩(wěn)地踩著玉階向著軒轅曜逼近,虎目圓瞪、目露兇光,那瞬間簡直有如猛虎下山、狂蛟出海。 軒轅曜動也不動,好整以暇地托腮看他,“大將軍有悄悄話要與朕說?” 眼看紛爭一觸即發(fā),群臣噤若寒蟬,有膽小的已經(jīng)跪伏在地,瑟瑟發(fā)抖。 賀鞅惡狠狠地看著軒轅曜,幾乎想將他生吞活剝,“為人君者,首要便是用人,用人之道,在于賞罰分明。馮唐易老、李廣難封,難不成陛下也想落得個用人唯親、親小人遠賢臣的千古罵名不成?” “李廣難封?”軒轅曜嗤笑一聲,“敢問大將軍,李廣一生頗多敗績,從雁門被俘再到漠北失路,是漢武未給他機會么?衛(wèi)霍煊赫一時,并非因他們是外戚,而是因他們功標青史。” “朕不知父皇重用大將軍是何原因,可朕重用大賀小賀,絕不因他們是太后與大將軍的子侄。”軒轅曜淡淡道,“至于封侯之事,朕尚未親政,此事還是大將軍自己定奪吧。” 賀鞅多少還要些臉面,覺得自己給兒子封侯過于難看,正當僵持不下時,忽而有黃門一路小跑入殿。 那黃門氣喘吁吁地不知該向誰稟報,賀鞅不耐道:“今日并非大朝會,諸位皆是朝廷重臣,有何不可說?” 黃門好不容易順了氣,“倭寇……倭寇……” “倭寇如何了?” 賀鞅與軒轅曜同時一震。 “倭寇打到廣州了!賀大人向朝廷求援!” 這下好了,沒人在意賀熙朝該不該封侯,中樞三省連帶著兵部日日燈火通明,大員們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劍半晌也沒拿出個可行之策。 最后還是軒轅曜派人將趙暲請回來,讓他與賀鞅一同主持大局,亂哄哄的場面才一下子有序起來。 “往常倭寇盤踞在江南道居多,臣印象里襲擾廣州的,還是頭一回見。” “陛下有所不知,這兩年來,小賀大人治下,廣州繁華不輸揚州,遠勝蘇州。倭寇許是聽信了廣州多豪富的傳言,干脆避開江南那些是非之地。” “劉將軍正在江南平倭,若是貿(mào)然調(diào)度至廣州,江南要是出了什么岔子……” “我朝水師鮮少出戰(zhàn),對上倭寇,不知勝算幾成。” “唉,倘若上岸來,別說是倭寇,就是突厥回紇也不是我朝的對手。” 軒轅曜未多言語,一直在凝神細思,思慮得差不多了,才幽幽開口,“大將軍,賀熙華向朝廷求援,朝廷自然不能棄廣州于不顧。平倭人選,大將軍可有想法?” 先前雖然軒轅曜偷偷叮囑賀熙華在南海cao練水師,可打仗到底還需良將,賀熙華不擅兵事,光靠他自己,想要剿滅倭患,幾乎是天方夜譚。可若是派了賀黨中人,軒轅曜在廣州的布置便會無所遁形,甚至有可能逼得賀鞅先下手為強。 賀鞅是北人,不擅水戰(zhàn),此時心中也是搖擺不定,頗為遲疑地問兵部尚書,“賀熙朝何時回朝?” 軒轅曜搖了搖頭,哂然一笑。 第95章 第四章:牽腸掛肚 軒轅曜身負沉重袞服,獨自一人在太廟焚香禱祝。 守讓守在大殿之外,滿面焦急,遠遠地見周儉昌來了,趕忙上前,在唇邊比劃一二,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