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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熙華又冷又困,只想回府,無奈皇帝談興正濃,加上賀熙朝出征之事并未談妥,也只好強撐著跟著御輦往清思殿走去。 軒轅曜在輦上看他腳步發飄的樣子,又是可憐又是可愛,便對一旁的守讓使個眼色,守讓會意,立刻讓人抬了個小步輦來,“賀大人,請。” 賀熙華趕忙道:“臣深夜入宮,已是違制,若再在宮中乘坐轎輦,豈不是錯上加錯?” “朕命你坐輦,你若不從,就是抗旨,朕便讓宦官們押著你上去,”軒轅曜嬉皮笑臉,“你就算要彈劾朕,也得等明日上朝不是?” 賀熙華瞪他一眼,見一旁大力太監虎視眈眈,也只好老老實實地上輦,“從前做微末小吏時循規蹈矩,如今貴為天子,反而規矩體統都拋諸腦后了。” 軒轅曜笑笑,“規矩體統,不過是強者凌壓弱者的手段罷了,至尊至強者,又有多少囿于規矩體統,束手束腳的?” 兩殿確是極近,說話間便到了清思殿,守讓剛想引著賀熙華去靜室,就見軒轅曜搖了搖頭,竟親自提了燈引路往前。 賀熙華一進門就覺不對——偌大一間宮室,唯有窗邊一張紫檀案,正中一張紫檀榻,墻角一盞琉璃宮燈,壁上一幅山水畫,這分明是天子的寢殿! “這不合禮數!” 賀熙華轉身便要出門,卻被軒轅曜拉住,“你不是生平最景仰文德公么?從前世祖就常與他同榻而眠,今日你我效仿古人,豈不是一樁美談?更何況,這宮里唯一的女眷便是你親姑母,就算你留下,也不會有人說你穢亂后宮,你就安心在這歇一宿,明日上朝也便宜。” 他滿嘴歪理邪說,又頗有一身蠻力,賀熙華一介弱質書生,哪里拗得過他?轉眼便被他拉扯到榻上,漲紅了一張臉,“陛下!” 軒轅曜笑出聲來,正好有宮人端盆前來伺候洗漱,便親自取了帕子為他凈面,“那幅畫你可見了?” 賀熙華定睛一看,挑眉,“竟是《漁莊秋霽圖》。” “不錯,家徒四壁,這屋內唯有這幅畫還值些銀兩了。”軒轅曜打趣道,順手將賀熙華的朝服褪去,將他拉倒在榻上。 賀熙華剛想掙扎,卻感到軒轅曜拍了拍他的肩,“你看,像不像臨淮?” 賀熙華側過頭看去,果然像是某個他們一同去過的煙水漁莊,也靜默下來,懷緬地笑笑。 “近來朕難眠時常常會想起從前在臨淮的,頓時便覺得若為了你伯父,你我生分成這般,未免太過可惜?!避庌@曜看著畫上的群嵐霧靄,低聲道,“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便不與他計較。此番,朕可與他各退一步,賀熙朝可以出征,也可以借隴右兵馬,不過……張掖侯與他一同出兵,隴西軍仍由張掖侯節制。” 賀熙華絲毫未想到他會應允,當場愣住,半晌道:“陛下若覺得為難,不必……” “唉,”軒轅曜造作地嘆了聲,將錦被拉到二人脖頸處,“權當朕欠你的,明日還有朝會,睡罷?!?/br> 第82章 第十一章:卿卿我我 軒轅曜本以為自己會一夜難眠,不知是否是枕穩衾溫,竟一闔眼就睡得死沉,過了五更天方醒。 天啟時朝會極早,皇帝幾乎四更天就得起身,若太后仍健在,還得去晨昏定省,隨即便得匆忙趕去上朝。到了玄啟,烈祖憐惜臣僚起早貪黑,三更天就得忍饑挨餓地往內城奔波,故而將朝會推遲至辰時三刻。 軒轅曜習慣卯時起身,習武讀書后用膳,隨即去賀太后處走個過場,按理說此時應起了,只是再看一旁的賀熙華,竟比自己睡的還熟。 軒轅曜靜靜地看了會,緩緩蹙眉——他想象中賀熙華的睡顏或許如孩童一般純良無害,或許憂思過重就連夢中都帶著無限輕愁,或許偷得浮生一場歡夢、帶著恬然笑意。可他萬萬沒想到,賀熙華睡熟時神情竟是異樣的冷肅,甚至比賀熙朝都要冷峻幾分。 軒轅曜輕輕將他被子捻好,起身去靜室讀書。讀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書卷卻是一頁未翻——他如今滿心滿眼滿腦都是賀熙華,可他也忽而發覺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賀熙華。 他文弱,大病小災不絕不斷,可哪怕是被傅淼嚴刑拷打十余日,他都堅忍不屈。 他和柔,能退則退能讓則讓,看似一個笑面菩薩,可若有礙朝廷、有害百姓,他亦會化作怒目金剛,亦有雷霆手段。 他純摯,用心為善與世無爭,卻也不乏城府不缺心計,能在賀黨與皇帝之間周旋。 軒轅曜“啪”地一下將《群書治要》合上,拿了佩劍便去了中庭,一套內廷傳下強身健體的秋水劍法練完,出了一身微汗的同時,頭腦也漸漸清明。 他看不透賀熙華,賀熙華興許也揣摩不透他。 云遮霧罩,撲朔迷離,可總有撥云見日,坦誠相照的那日。 軒轅曜簡單沐浴、換上朝服,再度回到寢宮時,賀熙華已然起身洗漱過,只著中衣,極其無措地對著昨日穿來的常服發愣。 “朕已讓人去取你的朝服了,用完早膳恐怕就到了,”軒轅曜見他面露驚恐之色,“朕讓周叔去的,并未驚動府上,你且放心?!?/br> 賀熙華這才放下心來,披上外衫坐到案旁,一旁的宮人已在幾案上擺上早膳。 還是孫熊之時,賀熙華便發覺軒轅曜在吃食上有些與眾不同,比起禽rou,更喜魚蝦及果蔬,還有些嗜甜如命。哪怕回到帝京重新吃上了御膳,也不改本色——銀絲面,芙蓉茶香酥,香油菠菱菜,一面一點心一小菜,怕是長安稍微闊綽些的富戶也比天子要奢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