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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孫熊目光瞥向那幄幕,“那可巧了,我亦是家中獨子,自幼父母延攬京中大儒教導,如今長成,卻是頑劣不肖,詩詞歌賦樣樣不通,怕是難以高攀令嬡。” “哪里的話,誰不知孫舉人乃是淮南道的解元,太過謙了?!?/br> 孫熊緩步走近,“令嬡會琴棋書畫并無大用,我未來的妻子,須得有詒闕之謀、淵謀遠略,還得有豐功懿德、高風峻節?!?/br> 見那賈赭神色尷尬,孫熊挑眉一笑,“彈的是將軍令,下的是天下棋,書的是汗青,畫的是江山,令嬡有這個本事么?” 那賈赭已不知如何應對了,就見孫熊已走到幄幕邊上,一手負在身后,一手揭開幄幕,“若是去科舉,再不濟也得中個探花吧?” 周儉昌剛覺得失禮,就見帳幔之下,哪里有什么女子? 唯有幾案三張,珍饈若干,侍女數人,那富貴老者恭恭敬敬地站回主人身后。 可這些孫熊都未看見,他只看見端坐在案后,手執玉杯的賀熙華。 他許是剛從衙門過來,身上依舊穿著官服,與從前唯一的不同便是從青色換成了正紅。他本就是個翩翩公子,著一身紅衣更顯得人面如玉,就連枝頭紅杏都失去了顏色。 “方才不是挺能說的?成啞巴了?”賀熙華見他久久不語,不由出聲戲謔。 孫熊雖早已料到他在帷幕后,可當真碰面,又覺得千言萬語哽在喉中,最終道,“先前我作的詩,你聽說了?” 賀熙華未想到許久不見,他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不禁失笑,“自然,泗州孫熊可算是名聲大噪,不僅我聽聞了,就連深宮之中的姑母都聽說了。” “哦?她怎么說?”孫熊倒是不擔心是否會得罪賀黨而不能中舉,只是純然地好奇。 賀熙華將杯子放下,揚起頭,抿了抿唇,秀美的眉微微挑起一邊,“唔,文采不如何,人倒是有幾分氣性,只盼他當真有些才學,別是嘩眾取寵就好?!?/br> 他將賀太后的神態腔調學了個十足十,卻并未讓孫熊感到造作驕矜,反而顯出十二分的可親可愛。 孫熊忍不住笑出聲來,“你不生氣?” “嗯,你說的不完全錯。”賀熙華起身,不顧周遭侍女的目光,親自給他倒了杯酒。 “畢竟……賀黨于天子,確實是豺狼之屬啊。” 第63章 第九章:襄王有意 “其實現下還未放榜,我與你碰面也并不合宜,”賀熙華只吃了幾口,便停了箸,“只是我想到,待放榜后,更難相見……” “你我同朝為臣,怎么會再難相見?”孫熊挑眉,“你既擢拔了諫議大夫,自然是留京的,你又怎知我會外放呢?” 賀熙華定定地看他,“你心中自然清楚?!?/br> 孫熊心中一顫,移開視線,不禁在想,若是賀熙華當年從了賀家的安排,入宮做了他的男后,他們二人如今是何光景,是舉案齊眉,還是形同陌路?賀熙華會安于囿于內宮,還是生不如死,只想海闊天空? 孫熊看著小池上漂來蕩去的落花,淡淡道:“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只是你自己不愿?!?/br> 他說的不明不白,也不去管賀熙華聽沒聽懂,自顧自道:“你打算如何做這個諫議大夫?” “援引舊例,順從本心。不畏強權,為民請命?!辟R熙華不假思索。 孫熊細細品味一二,搖了搖頭,“聽著老套,卻難做到,確實像是你會做的事?!?/br> 他笑了笑,看著賀熙華,一字一頓道:“那你可知曉如何做瑯琊郡馬?” “那就更不難了,這算是個什么問題?”賀熙華覺得莫名其妙,“前八個字一樣,援引舊例,順從本心;后八個字換成不問世事,清靜無為?!?/br> 孫熊闔了闔眼,再度睜眼時又是一片清明,“這樣我便放心了?!?/br> 賀熙華笑笑,轉頭問他科舉試題,孫熊一一答了。一旁的周儉昌卻覺得說不出的怪異,案上菜肴味道極好,自己一掃而空,可他二人忙著說話,竟都未進上多少,而且說話語氣比從前在泗州時明顯生疏。 難道是有段時日未見,二人尷尬? 周儉昌仍在胡思亂想時,已經上了茶點,顯然這小宴已快收場了。 孫熊忽而道:“令尊為你起字了么?” 賀熙華搖頭,“恐怕要等我二十冠禮時再起了?!?/br> “先父早逝,我亦無親近的尊長?!睂O熊看著他,“如今與旁人交游,問及表字,我都無言以對。在泗州時,你我也算是有師徒之分……” 賀熙華神色一變,看著頗為觸動,“我與你年歲相當,他日你官位未必在我之下……” “你既聽了我喊了那么多聲學生,為學生賜字乃是天經地義。更何況,單是以官位論,那么多宰相公侯,均已臻人臣,寒微時便無人來為他們起字了么?” 賀熙華躊躇道:“你當真……” “當真?!睂O熊打斷他。 “那我要回去翻閱典籍,總得為你挑一個既雅致又吉祥……” 孫熊再次打斷他,“不必那么麻煩了,不過是個稱呼罷了,何況也未必會有多少人叫。” “這樣……”賀熙華凝神細思。 孫熊看著他側臉,幾不可聞道:“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能叫。” 賀熙華沉吟片刻,忽而笑道:“小雅有云‘維熊維羆,男子之祥’。又有夢熊之喜的說法,我看不如你便叫夢熊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