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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看被灼傷痛吟的幾人,發覺他們幾乎都得了大脖瘟,孫熊蹙眉道:“將他們用蘆席裹了帶回縣衙慢慢審問。” 他掂了掂手中賀熙華的私印,又放回袖袋里。 雖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但這東西實在好用,多留一會,也是無妨。 賀熙華如此忠君愛國,定不會介意的。 第31章 第十章:名利之境 回到縣衙時,賀熙華半歪在榻上,斜斜地靠著床頭,額頭上敷著塊帕子,竟連強撐都做不到了。 “大人,方才有人想奇襲河伯廟與草廬,我們已將其全部拿下,如何處置,請大人定奪。”孫熊拱手稟報。 賀熙華點頭,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緩緩道:“淮南道黜置使姚大人,泗州刺史傅大人都已在趕來的路上,恐怕明日就能一同升堂了。” “哦?他們也升堂?”孫熊在他身旁坐下,下意識地看他臉色,見他除去病容外,還有幾分蕭索,不由大為納罕。 賀熙華見了他,心下稍定,“明日兩位大人來了,你不便站在我身后,且坐到左側墻后去。” 孫熊一聽不用和那二人打照面,也倍感輕松,笑道:“學生微末小吏,明日便不必跟著升堂了。不如請大人準學生一日的假,在衙門里溫書。” 賀熙華緩緩嘆了口氣,“你興許未去過旁的衙門,一般而言,師爺都是坐在那位置為知縣出謀劃策。” 孫熊并未推辭,只靜靜看他,果然賀熙華道:“往常或許我還能自己應付,可這幾日我精力愈發不濟,若是著了旁人的道,我個人仕途官聲無關緊要,可怕害了一縣百姓,更怕讓朝廷和天子失信于民。” 大脖瘟一事,賀熙華處置得可謂毫無瑕疵,可一旦牽扯到了別的縣,瞬間就微妙起來——開陽已經因為大疫罷免了郭炎冬,若是再罷免鄭燎,恐怕整個泗州官心都將震動,甚至會有人指摘賀熙華以大疫博虛名。 孫熊蹙眉,“不會吧?可若是不處置鄭燎,如何平息民憤?” 賀熙華闔上眼,“你先好生歇息,其余的,明日再說吧。” 孫熊左右張望,見賀省又不在他身旁,不由蹙眉,“如此這般的刁奴,你還將他帶在身邊作甚?你出來做官,府中就給你帶這么個小廝?” “不是他們不想給我,是我不想要。”賀熙華躺平,“你不知道,大家大宅的這些奴仆,相互之間盤根錯節,有些人膽子比主子還大,路子比主子還野。若是帶到州府縣,指不定會借主子的名,生出什么事來。賀省本就是我看他老實,帶出來的粗使小廝,平日里有些貪玩,事情做的不精細,也是常事。” “大人胸懷似海。”孫熊干巴巴道,“可身邊沒有得力之人,做事豈不畏手畏腳?” 賀熙華眼睛未張,卻笑了笑,“得力之人哪里都是家里帶出來的?還不是自己去找的。你看,我不就找到你了么?” 雖知他閉著眼,孫熊卻仍感到一絲赧然,“大人說笑了。” 他沉默無語地陪了賀熙華一會,見他呼吸漸漸平緩,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第二日,本就不大的臨淮縣城車馬煊赫。淮南道黜置使姚舜是三品大員,泗州刺史傅淼是從四品,二人的車馬儀仗將臨淮城門堵了個結結實實,未怎么見過世面的百姓嚇得不敢出門,全都縮在窗口探頭探腦。 賀熙華率領臨淮官吏在城門口迎候,傅淼到后,先是一陣寒暄,便也整了整衣袖,一道等候姚舜,數百人將整個城門堵得嚴嚴實實,大多都是青衣官吏,唯有傅淼一朵紅花格外顯眼,讓在靠城門最近的得意樓看戲的孫熊心中發笑。 按照官場陋習,這些三品以上大員出行,常常讓諸州府縣僚屬等個半日一日。還好事關重大,眾人不過等了半個時辰,就聽聞鳴鑼開道,緊接著一八抬大轎便被抬了進來,穩穩地在眾官面前停下。 傅淼帶著賀熙華等人俯下身去,長揖在地,“下官等恭迎姚大人。” 一白發老者從轎中下來,正是孫熊曾在六部見過的姚舜。 姚舜一下馬車便向他快步走過去,關切道:“聽聞賢侄身子欠安,如今可大好了?” 賀家權勢如日中天,作為賀家子弟,任哪位大員都得賣個面子。迎著周遭諸人了然目光,賀熙華恭敬道:“托大人的福,今日確是好多了,勞大人記掛。” 姚舜滿意道:“那便好,話不多說,公事要緊,賀大人帶路吧。” 他板下了臉,儼然一副秉公之狀。 眾人也不再多言,上轎的上轎,上馬的上馬,一行人往縣衙去了。 孫熊翻身下樓,從店小二那里接過孟精,抄小路回了衙門。 “孫秀才。”周儉昌在角門等他,“大人交待過了,讓你開堂時坐于此處,也好為大人出謀劃策。” 孫熊一看,禁不住樂了——好端端的墻上,竟被鑿出了兩個小孔,一個靠上些,想來是對著知縣的耳朵,一個靠下些,約莫是方便給知縣遞字條。 “這是前幾任的縣太爺留下的,”一旁的小廝給他添上茶水,“縣太爺們在前頭議事,師爺們就坐在后頭,若是老爺們說錯了話,他們就咳嗽,若是老爺們還是不懂,他們就從這縫里將字條遞過去,或者讓咱們送茶水的時候偷偷捎過去。” 孫熊啞然失笑,“照你這么說,朝廷的這些縣太爺都是酒囊飯袋,離了師爺就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