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生她的氣嗎？”我問。

    張夢瑤說：“我氣什么？我那么大度的一個人，怎么會生氣？看在她今天終于說了大實話的份上，我原諒她了！”

    第十三卷 龍門戰記

    第268章 舊部下

    跟眾人一一道別以后，我和張夢瑤踏上了回家的路。

    其實，說回家，也并不是回家。

    石磨村是我的家，但我現在是有家難回，天知道排教的追兵有沒有在家門口等著我。

    當然，排教我都不是最擔心的，我擔心的是九黎族。

    九黎族現在重出江湖，蠢蠢欲動，對我們的鎮河鐵牛虎視眈眈。

    我在黃河陰城的時候，已經看見兩頭鎮河鐵牛失守，也就是說，黃河九門里面，已經有兩門鎮守的鐵牛被九黎族摧毀了，黃河九門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時刻，再不團結起來，一致對敵，黃河九門就完蛋了。

    我思來想去，還是準備去山西喬家一趟。

    我們陳家現在勢單力薄，再加上老爺子不在了，只剩下我一個年輕后生，在黃河九門里面根本說不上話，沒有人會在乎我的存在。

    喬家是九門里面最富裕，勢力最大的一個家族，只有喬八爺出面，才有可能把黃河九門召集起來。

    雖然我對這個喬八爺一點好感都沒有，但是為了黃河九門，為了我們陳家的使命，為了天下蒼生，我還是要硬著頭皮去找他。

    從三門峽去喬家大院還是有些路程，我和張夢瑤商量半天，還是決定走水路，一來走水路能夠省卻不少時間，現在情勢危急，我不能再耽擱時間了；二來我們秉承“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個理念，排教的人大概不會想到，他們在滿世界尋找我們的時候，我們竟然敢出現在黃河上；三來嘛，也有一種僥幸心理，想到已經過去這么長時間了，排教應該也沒有太大的精力，像之前一樣追得那么緊。

    當然，我倆也不是啥子，在走水路之前，我倆還是喬裝打扮了一番，畫著跟年紀不相符的妝，就像一對中年夫婦，然后穿著也很土氣，就像附近鄉村里的，扔在人堆里很不起眼。

    喬裝打扮以后，我們便來到黃河邊上，打聽前往山西的船只。

    在碼頭上走了一圈，聯系上了一艘拉煤的貨船，我跟船主講，我們是去山西煤窯打工的，船主表示我們出錢，可以把我們帶到山西。

    山西產煤礦，這一帶的黃河上，有很多這種拉煤的貨船，將山西的煤礦拉出來，送到黃河兩岸。

    我們如果能夠藏在拉煤船里面，感覺還是比較安全。

    船主告訴我們，拉煤船午夜出發，我看了看時間還早，就下了船，帶著張夢瑤去采購一些路上吃的用的東西。

    距離碼頭不遠處，有個小小的集鎮，集鎮上有很多擺攤賣東西的，我聞到一陣噴香的羊rou味，肚子立刻咕嚕嚕叫喚起來，半天時間都在聯系船只，這才想起滴水未進。

    我環顧四周，看見不遠處有個賣羊rou湯的路邊攤，于是走過去，點了兩個大碗羊rou湯，要了兩個饃，大口喝湯，大口啃饃。

    別看這是一家路邊攤，但是羊rou湯的味道相當正宗，老板就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在這里擺攤賣羊rou賣了二三十年，每天都是殺新鮮的羊，拿到店子里熬湯，所以味道非常鮮美。

    張夢瑤跟著我生活了這一段時間，其實千金小姐的光環已經褪去了不少，農家菜，路邊攤，張夢瑤從來沒有半點嫌棄，每次還吃的很開心。如果換做以前，張夢瑤只怕從來都不會正眼瞧一下這種路邊攤。

    我倆正自大快朵頤的時候，隔壁桌突然走過來一個人，湊過來，輕聲問了句：“大小姐，是你嗎？”

    “大小姐”三個字一出，我和張夢瑤瞬間變了臉色，心弦緊繃，警惕地看著面前這個人，我的手甚至已經握緊了筷子，如果此人膽敢對我們不利，我會在第一時間將筷子扎進他的心窩。

    我瞟了一眼此人的樣子，穿著一身黑衣黑褲，腳上還踩著一雙黑布鞋，搞得就跟送葬的一樣，身上好像還散發著一股子死人味，讓人不太舒服。

    再看他的面容，可能是經常日曬的緣故，很黑，皮膚也很差，顯得很蒼老，模樣比實際年齡大不少。

    “你誰啊？認錯人了吧？”我面沉如水，冷冷盯著這個人。

    能夠認出張夢瑤是大小姐的人，肯定是排教的人。

    我萬萬沒有想到，我們精心打扮了那么久，居然被排教的人一眼認了出來，真是糟心！

    那人沒有看我，而是畢恭畢敬對張夢瑤行了個禮：“大小姐，我知道是你！”

    張夢瑤知道自己被人識破了身份，索性挑明了，冷冷道：“怎么？你是排教派來追殺我的嗎？”

    那人一聽這話，反而有些急了，連忙解釋說：“大小姐不要誤會，自從跟隨你殺出水云寨，我便不再是排教的人了，我又怎么會殺你呢？”

    我和張夢瑤對視一眼，此人難道是跟我們一路拼殺出來的兄弟？

    張夢瑤趕緊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起衣袖，使勁擦了擦臉，試圖把臉頰擦得光亮一點，然后指著臉對張夢瑤說：“大小姐，我是老葉啊！”

    張夢瑤盯著那人看了半晌，突然激動的嘴唇發顫：“老葉……原來是你……”

    我在腦海里仔細搜尋了一下，確實有老葉這個人的印象。

    我們當時被排教追殺，一路拼殺逃亡來到三門峽碼頭，就在這個碼頭上，張夢瑤為了不讓這些兄弟跟著她受苦，所以遣散了他們，讓他們重新開始生活，這個老葉，就是當時被遣散的兄弟之一。

    我慢慢松開緊握筷子的手指，放下了戒心，這個老葉不是追殺我們的殺手，而是一個忠心耿耿的舊部下。

    我為什么會對老葉有印象呢？

    因為我記得這個老葉當時在碼頭上，說過一句很動情的話，他說：“大小姐，我生是排教的人，死是排教的鬼，今日你雖然遣散了我們，但我老葉會一直堅守在這里，隨時聽候你的召喚！”

    那時候我們只當老葉說的是一句義氣話，沒想到這么長時間過去，老葉果真堅守在碼頭上，這份俠肝義膽，實在是令人欽佩。

    第269章 撈尸人

    張夢瑤拉著老葉在邊上坐下，我讓老板上了兩壺酒，又上了一盤手抓羊rou，招待老葉喝酒吃rou。

    我和張夢瑤都是重情重義之人，我們的心里很清楚，如果當時沒有老葉他們的拼死保護，我們可能活不到現在，是老葉他們一群忠心耿耿的死士，用自己的性命換了我們的命。

    老葉也很激動，握著酒杯的手一直在顫抖，他眼眶含淚的說：“大小姐，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我一直在這里等你！一定會回來的！我終于等到你了！“

    張夢瑤遞給老葉一張紙巾，詢問老葉最近的生活狀況。

    老葉說：“怎么說呢？大家在三門峽碼頭分散以后，有人回了老家，有人去了外地謀生，我也不愿意走，就在這里留了下來，謀了一份苦差事，日子不算好，也不算太壞！”

    “什么差事？”我看著老葉一身送葬般的打扮，不由得產生了好奇。

    老葉抿了一口酒，從嘴里擠出兩個字：“撈尸！”

    撈尸？！

    我從小在黃河邊長大，對于“黃河撈尸人”這門職業還是相當熟悉的。

    黃河上每年都會有很多浮尸，尋常人看見尸體都避之不及，只有撈尸人才有膽子去撈尸。

    一般有兩種情況：

    一種情況是，死者家屬主動聯系上撈尸人，讓他們幫忙打撈死者的尸體，雙方商量好工錢，死者家屬支付一部分定金，撈尸人便去幫忙撈尸，等到尸體撈上來以后，死者家屬再支付剩下的工錢。

    還有一種情況是，撈尸人在黃河上發現浮尸以后，把浮尸先撈上岸，然后通過多方打聽，聯系上死者家屬，讓死者家屬來認領尸體，在死者家屬認領尸體的時候，撈尸人會給死者家屬討要工錢。

    當然，也有聯系不上家屬的無名尸體，這種尸體在放置一段時間以后，如果仍然無人認領，撈尸人便會自行處置，將其燒了或者葬了。

    如果在撈尸的過程中，碰上一些“硬茬子”，或者尸變之類的恐怖事情，那便不是撈尸人能夠處理的了，這種時候，他們通常會找到老爺子這樣的鎮河人，讓老爺子他們出手幫忙。

    我之所以會對撈尸的事情有所了解，也全是從老爺子那里聽來的，這幾十年來，找他幫忙的撈尸人可不在少數。

    張夢瑤聽聞老爺說他在做撈尸這份工作，大概覺得有些心酸，想去兜里摸點錢給老葉，但是張夢瑤已經不是排教大小姐了，身上也沒幾個錢，仗義耿直的張夢瑤，竟然把自己的手鐲摘下來，遞到老葉面前。

    老葉詫異的看著張夢瑤：“大小姐，你這是做什么？”

    張夢瑤說：“我身上也沒幾個錢了，這只玉鐲子是頭兩年我過生的時候，我爹送我的，應該能值幾個錢，你拿著！”

    我看了一眼張夢瑤，心里挺佩服她的，張夢瑤年紀并不大，但是表現出來的氣度與胸懷，卻跟她的年紀不相符合，也許這就是將門之后，天生具有領袖氣質，我深信，以張夢瑤的氣魄，終有一天，她會奪回屬于她的東西。

    老葉怔了怔，隨即感動的眼淚長流，他拼命擺手，拒絕張夢瑤送給他的手鐲，連聲說道：“不不不，大小姐，這是大掌燈送你的生日禮物，我怎么能夠收下？再說了，你給我們的已經夠多了。而且我現在有手有腳，什么活都能干，不至于會餓死！大小姐，手鐲我堅決不能要，還請快快收回吧！”

    張夢瑤嘆了口氣：“老葉，你當年在排教的時候，好歹也是護衛隊的一個小隊長，現在居然跑來干撈尸這種活，實話講，我這心里……實在是過意不去……”

    “嗨！”老葉反過來安慰張夢瑤說：“大小姐，你多慮了，我這種人，本來就是個粗人。況且，撈尸這個活，雖然苦點累點，但是掙的也不少，我還干得挺帶勁的！”

    說到這里，老葉憨厚的笑了笑。

    大家又拉了幾句家常，老葉說他最近生意不錯，隔三差五都有活干。

    老葉一邊說，一邊無奈的搖了搖頭：“其實干我們這一行，實在是不愿意自己的生意好，我們如果生意好，那就意味著有更多的人死亡！”

    頓了頓，老葉又說：“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黃河里的浮尸數量暴增，這個社會怎么了？是不是生活壓力太大，越來越多的人活不下去了？”

    我嘆了口氣，社會飛速發展，經濟欣欣向榮，但是活著的人卻越來越累，壓力越來越大，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就會選擇逃避。而最好的逃避方式，那就是離開這個世界。

    “人這一輩子，短短幾十年在世上走一遭，什么都沒留下就這樣死了，太不值得了！”張夢瑤說。

    老葉點點頭：“是啊！老人們常說，好死不如賴活著，現在的人卻一點也不懂得這個道理！”

    大家說著話，兩壺酒很快見了底。

    我看天色尚早，距離午夜出發還有一段時間，就讓老板再拿兩壺酒。

    老葉卻推辭道：“不喝了不喝了，今晚還接了一個活，待會兒還要去打撈一具尸體，喝多了怕誤事！”

    我也沒有強求，畢竟工作跟喝酒比起來，工作肯定擺在第一位。

    張夢瑤對老葉說：“你去干活吧，后會有期！”

    老葉站起身，卻遲遲不愿離去，老葉向張夢瑤詢問道：“大小姐，剛才我有件事情一直沒問，我看你們故意喬裝打扮，這是要去哪里？”

    張夢瑤說：“準備去山西，你也知道，這黃河上排教的鷹眼太多，我怕被識破身份，所以喬裝打扮了一番！”

    頓了一下，張夢瑤有些沮喪的說：“不過我們的喬裝術好像很失敗呀，還沒出門呢，就被你識破了！”

    “去山西？！”老葉想了想，對我們說：“大小姐，阿九，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送你們去山西！”

    “你送我們去山西？”我放下酒杯。

    “對！”老葉頷首道：“你們去坐別人的船，一路上都有穿幫的危險。與其這樣，倒不如坐我的船。只不過我的船簡陋了一些，需要你們受點委屈，因為我的船是撈尸船！不過撈尸船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那些人都覺得撈尸船晦氣，不愿意跟我們打交道，你們躲在船艙里，他們永遠都不會想到，撈尸船里面不是載著尸體，而是載著兩個大活人！”

    第270章 梭子船

    我和張夢瑤商議了一下，覺得老葉所說的這個辦法可行。

    老葉說的沒錯，在黃河上跑船的人，都對撈尸船避之不及，因為他們覺得撈尸船晦氣。

    就算中途碰上排教的人，他們也不會對撈尸船進行檢查。

    而且，在人們的印象中，撈尸船里面肯定是裝著尸體的，誰會想到里面裝著兩個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