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李愛國的話說，當年他獨自面對十多個敵軍的包圍，他都沒有害怕過，這黃河里還有什么邪乎東西能讓他感到害怕？

    李愛國越說越帶勁，擺出一個沖鋒的造型，不顧眾人勸阻，騰空一躍，從甲板上躍到了那個大礁石上面。

    李愛國得意洋洋地在礁石上蹦蹦跳跳，向其他河工炫耀他過人的勇氣。

    就在他得意忘形的時候，腳下的大礁石突然動了一下。

    伴隨著眾人的驚呼聲，一顆奇怪的腦袋從礁石下面伸出來，然后高高揚起。

    李愛國驚訝地張了張嘴巴，此時他才看清楚，這哪里是什么大礁石，根本就是一只大烏龜呀！

    像礁石一樣巨大的烏龜，你能想象有多大嗎？

    大概……大概四張八仙桌拼起來那么大吧！

    體型如此巨大的烏龜，已經不能稱作“烏龜”，而是應該稱作“玄龜”，估計早已修煉成了精，跟天地日月同壽，沒有上萬歲，也有幾千歲了吧。

    認清腳下大礁石的真實身份，李愛國直接在玄龜背上跪了下來，給玄龜磕頭，說了些“龜兄，剛才多有得罪，不好意思”之類的話。

    作為一個黃河河工，李愛國自然懂得，玄龜不是邪物，而是神獸，給神獸磕頭謝罪是應該的。

    船上的那些河工，看見李愛國這樣的老兵油子都在給玄龜磕頭，一個個也學著李愛國的樣子在甲板上跪下，對著玄龜磕頭，甚至有人還在低聲許愿，保佑全家平安之類的。

    “李愛國，快下來，你小子踩在玄龜背上也不怕玄龜發火嗎？”有人好心提醒李愛國。

    李愛國這才反應過來，點點頭，想要躍回船上，但是他剛一抬腳，一下子便愣住了，眼尖的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腳下有東西。

    第166章 黃河河工（下）

    如果是其他人，也許不會注意到腳下的東西。

    玄龜背上滑不溜唧的，有些地方還爬著墨綠色的青苔，就像長了一層綠色的龜毛。

    但是李愛國是偵察兵出身，膽大心細，眼光非常毒，以前在越南的老林子里面，他經常負責給戰友們放哨，那雙鷹眼都練就成了火眼金睛，在漆黑的夜晚都能視物。

    所以，當他抬腳的一瞬間，他眼角的余光一下子便瞥見了腳下的東西。

    腳下的東西很奇怪，說是東西，也并不是東西，像是一幅圖案，印刻在玄龜背上的一塊龜甲表面。

    李愛國一下子來了興趣，嘿呀，真是奇了怪了，玄龜的龜殼表面怎么會有一幅圖案呢？這幅圖案不可能是玄龜自己生長出來的吧？如果不是自己生長出來的，那便是人為刻上去的，可是，什么人這么無聊，不對，什么人這么大膽，居然異想天開的在玄龜的龜甲上面刻圖，這也太行為藝術了吧？

    李愛國越想越覺得古怪，忍不住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直接蹲了下去。

    船上的其他河工不明所以，看見李愛國拔刀，以為李愛國要傷害玄龜，趕緊驚呼制止：“李愛國，你瘋啦？玄龜可是神獸呀，你不要亂來！”

    甚至有人出言威脅李愛國：“李愛國，你不要命我們還要命呢，你可不要連累我們！你若是得罪玄龜，玄龜發怒，我們也得跟著你陪葬！”

    對于這些人的叫喊，李愛國充耳不聞，低著頭，握著匕首在玄龜的龜甲上慢慢剮蹭著，將龜甲表面的那一層綠毛小心翼翼刮落下來，龜甲上的圖案也就變得越來越清晰。

    李愛國屏息凝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的四周仿佛出現了一個真空地帶，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看不見。

    豆子大的汗水順著李愛國的臉頰滾落，當那幅圖案完全呈現在李愛國眼前的時候，作為偵察兵出身的李愛國，一下子便認出，龜甲上并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刻圖，而是一幅地圖，一幅通往某個地方的神秘地圖。

    李愛國有著過人的天賦，他把匕首當成筆，跟著地圖的線條輕輕“走”了一遍，便將那幅神秘的地圖記在了心里。

    用腳拇指想想都能知道，玄龜背上的地圖，會是普通地圖嗎？

    玄龜都已經存活了幾千上萬年，說不定那幅地圖刻畫在玄龜背上也已經幾千上萬年，地圖的價值不言而喻。

    李愛國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說的興奮。

    但多年的從軍經驗讓他非常沉穩，同時也懂得克制自己，所以內心雖然是波濤洶涌的激動，但李愛國的臉上，卻沒有太多表情。

    李愛國又飛快地瞄了一眼，將那幅地圖熟記于胸，這才站起身來。

    周圍的真空消失了，李愛國又回到了現實中，耳邊聽見船上的隊友在緊張地叫喊：“李愛國，你怎么了？你在發什么呆呀？快回來！喂……”

    李愛國笑了笑，裝作輕松地抖了抖肩膀：“嚷嚷個啥，嚷嚷個啥呢，大驚小怪，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

    李愛國從玄龜背上躍回船頭甲板，說來也怪，李愛國回到船上以后，那只如車頭大小的玄龜便緩緩沉入黃河，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在水面上留下一個大漩渦。

    李愛國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那只玄龜仿佛就是在等待他的到來，等待將龜背上的那幅神秘地圖呈現給他。

    所有的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安排。

    看著沉入黃河的玄龜，李愛國暗暗握了握拳頭。

    每支巡邏隊都有一個隊長，那個隊長就問李愛國，剛剛拔出匕首在那里做什么。

    李愛國的腦回路也是轉得夠快，笑嘻嘻地回答隊長，說龜背上有惡心的黏糊糊的東西，剛剛把他的鞋子黏住了，所以他蹲下身，用匕首把那團東西給挖掉，才讓自己脫了身。

    反正除了李愛國以外，其他人都沒有上過玄龜后背，嘴巴長在李愛國身上，隨他怎樣說都可以。

    李愛國這話說的又沒有什么破綻，隊長也就相信了他的話。

    對于今天碰上千年玄龜的事情，隊員們都很激動，玄龜都消失好長一段時間了，他們還在甲板上焚香許愿。

    李愛國也去焚香許愿，但是他心里的愿望只有他自己知道。

    對于玄龜背上刻有地圖這件事情，李愛國誰都沒有告訴，直到十多天后李愛國回到辦公室，跟張從軍徹夜喝酒的時候，才把這件事情講給張從軍聽，并要張從軍給他保密。

    張從軍聽了以后，覺得事情非常玄奇，有些不太相信，就讓李愛國把那幅地圖畫出來看看。

    但是李愛國不肯，他說如果把地圖畫出來，世界上就會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知道這個地方。

    然后李愛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地圖就在他的腦袋里，他是不會畫出來的，如果張從軍相信他，他就帶張從軍一起去地圖上的神秘地方。

    張從軍就問李愛國，他口中的神秘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

    當時辦公室里只有張從軍和李愛國兩個人，但是李愛國表情嚴肅，顯得十分小心謹慎，環顧四周一圈，然后關上門窗，居然又把電燈給關掉了，摸出兩支蠟燭點上，這才回到張從軍面前，沖張從軍勾了勾手指，讓張從軍靠近他，然后貼著張從軍的耳根，用一種細若蚊咬的聲音說了四個字：“黃……河……陰……城……”

    張從軍從沒聽說過什么“黃河陰城”，聽這名字怪怪的，又看李愛國神秘兮兮的樣子，燭光映著他的臉龐，讓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詭異。

    張從軍的心里有些毛毛的，忍不住問李愛國，黃河陰城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李愛國的回答純屬廢話：“一個傳說中的地方！”

    張從軍翻了翻白眼，也不想追問，誰知道李愛國卻拉著張從軍的胳膊，說了很多兄弟情深之類的話，最后問張從軍，有沒有興趣跟他一起去“黃河陰城”？

    第167章 神秘字條

    李愛國邀請張從軍一起去尋找“黃河陰城”，張從軍沒有答應。

    第一，張從軍從戰場上下來兩三年了，在這里也工作了那么長時間，已經習慣了這種穩定的生活，而且他知道自己身患殘疾，這份工作來之不易，如果丟了，就很難再找其他工作了；

    第二，張從軍已經到了三十而立的年齡，早應該談婚論嫁了，最近家里給他介紹了一個女孩子，他挺滿意的，剛有了戀愛的小火苗，他哪里肯離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張從軍連‘黃河陰城’是什么都不知道，他都不明白尋找黃河陰城對他自己有什么意義。

    張從軍很委婉的拒絕了李愛國的邀請，甚至還反過來勸李愛國不要胡思亂想，踏踏實實工作，好不容易憑借關系進來，不要輕易丟了這份工作。

    面對張從軍的拒絕，李愛國顯得有些失望，他喝了口酒，連連搖頭：“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李愛國變得沉默寡言，古里古怪，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也不出去溜達了，經常坐在辦公室里發呆，然后一個人拿著筆，不斷地在紙上寫寫畫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李愛國在修身養性，只有張從軍知道，李愛國這是終日都在琢磨“黃河陰城”的事情，那些紙上畫著很多地圖，不過畫出來之后，李愛國又立馬把這些地圖燒掉了，偶爾還會一個人自言自語，就跟魔怔了一樣。

    張從軍問李愛國，黃河陰城到底是什么地方，陰城里面到底有什么東西，李愛國自己好像也說不上來。

    張從軍勸過李愛國幾次，李愛國也充耳不聞。

    有一次上面領導來檢查的時候，發現李愛國不認真工作，成天寫寫畫畫，還把李愛國狠狠批評了一頓，李愛國卻絲毫不以為意，還當面回懟了領導。

    張從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知道李愛國的這份工作估計是保不住了。

    令張從軍沒有想到的是，并不是組織上開除了李愛國，而是李愛國主動炒了組織的魷魚，在那個吃大鍋飯的年代，人們把工作看的很重，“炒魷魚”還是一件很新潮的事情。

    李愛國走得很突然，頭一晚還跟張從軍在一起喝酒，張從軍還說了很多勸誡的話，李愛國只是點頭，也不反駁，張從軍還以為李愛國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能夠悔改，好好工作。誰知道一覺醒來，李愛國竟然消失了。

    桌上放著兩張字條，一張是李愛國寫的辭職信，辭職信很簡單，非常符合李愛國的豪邁性格，辭職信上只有一句話：“尊敬的各位領導，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再見！”，然后下面是李愛國的署名，還配有一句話，讓張從軍幫忙把辭職信轉交給領導。

    除此之外，李愛國還留下了另外一張字條，那張字條就顯得有些神秘了，上面寫著“張從軍密啟”，搞得就跟部隊里的機密信件一樣，張從軍不由得緊張起來。

    張從軍也是當過兵的人，他的心里很清楚，字條上面寫著“密啟”意味著什么。

    這是李愛國留給他的重要字條，不能讓別人看見。

    張從軍關上門窗，小心謹慎地在桌子上展開這張密啟的字條，跟剛才那封辭職信一樣，字條上面也只留下了一句話。確切地說，應該是一首詩，一首七言絕句：

    “七月半時鬼門開，陰兵乘船渡河來；若想尋那陰城去，坐上鬼船過黃泉！”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算不上一首工整的七言絕句，頂多算一首打油詩。沒有韻律，沒有上下對稱，反正什么都沒有，只是純粹對套七言絕句的格式。

    但是以李愛國的文化修養來說，能夠寫出這樣一首詩，已經耗盡了他的所有才華。

    留下這兩張字條以后，李愛國便神秘消失了，就像人間蒸發了似的，張從軍也尋找過李愛國，但是杳無音訊。

    查來查去，張從軍最后只得知一個消息，李愛國最后去了三門峽，然后消失在了黃河邊上。

    李愛國的神秘失蹤，還有他口中的“黃河陰城”，成了張從軍心里揮之不去的陰影。

    沒有了李愛國這個生死兄弟在身邊做陪，張從軍也漸漸對黃河河工這份工作失去了興趣。最終，張從軍選擇了離職。

    離職之后的張從軍得到以前戰友的幫助，跟著戰友倒騰一些小生意，后來生意慢慢做大，越做越有錢，成了一名富豪。

    但是，即使張從軍再有錢，這二十年來，也從未放棄過尋找李愛國。

    很多人都說李愛國肯定是死了，勸張從軍不要這么執著，但是張從軍卻堅信，自己的兄弟沒有死，他一定是參透了常人沒有參透的秘密。

    如果真的死在黃河里，為什么連尸體都找不到？

    張從軍是真的把李愛國當成親兄弟看待，這些年為尋找李愛國也花費了不少錢，他的嘴邊經常掛著一句話：“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最近兩年，張從軍無意中認識了一個黃河老河工，這個黃河河工有多老呢，已經有一百多歲了，足足活了一個世紀，見證了華夏從晚清到現在的太平盛世，也見證了祖國山河的支離破碎到如今的繁榮昌盛。

    這個老河工從晚清時候就開始當河工，見過的奇怪事情，懂得的東西，自然比張從軍他們多得多。

    張從軍前后三次備足厚禮拜訪，才終于找到了這個老河工。

    張從軍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天空下著蒙蒙細雨，那個老河工穿著蓑衣，戴著斗笠，坐在黃河邊上垂釣，一動不動，如同石化了一樣。

    張從軍從大奔上面走下來，沒有撐傘，親自提著禮品，淋著雨走到老河工身后站定。

    張從軍知道老河工在釣魚，也沒有出聲打擾他，就靜靜地站立在老河工后面，淋著雨，一直等啊等，等到老河工釣上一尾青魚，老河工這才開口說話：“找我何事？”

    第168章 黃河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