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珠落在我的臉上。

    我剛開始以為是霧氣，隨手一擦也沒有在意。

    但是那水珠卻接二連三地落在我的臉上，我忍不住抬起腦袋，然后……我竟然看見爺爺在哭！

    是的！

    老爺子在哭！

    淚水順著老爺子蒼老的臉頰涔涔滾落，老爺子的身軀也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爺……爺……你這是怎么了？”我一臉訝然地望著老爺子，長這么大，我還是頭一次見到老爺子流淚。

    老爺子紅了眼眶，眺望著鬼霧籠罩的河面，喃喃自語：“她來了！她來了！”

    她來了？！

    老爺子口中的“她”到底是誰？

    我困惑地看著老爺子，但見老爺子擦了一把眼淚，臉上的表情跟那些排教漢子截然不同，沒有絲毫的恐懼和慌張，嘴角反而還隱隱露出一抹笑意。

    面對百鬼日行，船上所有人都嚇得不輕，為何老爺子竟然……在笑呢？

    一曲歌罷，河面上又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死寂的河面上突然變得熱鬧異常。

    在人們驚詫的目光中，數十米開外的河面上，出現了一個直徑約二十米的超大漩渦。那個漩渦就像一只黑色的鬼眼，在河面上緩緩旋轉，濃郁的鬼霧自漩渦中飄蕩出來。

    然后，一頂大紅花轎自水中緩緩升起。

    八個身強力壯，戴著牛頭面罩的水鬼扛著大紅花轎，那頂大紅花轎非常精美，綾羅布幔，龍鳳呈祥，還用金漆鑲邊。花轎中央還有軟榻，軟榻上用金線繡著比翼雙飛。一個身穿紅色新娘裙的女子端坐在軟榻上，頭戴珍珠鳳冠，大紅色的綢緞遮住了她的面容。

    我的心里狠狠打了個冷突，整個人就像丟了魂似的，雖然看不清楚女人的面容，但強烈的直覺告訴我，坐在大紅花轎里面的鬼新娘，就是出現在我夢中的那個女人。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紅衣鬼新娘，她為什么會出現在我的夢里？

    我身上的那對蛇頭手鐲，是不是這個鬼新娘的東西？

    她為什么不害我？

    并且還送我另外一只蛇頭手鐲？

    而且，自從我戴上蛇頭手鐲以后，蛇頭手鐲好像一直都在保護我，照這樣說來，難道是這個鬼新娘一直在背后保護我？

    我的腦子里亂糟糟的，閃過很多疑問，但是一個疑問都解不開。

    陰風打著旋兒從水面上刮過，吹得我們睜不開眼睛。

    原本喜氣洋洋的大紅花轎，此時此刻看上去，竟有種說不出的詭秘森森。

    紅衣鬼新娘出現以后，水里的那些水鬼更是躁動不安，爭先恐后的爬上小貨船。

    三笑和尚是真的害怕了，趕緊招呼上僅存的幾個教徒，想要逃回他們的貨輪上。

    此時的三笑和尚惶惶然猶如驚弓之鳥，再也沒有剛才的那種霸氣。

    當他們逃到甲板上的時候，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

    但見那艘大貨輪的船舷下面，密密麻麻全是水鬼。

    那些水鬼伸長手臂，攀著船舷使勁搖晃。

    貨輪就像海盜船一樣，在河面上瘋狂晃蕩，不過眨眼的工夫，那艘大貨輪就被河里的水鬼掀了個底朝天，倒扣在水面上，迅速沉入黃河，消失得無影無蹤。

    突然，我們所在的小貨船也開始搖晃起來。

    兩個排教漢子猝不及防，慘叫著落入黃河，他們還沒有浮出水面，就被十多個水鬼團團圍住，抓著他們使勁往水下拽，那兩個排教漢子很快就沒了蹤影，再也未能浮出水面。

    貨船晃蕩得很厲害，我都快要吐了，若不是老爺子緊緊拉著我，估計我早就滾到黃河里去了。

    貨船依然在劇烈搖晃著，那些水鬼不僅沒有收手的意思，反而爭先恐后地往船上爬。

    那些水鬼就像疊羅漢似的，越疊越高，從四面八方一擁而上。

    鬼霧繚繞，一艘貨船靜靜地停泊在黃河上，貨船四周密密麻麻覆蓋著數不清的水鬼，就像一層厚厚的蟲卵。

    “媽的！”

    三笑和尚的手下全部葬身黃河，只剩下三笑和尚獨自一人。

    三笑和尚知道自己兇多吉少，袖口里亮出一把尖刀，大聲叫罵著沖向那些水鬼。

    三笑和尚手里的那把尖刀跟其他人不一樣，他的尖刀是金色的，整個人如同一頭出籠猛虎，沖入鬼群。

    尖刀在三笑和尚的掌心里急速轉了兩個圈，帶著一抹金光斜刺而下，直接刺中一個水鬼的腦袋。

    “嗚哇——”

    那個水鬼發出凄厲的哀嚎聲，頓時化作一團黑煙。

    三笑和尚轉了個身，從后面抓住另一個水鬼的腦袋，尖刀在水鬼的脖子上一抹，將水鬼的腦袋割了下來。

    三笑和尚在前面單兵作戰，老爺子卻一點也沒有要幫忙的意思，也不在乎那些水鬼爬上船，從始至終，都是氣定神閑的模樣。

    三笑和尚雖然驍勇，但水鬼的數量實在是太多，前后也就是半炷香的時間，三笑和尚的身影終究還是被那些水鬼吞沒，將他拖入了黃河。

    三笑和尚在黃河上跑了半輩子，今日葬身黃河，也算是死得其所。

    大量的水鬼爬上小貨船，我嚇得渾身發抖，緊緊握著手里的鐵鉤，已經做好了拼命的準備。

    然而，老爺子卻伸手按在我的肩膀上，讓我不要緊張，這些水鬼不會傷害我們的。

    果不其然，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水鬼壓根就沒有攻擊我和老爺子的意思，他們一窩蜂涌入船艙，將那口青銅妖鐘團團圍住。

    我微微一怔，沒想到這些水鬼竟然也是為了青銅妖鐘而來。

    那些水鬼一起發力，竟然將那口沉重的青銅妖鐘抬了起來。

    我張了張嘴巴：“爺爺，鐘……青銅鐘……”

    老爺子豎起手掌，示意我不要說話。

    但見那些水鬼抬著青銅鐘，一步步走到船舷邊上，然后嘩啦一聲，帶著青銅妖鐘沉入了滾滾黃河。

    第26章 紅衣新娘

    青銅妖鐘重新沉入黃河，但我的心中卻沒有半點喜悅。

    因為這跟我們計劃的不一樣，青銅妖鐘被這些水鬼抬走的，天知道他們會抬去哪里。

    我憂心忡忡的看了老爺子一眼，卻沒想到老爺子收起趕牛鞭，抬頭眺望著黃河古道上面的那頂大紅花轎，從喉嚨里艱澀的喊出兩個字：“牧然，是你嗎？”

    喊出“牧然”兩個字以后，老爺子又自問自答道：“我知道是你！”

    牧然？！

    這是紅衣鬼新娘的名字嗎？

    老爺子知道鬼新娘的名字？！

    老爺子……他……他真的認識那個鬼新娘？！

    我極其震驚的看著老爺子，腦海里的疑問如雪花飄落。

    老爺子為什么會認識這個鬼新娘？

    為什么之前他一直不說？

    他到底在隱瞞什么？

    “爺！你……你認識她？！”我半張著嘴巴，怔怔地看著爺爺，臉上的表情十分復雜。

    老爺子背負著雙手沒有說話，河風把他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

    但見紅衣新娘從大紅花轎里面走出，然后自河面上緩緩走過，看上去她走得好像很慢，但實際上她的身影快如閃電，瞬間就來到我的面前。

    陰風撲面，我驀地打了個哆嗦，整個人立馬僵住了。

    紅衣新娘的身上并沒有那種惡心的腥臭味，反而散發出淡淡的脂粉味。

    此時此刻，紅衣鬼新娘就站在我的面前，我跟她之間相距還不足一米。

    奇怪的是，我并沒有一點害怕的感覺。

    站在鬼新娘的面前，我反而感到一種寧靜安然。

    鬼新娘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有兩滴水珠落在我的頭上。

    我抬起頭，發現鬼新娘竟然在哭！

    那兩滴水珠竟是鬼新娘的血色眼淚！

    我怔怔地看著鬼新娘，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哭，她是為我而哭嗎？可是……我壓根就不認識她呀！

    鬼新娘的臉上罩著紅蓋頭，看不見她的面容，但是強烈的直覺襲上心頭，這個鬼新娘就是出現在我夢境中的紅衣女人！

    “你是誰？你為什么會出現在我的夢里？”我開口問道。

    但是，紅衣鬼新娘并沒有回答我，她漸漸向后飄退，那一抹紅色身影離我越來越遠，就像一團模糊的霧氣，我想抓住她，但卻怎么也抓不住，這跟我夢境里的景象幾乎一模一樣。

    紅衣鬼新娘踏浪而行，那首熟悉的歌謠又在江面上飄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尋花，夜夜棲芳草。

    一曲歌罷，鬼新娘的身影消失在黃河古道上，那頂大紅花轎也跟著沉入黃河。

    鬼霧漸漸飄散，黃河里的那些水鬼很快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排教的大貨輪沉沒了，我們所在的小貨船卻還完好無損。

    老爺子駕駛著小貨船，突突突地往回走，船上的氣氛無比沉悶，讓人感到窒息。

    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最后竟然是以如此出乎意料的方式結束。

    河風徐徐，晨曦穿過迷霧。

    我帶著一種近乎質問的口吻詢問老爺子：“爺，那個……那個紅衣鬼新娘到底是誰？你是不是認識她？你到底隱瞞了我多少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