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喪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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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不離踏步進來,祠堂里老奴瞬間跪了一地,瑟瑟發抖。 這位大人的手段她們是見識過的,今晚上的事情她們這些人最好的結局無非遠遠發賣,至于不好的下場,這群人已然不敢去想。 張媽目眥欲裂,若非燕云歌伸手一攔,只怕已經撲上去拼命。 燕云歌讓張媽先回去,她要為莫蘭討回公道,今日未必會有結果。張媽忠心,卻也沉不住氣,若突然發作起來,只會壞自己的事情。 張媽死死盯著燕不離,咬牙切齒地不肯走。 燕云歌抓著張媽的手微微帶力,規勸道:“母親現下一個人,我不放心……” 張媽表情急了,“可是……” “你留在這只會教我分心。” 張媽眼圈瞬間泛紅,眼見著眼淚就要流出來。 燕云歌不得不沉下聲音,只一句,“聽話。” 張媽心一凜,只好抹著眼淚點頭,跟管事先離去。 無關人等已散個干凈,管事為防萬一,親自站在門口把守。 燕云歌負手在后,做好了燕不離要發難的準備,沒想到燕不離在燕老夫人身旁坐下后,借著喝茶的功夫靜默了半晌。 燕云歌不動聲色地筆直站著。她剛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但凡這位父親還有點血性就容不下她繼續安穩地在這站下去。 早年就聽張媽說這位父親是寒士出身,族上往前數三代皆是從武。后來進入治世,估摸知曉仕途才是根本,便徹底摒棄武將門風,精于讀書。可惜族里整個江河日下,便是讓他讀出名堂,仕途若無人打點,連個像樣的官職都發派不到。 家族希望全系他一身,他卻無力扛起大旗,眼見京官無望,又不甘繼續埋沒下去,這才將心一橫,選擇了同樣是武將出身的莫家。誰會想到弱冠之齡的狀元郎會憑借一身學識一張好皮囊,厚著臉皮頻頻上門只為博得莫家二老的青睞。 莫家二老上沒上當她不知,但她那個傻母親卻因三番兩次的偶遇,徹底陷了進去。 沒見這個舅舅前,她只當莫家的悲劇,只是簡單的武將之家不善謀劃,后來發生了什么,猜也猜到了。現下來看,其中還掩藏了一個男子無限的情深和縱容。 難怪莫蘭時刻自責。 燕云歌在燕不離身上絲毫找不到張媽口中那局促、拘謹的痕跡,浸yin官場數十年,他早將自己修煉得密不透風,令人無從下手。 城府之深,不怪莫蘭和莫家被吞得連骨頭都不剩。 這等卑鄙小人竟會是她生父,燕云歌只覺諷刺。 燕不離的眼睛透露出疲憊,讓燕老夫人稍安勿躁后,斟酌著打算先試探,“相府的地契在你手里?” 燕云歌倏地一笑,“燕大人想與我談條件?” 燕老夫人的臉色當即就變了。 燕不離略垂下眼沉思。他不得不承認,這個長女甚是聰明,若是男兒身,未必不能擔起光耀相府的重責。 可惜世道就是這樣,女子再強也沒有出頭天,他不是沒有想過栽培長女,在沒有衍哥兒之前。 想到唯一的這個兒子,燕不離萬般燒心,不得不多喝了幾口茶去掩飾。他平生樹敵無數,致仕后昔日政敵不定要如何反撲報復,僅靠過去的余威護著幼子平安長大又顯然不夠—— 想到這里,燕不離抬眼看向燕云歌。他不愿意高看長女一眼,但是殺伐果斷的她顯然要比燕行更合他心意,也能信賴。 當然,這是在莫蘭沒死之前。 現下,這長女是正露著獠牙隨時準備跳上來咬死他的猛獸。 燕不離想了想,沉聲道:“你母親病去,為父也甚是傷心,也是為父這些年疏忽之故。作為補償,為父可以助你,只要你既往不咎……”相應的,他也做出承諾,“三年內你想再升一級,不難。” 燕云歌冷笑了一聲。口口聲聲自稱為父,這許多年來他又何曾盡過父親責任? 且不說他用仕途威逼利誘自己,就憑他想息事寧人,讓莫蘭坐實病去的消息她就無法忍耐。 她若真答應這荒謬的條件,不說自己良心難安,僅文香趙靈那里,她今后都無法立足。 燕云歌的怒火就要跳出胸腔。莫蘭剛去,這個父親毫無悲鳴不說,甚至精準地找到自己的要害,面不改色地坐在這與她博弈,用薄情寡義、寡廉鮮恥來形容他都是客氣的了! 燕不離見她不答話,蹙眉又問:“你意下如何?” 燕云歌忽而一笑,意味深長道:“都說這功名奕事,富貴流傳,奈何再官宦人家也有氣數用盡之時,其中滋味,想必燕大人高門府邸住久了,有些忘記了。” 燕不離如何聽不懂,有一瞬間想要拍案而起,他這長女的確有逼瘋人的本事。 他恨聲道:“此事鬧大,于你又有什么好處,你母親已經死了,任誰也無力回天,你不借著想想謀取好處,與我還要鬧什么!我若受辱,你又能討到什么好!” 也不想想事情鬧得太大了,她一燕家之女抹黑了名聲,如何在京中行走? 燕云歌仿佛聽到天大笑話,她從未想過她這位父親如此自以為是,她的母親死了,她需要在這件事情里謀得什么好處? 先前當他老成謀國,現下來看無非貪生怕死,舍不得眼前名利便說,還要打著為她好的名聲。 她可真受夠了這些男人的愚蠢。 燕云歌冷笑不斷,“我需要什么好處?燕大人要真是有心贖罪,不如讓我母親哪里來,回哪里去,省得死后還掛著你燕氏的姓,沒由來得惡心她。” “你!”燕不離氣得不輕。 “沒有規矩的東西!你怎么敢這么對你父親說話!”燕老夫人按不住怒氣,罵咧咧地站了起來。 “父親?”燕云歌抬起眼。 她的這句反問更像一記巴掌狠狠甩著燕不離臉上。 “燕大人還真當不起我叫你一聲父親。燕大人,我僅問你三處。我母親病重時,你身在何處?我母親命在旦夕時,你可曾來問過她一句死活!我母親一生郁郁寡歡,你可知是何緣故!” 字字鏗鏘有力,燕不離被問個臉色鐵青。 “燕大人答不出,我來替你回答。你一面蠶食妻族,一面扮著情深,踩著莫家上位,又不喜別人說你攀借姻親,道貌岸然且就罷了,到我母親死了你連妝點門面都不屑,迫不及待地就想來逼迫我交出她的財產,我母親尚在人世,我或許會有顧忌,如今她死不瞑目,你哪里來的臉面求我既往不咎、高抬貴手!” 句句誅心,燕不離羞憤難當。他只覺這些年急欲掩飾的難堪在瞬間一次性被人瞧了個干凈。 燕老夫人忍不住憤慨道:“逆子!你怎么敢對你父親不敬!” 燕不離阻止燕老夫人再說,知曉這長女的打算后,他反而冷靜下來,神色冷峻地回應:“你母親既入了我燕家,生生世世都是燕婦,且她一生毫無過錯,現下病故,我斷沒有休離的道理。” 燕婦?燕云歌嗤笑不斷,“燕大人厚顏如斯,著實令人嘆為觀止。你既知曉她一生沒有過錯,我要的自然是堂堂正正的和離書,休離?燕大人想什么呢?寵妾滅妻的人是你,你還妄想我會給你保留臉面。” “孽障!”燕不離拍案而起。 “行了,來去就這幾句。”燕云歌實在沒耐心繼續周旋,“燕大人可以冥頑不靈,就別怪我做出代母休夫的渾事,畢竟這天底下沒有新鮮事,我母親嫁予你是什么樣,現下又是什么樣!”說到此處,她的眼神越發凌厲。 “自我朝定鼎以來,幾代今上都奉行德治天下者,不絕人之理,若讓陛下知道燕大人背后忘恩負義的行徑,不說我這個被逐出祖籍的燕家女會不會被波及,你那小妾生的兒子——” 燕老夫人白了臉色爭辯:“衍哥也是你弟弟,你怎么忍心害他性命!” 燕云歌沉了臉,“莫蘭還是我母親!是莫家人如珠如寶養大的珍寶,老夫人又可曾對她有半分動容!橫豎我只當我母親福薄,當不得你高門府邸的燕婦,燕老夫人既然心疼孫子,最好今日就將和離書給我,別到明日白發人送黑發人,我要你也一嘗我現在心頭的滋味!” 燕老夫人漲紅了臉,想罵不敢罵,孫子是相府的將來,也是她的死xue,她斷沒有為一個咽氣的人去將寶貝金孫置于危墻之下的道理。想到此,忍不住看了兒子一眼。 燕不離怒容滿面,一口回絕,“莫蘭適才病故,若再傳出和離一事,百官要如何看我,兒子以后又要如何立足!” 燕云歌懶得聽了,轉身就道:“既如此,明天我就去敲大鼓,告御狀,便是豁出這條性命不要,也要讓我母親離了這吃人的地方。” “你站住!” 燕云歌回頭看突然出聲的燕老夫人,就見她咬牙切齒說聲作孽,用著壯士斷腕的神情對燕不離道:“你寫給她。” 燕不離額頭上青筋暴起,“母親糊涂!” 燕老夫人閉上眼睛,用著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艱難道:“這座宅子是你多年來的功勛,也代表你的榮耀和體面,燕家門生雖多,卻無一人可以繼業,衍哥更需要時日成長,在他未成長前他還需要你的庇佑,你若在此時出了事,累及的不止三代。你寫給她,外界無論將此事傳成什么樣,由我一力承擔。” 燕云歌內力深耳力不差,冷眼瞧著這唱作俱佳的母子,心頭直泛惡心,目光不無鄙夷。 事情鬧到這份上,燕不離分明有了決斷,最后卻由一個老婦人拍板,他為了保全名聲果然虛偽至極。 燕不離咬死不寫和離書,燕老夫人果斷轉身,半晌后拿著張蓋有燕不離名諱的私章的薄紙出來,微瞇起眼,“拿了就走人,以后不準你踏入我們相府半步!” “你放心。”燕云歌將那空白的黃紙收起,輕飄飄地吐出三個字,幾乎帶著點憐憫,“這么個烏煙瘴氣的地方,我不屑來。何況,便是沒有今日這出,你又還能住上幾年。” 她說完,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 “好個毒婦!”燕老夫人氣得面無扭曲,一口氣就要上不來。 燕不離凝視燕云歌的背影,狠出了一口氣后,才慢慢說:“她囂張不了多久。” 縱然一再開解自己,燕不離閉上眼睛,只覺得剛才長女的每一個字都是削鐵如泥的刀子,一刀刀全往他的心上扎去。他忍不住想起過往種種,想起莫蘭對他的毫無保留和情深義重,突然像被抽去全部力氣般,無力坐下來,聲音微啞:“這樣也好——” 書房當中,桌上一堆沙盤。 鳳瑝接到消息就來了,臉色難看。 “你又發什么瘋?” 柳毅之站在沙盤前擺弄江山,連滅兩座山頭,聽到話也仿佛沒聽見,一聲不吭。 鳳瑝目光沉沉,“堂堂國公府的嫡子,你當知曉門楣的重要,那個女人三番兩次戲弄你,你若還為她萎靡了意志,別怪我這個做兄弟的都要罵你!” 鳳瑝語氣極差,先前父皇突然問派誰去邊陲剿匪合適,他還沒來得及找子固拿對策,就聽到了他又發瘋的消息,害得他替子固臨時受命不說,封王一事也耽擱下來。 想到好不容易撬到父皇松口,經此一事,又不知要生出何種變故,風瑝臉色陰沉道:“葉晚秋究竟給你下了什么蠱,你就這么聽她的話!你也不怕她是父皇派來試探你的!子固,天下女人多的是,你何苦非惦記著一個葉晚秋不放,你——”他氣得想罵他是木頭腦袋,不爭氣。 柳毅之始終站在沙盤前面,細沙從他指縫流失,他緊緊握住在掌心摩挲著,這時,房門微動,管事模樣的人匆忙走進來。 管事先給鳳瑝見禮,又伏身不起回稟:“稟世子,梅妃娘娘那邊有了消息。” 柳毅之嗯了聲:“說。” 管事道:“這幾日,奴才的人一直跟著娘娘的人,昨日娘娘身邊的一個宮女去了太醫院。” 柳毅之眼也沒抬,“她找的誰?” 管事道:“宮女進了太醫院后,奴才的人不便再跟,但是那宮女離開后,沈太醫也馬上跟著離開,后來奴才的人一路跟著沈太醫回到沈家,緊接著御史臺的沈沉璧沈大人也回了沈府,沈家自昨日起閉門謝客,可奇怪的是沈大人今早去了戶部,似乎要找哪位大人,無功而返后又往城南去了,現下還守在城南的一座宅子前。“ 柳毅之將手中細沙揚落,聽聲音也聽不出個喜怒,“什么宅子?” 管事想了想,謹慎回道:“府邸上掛著燕府二字,老奴不確定是哪位燕大人的府邸,” “這京里還有幾個姓燕的?”鳳瑝嗤之以鼻。 管事連連點頭,“殿下說得是,又是姓燕,又與沈大人有交情的,老奴只想到了戶部的燕云歌燕大人。” 鳳瑝抬起細長的眼,有些意外會聽到這個名字,他揮了揮手讓管事下去,又看柳毅之還在擺弄沙盤,心情不由轉好,嘖嘖笑道:“與我還賣什么關子,還不快實話招來。” 柳毅之拂袖揮落沙盤,回身坐下,微微苦笑道:“并非我故弄玄虛,而是就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梅妃打得什么算盤。” “到底出了何事?”鳳瑝皺眉。 柳毅之回想起半月前葉晚秋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府邸,對著他就是跪下,求他搭救,只因她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孩子卻不是陛下的。 梅妃是聰明人,敢深夜孤身前來,將這足以株連九族的秘密告之于他,就是做好了要拉他共沉淪的打算。他當即轉身就走,她卻對著他的背影,緩緩跪下,慘然說道:“毅之,本宮不會牽連你的,本宮只想要這苦命的孩兒平安無事出生。本宮保證,倘若事情敗露,本宮當場自縊,絕不牽連你,牽連國公府!” “毅之,你救救我,哥哥已經舍我而去,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找誰,算本宮求你,求你看在我們一起長大的情分上,求你幫我這一次……不然……” 梅妃咬緊嘴唇,威脅道:“不然,本宮等會直接從你國公府正門走出,都是死,有國公府上下幾百條人命作陪,黃泉路上本宮也不會寂寞。” “你!”他雙目赤紅,一臉戾氣。 梅妃滿臉是淚,跪走到他腳邊,拉住他的褲腿,哀求他搭救。 “毅之,我只是一時糊涂,你幫我一次,從前你幫了我這么多次,你再幫我一次好不好,毅之,晚兒求求你……”她拉住他的手,字字泣訴,終讓他軟下心答應。 柳毅之抬起手腕,手腕上仿佛還有溫燙的眼淚在上面,伸手撫過,心如刀割。 最后一次,他對自己說。 只是,這一次他不會明知道是利用和算計,還傻地搭上性命。 鳳瑝在旁看他想什么想得出神,嘆了口氣,起身道:“罷了,你不愛說我就不問,但是你聽我一句勸,為這么個女人,不值當。” 柳毅之閉目:“殿下出來久了,回去罷。” 風瑝來了氣,“本宮語出于心,你愛聽不聽。” 人走了半晌,柳毅之才驀地睜開眼,他猜不出晚秋的打算,他送進宮的湯藥已經有三天,是摻了麝香的安胎補藥,藥量不大,想察覺卻也一點不難。她不動聲色喝了三天,又在這個時候找了太醫院的人,還是陛下身邊的沈太醫,晚秋要做什么? 孩子是誰的?她又想用這個孩子謀一個什么局? 柳毅之實在想不通關竅所在,外出走到長廊上,面東而坐,那是皇城的方向。 好半晌了,他突然想起沈沉璧的古怪,馬上叫來了管事:“去,打探一下戶部的燕大人是不是回京了。” 管事正要回話,只聽憑空當中,突然揚起吹拉哀嚎,那悠長的哀樂之聲,一下子穿破了長空。 那個方向……是…… 柳毅之倏地站了起來,趕緊往外走。 打開國公府的大門,不遠處,是沉靜了數年的府邸突然掛起了白色的喪幡。 柳毅之的眼眸瞬間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