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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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歌是被噩夢驚醒的。 她夢見她死后的大趙成為了大秦的屬國,她夢到大火連燒三天三夜,煙云籠罩了整個都城,她更夢見小皇帝拱手稱臣,高高在上的新皇卻是——卻不知是誰。 白墨呢,她慌亂地起身在想——他不是答應她會死守幽州,絕不會讓秦兵踏進來一步,還是連他都死了? 是了,秦兵百萬雄師,個個兵肥馬壯,而他們大趙不足二十萬兵馬,又飽受饑餓之苦,若非民間義士慷慨解難,他們早一年就陷入彈盡糧絕之境。 何況以白墨心高氣傲的性子,他便是沒死,也不會甘心臣服新皇。 燕云歌慢慢坐起身來,撫摸著強烈跳動的胸腔,她輕輕閉上眼,試圖想雜亂的心緒平靜下來。 她不愿相信她死后的大趙最終還是走到了亡國這步,可如今回頭想,一切皆有征兆。 小皇帝聽信讒言,剛愎自用,一干老臣只懂欺上瞞下,報喜不報憂。眾將士在前線拋頭顱灑熱血,他們在朝中只知今夕何夕,這樣的朝廷都無需有人去大開城門,也可教秦兵揮軍直至城下。 而且白墨早有言,是她未有聽進去。 “皇帝已是風燭殘年,一旦他駕去,你當如何自處?太子視你為jian佞之臣,他日親政絕不會留你,云歌,你留在這得不到重用,只會必死無疑!” “你隨我走,趁現在還來得及!” “我哪都不會去。”猶記得,她抬頭認真看他,輕輕笑說,“三日后我便要封相,晚上府中設了宴,白軍師到時早點來。” “你不走,可是為了風將軍?” “不盡然……只是,我欠他太多,生前不能相守,死后葬在一處倒也不失為成全。”她臨走前,轉身微笑,反安撫他,“白軍師無需為我擔憂,我能走到這步憑的不全是運氣,若真有一日,太子要以殺我立威,我燕云歌也不會束手待斃——” 她想了想,還甚是自信地笑說,“能讓我用性命祭奠的,唯有乾坤盛世,錦繡山河,至于旁的,早在風琰走時,再無人可以傷我。” 曾經的篤定而談,半夜醒來卻在異世他鄉,再回想前幾日與無塵的決絕,燕云歌無力的閉眼。 她不該現下還滿臉是淚,亦不該還有不甘和憤恨,她以為再無人可以傷到她,沒想到僅是無塵—— 僅是無塵。 燕云歌想到孩子,抬起手想摸一摸小腹,最終緊握成拳,不甘心的捶在了身側。 燕行進來時,房里的人已收拾清爽,她的表情平靜,與往日也未有不同,只在他進來時,她輕微挑起眼,嘴角甚至有溫柔的笑意,“今日這般早,用過膳了么?” 得知他已吃過,她淡笑著垂下眼去,輕輕舀了勺白粥送進口中。 燕行心頭有種怪異,覺得jiejie異常的冷淡,許是他的目光太熱烈,那頭的人又看他,輕輕地問,“何以如此看我?” 他忙搖頭,不敢再打擾她進食,只在她罷筷時詢問,“jiejie何時會回縣衙,沈大人說有些公務上的事要問過jiejie。” 燕云歌想到前幾日隨口想的理由,面上無精打采,懶洋洋地回,“再過幾日罷。” “jiejie有心事?”燕行注意她眼眶有些腫,不敢問是否與那和尚突然消失有關,又見桌上攤著醫書,筆墨似匆匆收起,幾處的不尋常,使他心頭怪異更甚,卻只敢猶豫的問,“是不是那日……我傷到了jiejie?” 燕云歌笑了,示意他過來。 燕行聽話地來到她身邊,聽到她淡然的聲音響在自己頭頂,那微涼的手掌摩挲著他的臉龐,分明是生死大事,如今聽她平靜敘來,竟像提酒買花去看故人般尋常。 “我讓季幽打聽過,何宴之所以猖狂,除了嚴國舅外,更因他在后宮有份倚仗。” 燕行點頭,他知曉何宴的meimei在宮中做了妃,聽說還甚是得寵。 燕云歌說了中秋那日她讓血影行刺梅妃,自己再施以援手一事。當日她會答應南月救青蓮,也是想到此事或許可以利用,之后她借天牢出事將顧行風腳程拖住,亦想讓自己成功在此事中摘出去——雖然摘得并不成功。 卻正如無塵所說,以小謀大皆是轉機,她能在中秋宮宴上從蕓蕓官員中脫穎而出,能一躍兩級,能在陛下前露臉,這些——都是她的轉機。 燕行聽得心驚rou跳,都想動手去查看她身上的傷勢。 燕云歌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先聽她說。 “我不知嚴昆何宴的打算,但是我猜測會與那名未出生的孩子有關,梅妃幫我一次,我還她一個人情。燕行,你尋個機會將朱娉婷引到何宴那去,就說你在何宴那聽到了她父親的消息,朱娉婷若要去查個究竟,你也只管攔著,并告訴她貿然前去的危險。” 燕行聽到這明白了,怔愣地說,“以她的性子,我越是攔著,她便越是要去。” “所以你要半真半假的說,一定要讓她相信她父親是因為分贓不均被何宴軟禁在府里,朱娉婷有勇無謀,口無遮攔,回頭何宴氣不過對她做了什么,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你。” “還有此行一定要讓沈沉璧同去,他是御史大夫,唯他聽到什么能寫折子去彈劾何宴。” “可這等謊言一戳便破——”燕行很快想明白關鍵,更大驚道,“難道朱大人從未離京,他在jiejie手中?” 燕云歌不作解釋,只將前朝與后宮聯系在一起,將其中利弊分析于他聽,“我們失了先機,我又授人以柄,如今你我都動不了嚴昆,但是動一個何知州一解惠州之急,讓我交了這趟皇差還不成問題。既然何宴的倚仗是那個蘭妃,那我們便朝蘭妃下手。” 燕行心頭雜亂無章,不解如何能將相隔千里的兩個人扯到一起,又聽她道:“他們想母憑子貴,那也是生得出,母親才貴。生不出……她保護龍嗣不力,還不定什么下場。”說著,她摸著燕行還略帶稚氣的臉龐,用最溫柔的聲音吐著最無情的話,“就算生下來了,想活到成年繼承皇位又談何容易。” 燕行大駭,遲疑了下問:“jiejie是想讓蘭妃沒了子嗣,讓皇上冷落她,而我們又在此時彈劾何大人……” “反了。”燕云歌打斷他,平靜說,“我們要先查出何宴的罪證,提交大理寺,再讓消息傳回宮里。” “為什么?”燕行問。 “只有這樣,蘭妃才能因為擔心兄長,不顧自己有孕之身去懇求皇上開恩,卻沒想到動了胎氣,而導致龍嗣不保。” 燕行愣了愣,燕云歌繼續說,“何宴本就該死,如今還因他還招致龍嗣有損,就算皇上念著蘭妃,有心想饒他,百官也一定會搬出祖宗國法,讓皇上嚴懲何宴。”當然,孩子不是說掉就能掉,這就要看梅妃的本事了。 燕行不敢相信,jiejie竟然能算計到這個地步? 燕云歌輕笑,不意外會看見他震驚的表情,“燕行,這就是權術,是容不得半分心軟和同情的。” 燕行不語,他想認同她的話,又覺得這份認同有些殘忍,他第一次見識到權術的復雜,也認識到自己與jiejie之間的差距,他果然無法成為父親和jiejie那樣的官員,或許他終身的成就也僅僅是個七品的惠州知縣。 燕行想得挫敗,將一切情緒表現在了臉上。 燕云歌將他額前碎發撩到耳后,聲音溫柔說:“最是無情帝王家,與其讓那孩子出生在后宮那樣的地方,不如早早投胎,興許能換戶更好的人家。” 燕行心里稍覺安慰,抓住眼前的手就不放,“還不如做我和jiejie的孩子,我一定是個慈父,用心教他讀書寫字,告訴他做人的道理。” 她此時最不想聽到關于孩子的事情,不由厭煩地抽回手,淡道:“你自己還是個孩子,談何做父?” 被她輕瞧,燕行著實氣不過,恨不能用十年陽壽換來虛長她個三歲五歲,轉念一想自己這想法可不是孩子氣么? 瞬時間,一肚子的話說與不說,都是多余。 兩人一時無話。 燕行糾結著要不要再說些什么,見她品茗似在出神,頗為氣悶道:“我先回去了,明日再來看jiejie。” 燕云歌正欲添茶的手頓了一下,認真看他背影道,“燕行……我這計會讓你九死一生,但你信我,我不會教你出事。” 燕行沒有遲疑,點頭就道:“我信jiejie。” 房門被輕輕闔上。 燕云歌回想剛才走神的原因,不由沉下臉色。 又過去幾日,當燕云歌再次踏進縣衙,面對孫主薄關切的詢問,已能面不改色地笑說,“前幾日崴了腳,怕要勞煩你們,便在外頭尋了住處。” 孫主薄頷首,請她去里間說話。 三人今日會面,一是商討如何萬無一失的彈劾何宴,二是要做場戲,一場讓朱娉婷深信不疑的戲。 燕行猶豫是否讓其他人假扮朱娉婷去更為穩妥,燕云歌喝著茶未有說話,反是沈沉璧想了想道:“朱姑娘或許知曉一些事,由她去說,兩人話趕話爭執起來,何大人反會吐露了實情也說不定。” 燕云歌補了一句,“萬一朱大人真出現了,一個假的朱娉婷反而壞事。” 燕行和沈沉璧都有些意外。 說到秘辛,燕云歌想起一件事來,特意問了沈沉璧,“沈大人,你可否知道皇后為何與國舅不和?”想了想,她又道:“我未曾聽聞帝后反目的傳言,卻觀陛下對皇后十分不喜……” “燕大人慎言!”沈沉璧臉色都變了,起身看向四周,手指著燕云歌,氣道:“你這話實在大膽,若讓人聽去,你是不要命了么!我好歹還是御史臺的人!” 燕云歌被人指著鼻子說了一通,都沒有不快,更借由他的反應肯定了心中的猜測,一笑道:“看來沈大人知曉其中內情。” 沈沉璧臉色煞白,趕緊閉嘴不言,深怕被她套去話去。 燕云歌并不顯得感興趣,只意味深長道:“后宮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沈太醫再謹言慎行,也架不住做賊心虛的人想斬草除根。沈大人,知道秘密的人越多,越無從查起,也讓第一個知曉的人更安全,不是么?” 沈沉璧差點被說服,想起父親的警告,咬牙沉著臉不吭聲。 燕云歌見狀便也罷了,改與燕行討論如何能激得朱娉婷入局。 三人說了近兩個時辰的話,燕云歌走前看了沈沉璧一眼。 沈沉璧跟著她出了縣衙,一同上了馬車。 “沈大人,我也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讓你更了解咱們陛下的為人。” 沈沉璧突然想起那日城墻之上的事情,脫口道:“朱大人沒死!他在陛下手中?!” 燕云歌笑著說,“沈大人很聰明。” 她沒說的是朱明杰一直在她手中,有血影看著,現關在她新置的宅子里。 沈沉璧反應過來后是膽寒,是毛骨悚然。 這就是帝王心術么,養著工部十幾年,給與榮耀的同時又暗藏著殺意,朱大人這等老狐貍尚且不是陛下對手,那他父親—— 良久,沈沉璧低沉的聲音響起。 “我知曉兩件事,一件是我無意里聽到我父親與母親的談話,一件是此次出發前,父親與我說的。” 燕云歌認真地看他,等著下文。 “父親曾與母親說,宮里的嬪妃甚至是他國進貢的美人,都少有善終,你可知為何?母親不知,父親說,因為陛下縱容皇后善妒。” “父親曾進宮給妃嬪診治,帶路的小太監卻將他引到了皇后處,父親不小心看見陛下掐著皇后的脖子,龍顏大怒說——你該死!”他猶豫了一番,聲音模仿著那憤怒的語氣,咬牙切齒地說,“因為你,朕永失所愛!” 沈沉璧細膩的嗓音實在裝不像兇狠,燕云歌依然聽得怔愣。 陛下最愛的不是梅妃么?還是說…… 她突然想起梅妃那副獨具異域風情的五官,心頭不由猛跳,她隱約有個不好的懷疑,卻覺甚是荒唐。 那頭沈沉璧還在說,她揮手打斷,沉聲道:“沈大人還不明白嗎。” “什么?” “皇后與陛下是少年夫妻,她執掌后宮得無上殊榮,這樣的女人何以會與娘家離心,會多年無子,甚至落了好妒好殺的名聲?” 沈沉璧驚訝,咽著口水說不出話。 “陛下對皇后的一味縱容,焉知不是成心養廢了她?若非皇后及時將太子和華陽公主過繼到名下,三人成團取暖,眼下不定要在哪座冷宮苦熬。”燕云歌直言不諱道。她對這等下作手段固然不齒,但沒有女人深陷情愛給予機會,何以自苦至此。 沈沉璧想明白一些事,沉默了許久才道:“陛下使兩面手段,又自以為瞞得很好,未想會……“他嘆了一聲,“當真是以害人始,必將以害己終。” 燕云歌下意識想回陛下坐擁江山,子孫不息,他害自己什么了? 又想到沈沉璧男子身份,自然會為他們男子說話,便作罷不言。 于心里,忍不住笑這世道可笑——自古只見女子守寡,少見鰥夫守節,更有甚者男人過了百日續弦,都還能獲得鄰里稱贊,贊他一句對亡妻情深。 可若是孀婦想改嫁,那便是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真是,荒唐。 想到那句‘因為你,朕永失所愛。’在這暖暖午后,她竟覺渾身冰涼。 宮闈女子僅是存身都得費盡心機,哪里余的出感情去愛一位薄情的帝王,她們不過是金籠里的翠鳥,豢養著好玩,逗弄著揮展羽毛顯得好看,至于真情,保命尚且來不及——她不信宮中哪個女人會有真情。 她以己推人,想自己如此,那些女子當也是如此。 再一想到腹中胎兒,想到還要忍受它到足月,她握緊了拳。她心中毫無為人母親的喜悅,只有無盡的厭煩,厭惡那不知是男是女的孽rou,未出生就能逼得她和無塵反目,威脅到她的仕途,煩心若非墮胎會危及自身,她早在知曉那日就將它打落,如今只能借著少進食少入眠,妄想能使胎萎不長,自然死去。 可讓燕云歌失望的是直到入了冬,她第一次感受到腹動,那孽胎都在提醒著她,它活得很好。 她終究死了心去,整個人難免萎靡不振,意志消沉起來。 惠州的冬天比盛京的還要冷,燕云歌越發離不開屋子,除了身子的笨重,不時會在片刻間睡去也讓她離不得人。 她常在睡夢中能感到有人輕輕替她掖著被角,那熟悉的氣息,帶著輕不可聞的嘆息,在她醒來時只留一室的孤寂。 停雪的日子,她也會披著厚重的黑裘出外閑庭信步,興致好時也會去衙門看燕行辦公,找沈沉璧對弈。 至于計劃,彈劾何宴的折子她已命季幽快馬送回盛京,料想不出元月當會有結果。 鵝絨白雪,帶著逼人的寒氣落在她手心,她仔細端詳,竟想分辨出它與山中那些年的雪花有何不同。 寒風在此時倒灌進脖子,凍得她攏起裘風,縮起了肩膀。 手中的雪花自然也消散了。 “凈心。” 風雪中有人喚她,她未敢回頭,只是望著滿天雪花,突然想起一句詩來。 塵土人間多少事,只有山中兩少年。 與他一起時,可以春夏秋冬眨眼過,趕他走后,她竟連以夢為馬,踏雪出發都未有勇氣。 “凈心,回去罷。” 他的聲音還帶著點顫音,她聽見了,輕微地搖頭。 時隔幾月第一次回應,她輕輕說:“回不去。” 他便不再說話,只在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身后,亦步亦趨地跟著。 一月。 惠州知縣燕行刺殺知州何宴的消息震驚朝野,刑部的馬車顛顛簸簸地進了惠州,隨行而來的打著剿匪名義順道而來的兵部尚書。 燕云歌發動的那天,大雪壓城。 她在冬日深夜的街頭,躲避著嚴昆派出的追殺,她望見寒光閃閃的兵器上倒映出無塵著急的臉,那堆積著快有半人高的積雪,合該找上幾個人圍爐而坐,聽著大雪落在房屋上的聲音,愜意地將一壺溫到正好的老酒仰頭喝完才不算辜負。 而非她披一身雪花,踩著逃命般飄忽的步伐,捂著隱隱作痛的小腹,遠遠地,望見百姓窗口溫馨的燭光,以及貼著春字的紅燈籠一盞盞地在她眼前晃動著閃亮。 她閉緊了雙目,下腹的墜痛提醒著她還不能倒下,至少,該找處溫暖的地方,讓這個即將出世的孩子對這人間不至絕望。 “云之!” 那人攜一程風雪而來,他腳下雪厚盈尺,青石鋪成的道路不辨蹤跡,疾風卷過,天地之間,雪花輕似片片飛鴻,蕩入人間,一重過一重,結束了自己的凡塵。 而突如其來的一聲啼哭,亦開啟了他的凡塵。